《“上”位之途》月莲城

53、第圩一回 冰封往事

　　一年后，已疲惫至极的他们逃出了草地，来了永夜的冰原。因为气候的极端变化，百割数目骤减，他们挖个雪洞，能安稳地睡个长觉，不得不说是地狱中的强力救赎。但严酷的环境蛰伏着更加强壮且危险的百割。此时琉珀已发明出计算时间流失的法术，并改良了辨别方向的术法。虽然不知东南西北，但他们当初从荒原开始，走的一直都是直线，这样可以确保总有一天能走出那片区域。但在冰原上，为躲避过分强大的百割，他们逐渐偏离了当初的那条直线，开始在风雪中打转。
　　冰原上的食物量骤减，再不捕猎百割或是回归一定能带领他们走出冰原的直线，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风雪耗死。

　　屋漏偏逢连日雨，进入冰原后的一个月，他们毫无预兆地遭遇了冰暴。那是席卷大地吞没一切的龙卷加上冰雹的可怕灾难。琉珀一刻也不能停地使用火保护被卷入其中的两人不被冻死，她试图划开一些伤口给他血补充魔力，但是伤口却在流出血之前就被冻结了，什么也流不出来。遥青果断地说：“咬我动脉。”
　　为了像以往一样活下去，他毫不犹豫地咬了她的脖子。靠着她的魔力坚持了很长时间，冰暴仍然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她的体温开始降低，无论他给她怎样强烈的热量，她都没有再暖和起来。他松开了她的伤口，解开自己的皮毛外衣，将她包进自己的衣服里，死死地抱住面色苍白的她。她无力地伏在他的胸口说：“琉珀，我困了。”他回答：“睡吧，还有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力竭后不知不觉昏迷过去的琉珀在浑身的刺痛之中慢慢醒转。他看到身前被冻在冰块中，与地面的冰层融为一体的遥青。他想要伸出手去，却发现自己也动弹不得，原来他也像遥青一样，被结结实实地冻在了地面上。
　　周围的天空中已无冰暴的阴霾，灾难过去了。
　　他驱动玉珠强行破冰而出，顶着一身的冻伤与麻木，将遥青从冰层中慢慢解冻，抱起来。她的呼吸很微弱，但是心脏还在跳动着。
　　在他及时的抢救之下，她的身体逐渐回暖，最终有些吃力地睁开了眼睛。听到她叫他名字，他不可遏制地放声大笑。
　　“百割深渊，你终究还是没能杀了我们！”

　　待恢复了一些精神，她为他治好了冻伤。他们留在那里三日，从琉珀的空间拿出已快见底的储备粮肉块加雪煮肉汤，泡热水澡，睡觉，将状态调整好。
　　待再出发之时，两人身上已经一点食物也没有了。他们已被冰暴卷到了完全不知名的地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回当初的直线去了。
　　他们就像刚到荒漠一样，失去了方向，周围也没有粮食的气息。
　　“就从这里再出发吧。”遥青说，“前路未知，便哪里都是路。”
　　“你来决定方向。”他笑了，“对食物的气味，你比我敏感多了。”
　　遥青也笑了。她爬上附近一座高高的冰山，极目远眺。这一望，望见了恐怖之事。

　　“琉珀，你也上来看看。”
　　琉珀爬上来之后，在遥青身边的位置往下看，惊讶地发现他们脚下这片生活了三日的冰原之下，有一巨型百割的阴影，看起来就像一只面朝天空张大嘴的巨型食人鱼。
　　“远古百割？”琉珀皱了一下眉头，“死了？”
　　遥青也不太确定：“若是没死的话，我们一定已经被它吞噬了才是。况且这几天也没有感觉到百割的气息。”

　　琉珀放出魔识，细细地探它的形状：“咦？”
　　“怎么了？”
　　“有我族人的尸体在它口中。”
　　“是被这百割吞噬的先人吗？”
　　“去看看。”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百割深渊发现先人的踪迹。以前他们曾猜测先人的尸骨可能都被百割吞噬殆尽或是化为了尘土，才会一点踪迹都没有留下。如今这位前辈完好地留下了尸体，说不定会是哪位了不起的前辈英雄，令人有些激动。他们跑到冰原之上，往下放出魔识细细探查。
　　尸体被牢牢地冻在一百多米的深处，是一个外貌年纪大约四十多岁的男子，确切的年龄无法推测。因为温度极低，尸体保存完好，可以见到他死时脸上表情坚毅，透出一股不屈的英雄气概。更加让人惊叹的是，他四周的冰层呈辐射状向外四散，不是自然所为，源头是他自己。
　　琉珀讶然道：“是个修为高深的水术士，百割和他自己，是他用术法冻住的。”他眺望四周，“看这齐整的纹理，很有可能我们目前目所能及的冰层，都是因为他而冻结。”
　　遥青猜测道：“这位前辈英雄当时力竭，为保存最后的尊严不被百割吞噬，选择与百割同归于尽。”
　　“很有可能。”

　　两人沉浸在不知道多少年前的那场生死鏖战中，皆是肃然。
　　琉珀用魔识继续瞻仰这位前辈之时，突然又发现了一样值得注意的东西。在距离前辈尸体几十米的地方，有一个毛皮布包，看起来有点像是这位前辈的行李。它以散开的姿态被冻结在的冰中，露出一本书册的边角。
　　“下面冻着本书。”
　　两人对视一眼。他们在这一年里，也在皮毛背面记录过诸如地图和注意事项之类的信息。莫非这位前辈也留下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他们向尸体行礼表示冒犯，由琉珀用火球谨慎开挖，绕过尸体，挖出了那个包袱。遥青小心地把冰敲碎，拿出冻得结结实实的书册来。
　　解冻比挖出来更棘手，在一番经验不足的尝试之下，多少还是弄坏了一些。等完全烘干可以翻阅，前半部分的文字已经糊成一团，分辨难度非常大。他们连猜带蒙，猜测这大概是一篇类似绝笔信之类留给后人的文书，讲述的是作者的生平，似乎还有其在某处征战之事。翻到第三页，他们看到了一个戳神经的词：
　　玄肇。

　　“是玄肇的熟人还是仇人？”两人努力地分辨玄肇这个名字的前后文。
　　“我看这个字像非。”“神族，这个词应该没什么问题。”两人埋头辨认了一阵，把分辨出来的词串起来一读，成了一句让人心惊的话：
　　玄肇，非此世界之人，其崛起乃神族为……（此后文字完全无法分辨）。

　　两人长久地对视，从彼此的眼中皆看到了惊疑。
　　“说来玄肇的上位，确实给我族埋下隐患。”琉珀说，“莫非，他是神族为了颠覆我族，安插在我族的棋子？”
　　“可我族与神族生活在不同的次元之中，从不往来也没有利害冲突，颠覆我族对他们有什么意义？”
　　“也许有什么深层的理由。”
　　两人沉思了片刻。

　　“玄肇非此世界之人，那么他的由来会不会——”琉珀琢磨着这句话。
　　遥青也想到了：“你是说，玄肇就像林日王那样，虽身体是玄肇，内在却不是玄肇？我族之人也可以像赫连月白那个人类一样被夺舍？”
　　“如果是神族的手笔，也许可行。”琉珀说，“其实我一直觉得，玄肇和林日王在某些地方隐约有些相似，也许真的是从同一个世界来的。”
　　遥青心中乱得很。她的生父到底是什么东西？她信任的林日王，也是神界安插在她身边的棋子吗？神族到底有什么目的？

　　两人继续看下去，之后的文字完全无法辨识，直到第五页才又开始逐渐看得清了。他们琢磨出了大意：
　　“我已伤重入骨，大限将至，不日就将被此百割深渊吞没。我将修炼之法附于后册，得此书之后人，将获得我毕生绝学心得，以此为我传人，承我之志，为扭转我族之运，继续奋战之路。书至此处，我想起当年曾传志于身边之人：黒橡，萱草，洗朱，刈安，烟绯，纵然此书被同样堕入深渊之后人发现几率甚微，但我相信，你们中必有人能承我之志，我虽身死，却不灭矣。
　　灭紫绝笔。”

　　确认这位前辈名字的瞬间，两人皆呆若木鸡。
　　“灭紫元魔竟然在百割深渊之中？！”遥青难以置信地说，“他的陨落，应该是与玄肇战斗而死才对。”
　　“难怪玄肇不肯说出灭紫的埋骨之处与当年那场战斗的详情，看来玄肇没能杀了这位绝世英雄，而是使用了什么卑鄙的手段暗算了他，将他流放到了百割深渊之中。”
　　看到琉珀神色有异，遥青问道：“你察觉到什么别的事了？”
　　琉珀指着书页上那个“烟绯”的名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指我的姑姑。”
　　遥青再度震惊：“你的姑姑是灭紫元魔如此信任之人？”

　　琉珀摇头：“我也不知道。小时候我见过姑姑对月祭拜，问她拜谁，她不答，我见她伤心不敢再问。后来我去问了父亲，他说我姑姑小时候受到某位大人恩惠，从小离开家乡跟在那位人物身边侍奉左右，直到那位人物身死才回到故乡。那时她整日浑浑噩噩，直到我出生，她才找到了目标似的，终生不嫁，生活的全部，便是教养我，把我培养成术士……今日看到这封信，联系了一切，才知这些事情之后，有这样的原因。”
　　遥青默然。她将书册翻到后半部分。灭紫元魔是一位术士，后半部分记录着攻击术法的修炼秘籍，并不适合遥青，却很适合琉珀。就算烟绯承了灭紫之志，想从各方面把琉珀培养成像灭紫一样的人，但若琉珀没有术士的天赋，一切也都是白搭，他今日依旧无法成为灭紫真正的传人。所以这一切，就像命中注定似的，琉珀将代替灭紫探索被历史埋藏的谜团，将玄肇彻底从高处拉下。

　　他们用最尊敬的方式祭拜了灭紫后，满怀心事，惆怅与定要走出这个百割深渊的决心，离开了曾经如此知道一切谜底的一代豪杰的埋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