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之途》月莲城

51、第卌九回 一同前行

　　两万苍穹守军在魔帝将军的统领下平定王城内的混乱，并包围遥青的寝殿，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抓捕琉珀的过程简单得有些对不起这庞大的阵势。在喊话过后，这位以一己之力血洗了王城的狂将，自行从寝殿中走出来投降。在被捕获之时，他似乎特意沐浴和更衣过，虽然仅着一件素色单衣，却一如以往一般干净而整洁，不显一丝凌乱和狼狈。

　　有士兵拿着刑具想要将他拷起时，遥青喝道：“谁敢给本皇的将军上刑具？”
　　四周的气氛顿时又变得紧张起来。魔帝将军心想遥青麾下的将军都有本事独力屠城，万一遥青自己发作起来，今晚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他抱拳行礼道：“魔皇，请恕微臣不敬。但罪将琉珀已破城杀万余人，罪大恶极，不上刑具，恐其再度发狂逃脱而去。”
　　“他不会逃，本皇会亲自送他到魔帝面前。”
　　“魔皇请三思，今夜是魔皇出阁之日，还请回到朽叶魔帝身侧休息至天明才合礼数。”

　　“朽叶已死。”琉珀笑道：“刚才我把朽叶也一并杀了。”
　　四周一片倒吸气之声。遥青冷然道：“今日之事本皇定不会袖手旁观。带路。”
　　没人再敢阻拦，浩浩荡荡的兵士拿着武器高度戒备，围着两人到了正殿上。
　　绿沈坐在帝座上，一脸阴沉。听取了侍卫们调查的结果，他良久不语，用酝酿着风暴的深沉眼神望着堂下站着不跪的遥青，和她身旁也没有跪下的琉珀。

　　遥青毫无疑问，是对玄肇与目前日渐腐败的官员阶级心怀不满的改革派力量。近年她以自身武勇与勤政为百姓称赞，崛起迅猛，又广招与她类似的具有改革、反叛之心的激进将领，诸如绀莲之辈为手下，逐渐有成为玄肇心腹大患的趋势。
　　玄肇却一直轻视遥青，认为女子从政，不过一场跳梁闹剧，外加缥罗又暗中使力，让玄肇越发对遥青之事不予理睬，是故如绿沈这般与玄肇勾结极深的高层腐败者，几次明示暗示玄肇应当趁早斩草除根，玄肇都没有采纳。
　　短短五年时间，遥青竟然积聚了称帝的武勋与口碑。而此时玄肇老态萌生，威势不如从前，再为了他们的利益随意打压她，显然没有好处，只会加速倒台。

　　绿沈在此时，献计逼遥青出阁，让遥青军赴死地的计划。若是遥青抗旨不肯出兵，那她就是不忠，有的是罪给她吃。若是遥青不抗旨，那么她就是愚蠢，把自己一手栽培的部下全都送往死地，断送了自己的军事力量。更况且，只要遥青遵旨出阁，那她就不再是百姓心中凛然不可侵犯的女战神，而是可以意淫，可以求一欢夜的普通女人。也许不要两三年，遥青就会成为另一个缥罗，虽有权势，还是得向整个社会卖笑。
　　玄肇采纳了这个计划，向遥青施压。

　　计划一开始好像挺成功的。琉珀杀入王城救主虽然在计划之外，但发生了这种事，绿沈不用做任何考虑就可以把他千刀万剐，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是刚才从前线发来消息，遥青军在银苍及时而有力的援助下捷，只损兵力两万余。这和玄肇与他预定的，遥青军全军覆灭的计划完全不符。
　　银苍为什么会无视玄肇的命令，给予遥青军强力支援？背后到底有什么势力在影响局势？
　　这不是第一次了，往昔夕唐派绀莲与遥青相斗，绀莲却投遥青麾下，黎珖派千岁重创遥青军，千岁还是投了遥青麾下，如今绀莲和千岁都乃真魔修为，为军中最勇猛的猛将，引得他军将领们也都心向往之。莫非遥青这女子有上位者的命数，不论什么风雨，都能平安度过，再进一步？

　　因为战场上的局势，绿沈有些忌惮起来。如今朽叶魔帝也死了，事情变得越来越严重，全由琉珀争风吃醋来解释，有心之人必定不会买账。若是银苍的变数是因为绿沈也不知情的幕后势力，那么定然会有人深深地追究这位有口皆碑的名将血屠苍穹的真正缘由。
　　今晚之乱必定要给天下一个合情合理的交代。立时杀死琉珀，就是彻底与遥青翻脸，若是局势有变就来不及回头了。可是不杀，给琉珀这个文武双全的超级祸害找到机会回遥青身边，在绿沈自己看清局势安排好退路之前扯出一面反叛玄肇的大旗，那绿沈作为玄肇的狗腿，毫无疑问首当其冲就会成为遥青的剑下亡者。

　　到底该怎么处置？是杀还是先囚着等等局势明朗？
　　在绿沈反复思量之时，遥青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那时，琉珀已率军出征，朽叶大张旗鼓地领着车队载着礼金来求遥青做伴侣。唯一留在城中的元老级部下林日王，知道她被逼婚，一声不响地溜到朽叶部队，夜杀所有车夫，背着一筐血淋淋的人头献到她的面前。
　　“我今夜杀车夫，明夜杀侍卫，杀得朽叶那老牛吃嫩草的老骚货不敢进城。”林日王祈求道，“我能拦得住的，相信我。你不要做傻事。你牺牲自己，琉珀、绀莲、苏芳，包括微不足道的我在内，没有人会高兴的。”
　　“朽叶的背后有玄肇撑腰，绝不会被区区事态吓住。”她叹气，“此事已定，莫再横生枝节。”

　　林日王一直很听话也善于揣摩她的需求，她叫他往东，他不但立刻跑到东面，还会帮她把没提过却想吃的东西从东面买来。这次警告过后，他果然不再私自行动。
　　可就在出阁那日上午，城中的新闻广播却没有播放惯常的新闻，而是由林日王亲自播报了一篇几万字长的《遥青书》，书中，将她这些年来的辛劳与苦处，理想与奋斗，这些隐没于民众视野之外的故事娓娓道来。他不指名地痛斥了玄肇的自私与卑劣，此次逼婚的荒唐与屈辱。在林日王直戳人心，慷慨激昂的动员之下，在遥青的治理之下过得城富民强，生活无虞的全城居民都站了起来，人们从家里出来，男人们和包围城市进行戒严的军队作战，组成人墙阻拦迎亲的队伍，妇女孩童拉着迎亲的车辆不让车子把遥青带走。

　　林日王虽然不是将军，却用尽权利为了保护她而打了漂亮的一仗。遥青为了不让冲突升级，出面阻止民众暴动。她登于城墙之上，对她的人民承诺：“我不需民众的血为我个人复仇。他们无法摧毁我。我必会平安回来，尤胜以往。”
　　她下城墙时，见到了赶得大口喘气的林日王。他抬起双臂拦住她的去路。
　　她摇了摇头：“你再不走，会在朽叶那里丢了性命。”
　　“我不走，你也别走，好吗？”他的身躯与声音一起颤抖着，“你是很强，保护着天下苍生。但是你却忘记了自己也会痛，也有哭不出来的眼泪。我一直看着，我知道的，你比谁都需要保护……我想守护你！”
　　“……谢谢。”遥青有些感动，有些伤感，“你的心意我明白了。快走吧。”

　　她走过他身旁时，他突然暴起。她以为他想把她打昏强行带走，就由得他去，反正他也没有办法真的对她造成伤害。
　　他却在电火石花之间，抱住了她：“你不明白，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爱的女人，被那些畜生给糟蹋。”
　　遥青推开了他。因为震惊与慌乱，而没有控制好力气，他重重地撞在墙上，吐出血来。
　　“对不起。”她沉默了片刻，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离家之前因为不受宠，服侍她的人从来都是冷冰冰的，不要说知她心意，就算交谈都没有两句。林日王和他们完全不一样，纵然经常一副仗势欺人的无赖样，常被别人告状，其实比任何人都心细温柔，知她冷暖知她喜怒，不会做对她不利之事，更是不用她开口，一切事情都会为她着想安排得称心如意。把他当做“眼”的这些年，一直很安心，也很欣慰自己可以有全然信任的这样一个人。

　　这个人，却在她最需要默默目送来保存尊严的现在，不断违背她的心愿阻止她，还向她倾吐爱意。
　　遥青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最终她什么也没说，转身迅速逃离了他的身边。

　　听琉珀说，走投无路的林日王去大裂地找他了，还留在了那个人间地狱，代替他打最后的一仗。
　　遥青想，她应该生气的，她甚至应该斩了林日王。因为林日王的一己之私，差点害整个裂风城的居民发生流血暴动，还在这种要命的关头鼓动原本已存反叛之心的琉珀为她弃军，将遥青军的命运推往混沌的深渊。
　　可她却不怎么气恼，而是想着如林日王那般惜命而圆滑的人，为什么明知道她会怪罪，还要做到这种地步？是因为他口中的想要保护她的愿望吗，是因为他爱慕着她吗？

　　遥青一直以来都冷硬而理智，毫无疑问，“爱”这种东西，在她心里远远排在“信义”等之后。她有时也会考虑到，会感觉到诸如“喜爱”之类让人愉快的感情，但却不会因为她对某人的喜爱，而为之左右大局的判断。
　　林日王以爱为名造成的后果，无疑是极坏的。遥青自忖，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像他一样坏的选择来。

　　所以她现在，应该如琉珀所愿，与杀害朽叶或是琉珀叛军之事撇清关系。
　　琉珀告诉她，这些年来他用了许多办法，让银苍这位硬汉考虑，玄肇衰落后遥青是对魔界未来发展最有利的接班人。这次遥青出阁的计划，本就不是符合银苍光明磊落原则的恶意打压，银苍主动联系了本来就有意联手的琉珀，两人私下沟通后，身为玄肇部下的银苍明面上虽不能主动帮助遥青军，但至少可以做到及时援助，保遥青军不会因为后援无力而全灭。
　　当然银苍出手相助必定还有其他目前未知的原因，琉珀本打算战后与他再交流深挖，但看起来现在是无法做到了。他把这些事全部告诉遥青，让她在他死后继续与银苍保持联系。
　　还有另外一些琉珀交代的重要事项，遥青都一一应了。她心里知道，如果没有了琉珀，这些重要的事，只有她才能去做，才能做到。

　　说是无情也好，说是残酷也好，她不能救琉珀，连一个字的求情也不能说，还要做出大义灭亲的样子，主动对他问罪。如果她也被牵扯上罪名剥夺了魔皇之位，遥青军将群龙无首，琉珀为她所做的牺牲便毫无意义。
　　纵然全身之血都在沸腾，杀意与悲怆在心中翻滚，想着要把所有人都杀死，不想失去琉珀，此时也绝不能一己之私，做出如同林日王一般坏的选择。
　　遥青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没有人注意到她此时的心情，只有她身畔的琉珀，因为太过熟悉她血液略带甘香的血腥味，而察觉到了不妥。
　　他看向遥青。遥青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也没有朝他看，但是身体却僵硬着，仿佛心中正在酝酿什么风暴。

　　他有些担心起来。他们从来没有资格考虑折中的方法，折中对强敌环伺的他们意味着死，为了荣耀地活下去他们只能考虑最有利的手段——哪怕是牺牲自己。她以往从不会有任何妇人之仁，难道现在她却在这种绝对不能有任何犹豫的时候犹豫了吗……为了他？虽然这是绝对不允许的失误，但此时他还是因为她为他而流露的脆弱感到异常喜悦。同时他心中升起了浓浓的不舍。从今往后，再也不能陪在她身边了，没有他来保护的她，在这片黑色的战场中碰得全身是伤时，谁还代他能为她拂去灰尘，给她找回欢颜？
　　他不舍得闭上这双眼睛，松开这双与她携手至今的手，就像她曾对他许诺的那样，来日方长，此生永远在一起。可是永远这个词实在是太脆弱了。
　　琉珀并没有被上刑具。他陡然召唤来自己的玉珠，五颗挥开了遥青，四颗袭向了沉思中的绿沈。

　　遥青惊愕地望向琉珀，琉珀脸上的神情狂气，望向她的眼神却如有千言万语。琉珀说：“就让我多拉个人同行吧！”
　　遥青明白了。琉珀打算直接死在这里，以他发狂致死埋葬所有罪名，与她的脆弱，然后以他的终结为起点，推她走向掀起风暴的崭新道路。
　　他无论何时，都是那样精于算计，把所有的牺牲都利用到最大的程度才罢休。她感到胸口生痛，几乎无法呼吸。如果没有跟随她，他不会如此辛苦，不会连自己的死，都不得不利用彻底。

　　那一瞬间，什么都无所谓了，只有一个声音压倒了一切。
　　我与他，定要同生共死。

　　绿沈也是神魔中期，修为与琉珀相当，况且琉珀那一击迷惑的成分大于夺命，绿沈虽受惊还是挡下了。在四周侍卫、将士一同扑过来之时，有个身影比任何人都迅猛，所过之处，爆开一片血花。
　　绿沈生命的终途，见到的，是遥青充满杀意的神情。

　　殿上，陷入了短暂的沉寂。所有目睹了琉珀突然袭击，又目睹了遥青手刃绿沈的人，心中都确定无疑：
　　他们两个人是串通好的，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杀绿沈。
　　没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的琉珀提高了声音：“遥青！”

　　遥青回过身来，对着一众以为死期将至会被灭口的将士们说：“朽叶是我杀的，绿沈也是我杀的。但没有人有资格斩本皇，本皇自愿携将军琉珀，流放百割深渊。”
　　琉珀笑了。
　　遥青看着他复杂至极的美丽笑颜，伸出了手：“琉珀，过来。”

　　琉珀前行，握住了她的手。他的脚步并没有停下，就这样，将她拥入怀中，死死地抱住。
　　她破天荒地没有推开他。片刻后，回过神来的她轻轻推了他一把，移开了视线。
　　他们两人被送到了魔尊殿中接受审判。玄肇正和宠姬饮酒，听说了全部过程后，怒而摔杯。宠姬安抚他盛怒的情绪，说：“虽说遥青是魔尊的二公主，但她肆意妄为，罪大恶极。如今自己说要流放百割深渊，不正是好事，可以除掉魔尊心中一患。”
　　宠姬以为自己说了一番正和玄肇心意的美言，没料到被玄肇一巴掌抽到地上。玄肇冷冷地看了她一样：“滚下去。”

　　宠姬连滚带爬地滚出去以后，玄肇推翻了面前放着水果、酒壶的茶几，望着一片狼藉，他抿紧了嘴唇。
　　他是缥罗的第一个男人，毫无疑问。他深深地迷恋着她，当她有了他的孩子时，他高兴至极，甚至允诺缥罗，如果是个男孩，以后就做他的继承人。
　　缥罗却在怀有身孕的两个月后，与一个侍卫滚在床上。伴侣的契约忠实地提醒他老婆出轨，把他叫了回来，让他把这红杏出墙的一幕抓个正着。他本以为是侍卫□□了她，因为伴侣契约的关系，她不会为其他男人动情才是。没想到她却主动做出一脸享受的表情，还朝他毫无廉耻地媚笑。

　　他几乎因为这一幕而疯了。等事情平息之后，他开始怀疑，缥罗肚中的孩子，是不是他的种。他让缥罗把遥青生下来不是为了别的，正是因为如果遥青不似他的话，他就要把她们母女碎尸万段。
　　遥青生下来之后，玄肇用了各种术法检查她的生父是谁，最终结果都显示她确实是他的孩子。可他心里还是像吃了苍蝇一般恶心，觉得遥青是个混了其他人基因的杂种，不是他真正的女儿。他从来没有对外宣称过有遥青这个女儿，把她扔在缥罗那里，一眼都不想看到她。
　　但就是这么个给他带来无尽猜疑与难堪的杂种女儿，却优秀至极。在目睹到遥青七岁便能将他的枪法使得出神入化之后，他心中有所触动。为什么他最有天赋的孩子，竟然会是这个□□所出的杂种？在那之后，他又和不同女人生了很多个孩子，他们全都资质平庸。

　　魔女的怀孕和人类不同，人类女子妊娠时大多数月份不可行/房，而魔女不管怀孕几个月都需要大量行/房，因为胎儿的成长和资质的改善，需要父亲在孕期持续不断地提供魔力。父亲无力，母亲缺爱的孩子，一般性都会先天不良容易患病。所以魔界为了人口发展，才会有一次只能结一个伴侣，伴侣期间男人不能出轨，必须专心在家喂老婆孩子的优生优育伴侣规则。
　　但玄肇素来以真龙天子自居，无视一对一的优生优育伴侣规则，同时对自己的后宫美人们播种，当然他也没一夜七次郎的本事，长期纵欲导致一夜一次都有些腻歪，当然不可能有精力和耐心给每个女人整个孕期都提供充足魔力，孩子先天质量不足是一定的。只是他自负不肯承认是自己做错罢了。后来年纪增长，他定下心一次只生一个，却不见得质量很高，他猜测大概是他早年修炼太快伤了身体，如今健康每况愈下的缘故。

　　这结果让接受过大量别的男人魔力，反而出落得异常优秀的遥青，成为了一巴掌，狠狠抽在玄肇自负的脸上。
　　扪心自问，玄肇对遥青其实也不全是恨。她毕竟是他独占尚纯洁无暇的缥罗时产生的孩子，也是他最优秀的孩子，所以在她崛起时，他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她叛逆太过才收拾她。但是综上所述，她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戴了厚厚一叠绿帽子，让他心里愤恨难平，恨不得她永远消失再不要出现在他面前才好。

　　听到遥青自求去百割深渊，他心中有怒，也有略微的惋惜，因为他最优秀的孩子要没了。但是他心中也有一丝类似解脱的快意，终于这个折磨了他内心那么多年的杂种要没了。
　　宠姬的话，点穿了他龌龊的心事，才让他恼羞成怒。
　　他兀自发了一会儿怒后，招来侍卫：“既然她不想留个全尸，就如她所愿，让她流放！封锁消息，立刻执行！”

　　百割深渊是一个异空间，入口在包围五大陆的广阔大海之上。千年前，魔人们把大部分强力百割赶到了这个异空间中，用一道封印之门封印住。但这并不代表消灭了百割，百割依旧还是存在的，如果不消灭，说不定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所以千年来，魔界时常把穷凶恶极的死囚和决心以身殉族的老朽英雄送到深渊中，让他们做与百割战斗至死的单程旅行。
　　只是这场旅行到底是给百割送食物还是真的消灭百割，实在无人知晓。被投入百割深渊的人，可从来没有活着回来的。
　　全副武装的五百兵士将遥青和琉珀从沁空大陆押解到海上。在百割深渊的守卫的吟唱之下，海水形成漩涡，逐渐分开，露出了一条黑洞洞的往海底去的无尽阶梯。

　　两人皆只着单衣，浑身上下没有一件武器饰品，手脚皆戴着为战士和术士专门制作的压制魔力的刑具环。下到阶梯后，五百兵士立刻跟上，呼喊他们往下行。
　　琉珀回过一眼，顿时五百兵士集体消音，无人再敢催促。
　　一行人在寂静中入了阶梯。空气潮湿，两侧是深深的，越往下越深越暗的海洋，脚下是湿滑黝黑触感恶心的阶梯。纵然士兵拿出了夜明珠，照出的也只是看了更恶心的游弋不明生物的海洋。
　　琉珀遥青两人的脚步没有半分迟疑停歇，毫无畏惧地并肩不断往下前进，行了半个时辰，才前进到阶梯最底下。若是心理素质差一点的人，怕是在往下的途中，便以因为深海的幽闭寂静与未知的恐怖而情绪崩溃了。
　　阶梯地下是一扇巨大的安置在海底的黑色大门，门上皆是镇压用途的魔法阵与宝石，看起来无比华丽庄严，却透出冲天的不祥气息。

　　知道这是终点了，琉珀与遥青对视了一眼。琉珀脸上是温柔的微笑，并无恐惧：“我有点舍不得了。”
　　遥青问：“舍不得什么？”
　　“你主动与我一起领罪，比起我死你生，我心里更觉得死而无憾。不过真的到了这种时候，我有点不舍得你死了。”
　　遥青回以微笑：“何以见得会死。”
　　“说得也是。也许我们能成为第一对走出百割深渊的人。”

　　遥青正是做这个打算。为了加速百割深渊中百割的消亡速度，当初加过术法，百割深渊中的一年才等于外头的一天，纵然他们在里头找出路找了一、两年，但外头也不过才过了一、两天。选择流放，既可以保证他们不会被马上处死送了性命，又可以赌他们能在事态还没被玄肇全部控制之前，从百割深渊中回来，联络绀莲等部下一同举起反叛大旗。
　　当然选择这条路，她和他一起流放是必须的——他一个人如果遇到源源不断的百割大军，魔力一旦耗尽就真的无法回来了，两个人互相扶持，她随时为他补充魔力的话，还有一线生机。

　　黑色大门在琉珀与遥青面前打开了，令人作呕的百歌气息化成黑色的雾障，从门内冲出来。
　　士兵们纷纷后退。
　　遥青抬起双手，双腕上压制魔力的刑具登时碎裂。见到她轻而易举地挣脱了刑具，士兵们紧张地骚动起来。
　　遥青转身面对士兵，朗声道：“当我们从百歌深渊归来之日，就是统治你们之时。你们必将伏于我们的脚下，奉我为这大魔界至高无上之尊。”

　　言罢，遥青抓住琉珀的手腕捏碎了琉珀的刑具。琉珀一抬手，原本被收缴的九颗宝珠就如闪电而至，回到了他的手上。
　　遥青说：“走吧。”
　　琉珀笑着点了点头。两人头也不回，一同跳下百歌深渊。
　　黑色大门慢慢关上，把一众惊魂未定的士兵阻隔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