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之途》月莲城

50、第卌八回 血屠苍穹

　　琉珀出战场后，乘坐最快的飞禽起飞。抵达沁空大陆苍穹国，是第二天傍晚的事情。他一进城，怕是就被人盯上了。通往王城的觐见道上，候满了全副武装手持武器的士兵。
　　琉珀还记得五年前，那时他们刚胜出了屠荒，一行人意气风发，器宇轩昂地通过这条觐见道，走向他们的美好前程。
　　五年后的今日，他成为了身负死罪的叛逃将领，浑身风尘泥土，带着一身疲惫与愤怒独自穿过觐见道，走向他为人不齿的终局。

　　他与遥青为了魔界的未来，为了她不受欺凌的未来，而辛劳的这五年到底算是什么呢？绀莲、苏芳、缁离……每一个因为遥青能实现他们的人生理想而追随她的将领，他们的信念到底算是什么呢？为了走到今天这一步，与百割英勇作战献出生命的将士们到底算是什么呢？
　　在那个高高在上的玄肇的眼中，所有的一切，怕是连脚底的污泥也不如！

　　如果忍耐那个人的玩弄，如果装作不知道她将被别的男人凌辱，那么，他们还能活下去，积聚力量，把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她心中也许也是那样期盼的吧。
　　可是不管是他们的梦想，他们的奋斗，还是他对她深深的思慕，一切都已被那个人的一己之私摧毁了，他为什么还要忍，如果这样都要忍，生命还有尊严可谈否？！

　　这些日子，他的心如同浸在滚油之中，想要立刻回到她身边的反叛冲动就如同跗骨之蛆让他寝食难安。他没有在任何人面前露出半丝痛苦不安，一直强行控制自己，用之前曾经斥责过林日王的那些话来催眠自己，告诉自己她不会做出最坏的选择，所以他只要好好打仗，只要胜利就好。可他心里知道，事情不会如他所料，她必定会为了全军，为了天下做出违心的选择。
　　假使林日王不来求救，他必定也会做出与现在的自己同样的选择。
　　就算知道终点除了遗臭万年的冰冷死亡之外，什么也没有，他心中也不后悔。这是，他一个人的反叛，这是，他最后的反叛。为了遥青的尊严，为了自己的信念，为了他对她至死不渝的忠诚与爱情。

　　“站住。”守卫军亮出兵器阻挡琉珀的去路。
　　“我乃琉珀，前来劝说绿沈将我的魔皇遥青归还。否则我就闯入王城中，大动干戈！”
　　“大胆狂徒！速速缴械就擒！”
　　琉珀仿佛没有看到四周持着武器的士兵蠢蠢欲动，执拗地抬头望着城墙之上。

　　一炷香的时间，苍穹魔帝绿沈在侍卫的陪伴下来到了琉珀的视野内。他没了平时满面笑容的慈爱神情，满脸做作的怒气，大声斥责：“罪将琉珀，你身为百割讨伐军主帅却阵前脱逃，置你的魔皇遥青于何地！还不快快俯首认罪，或许还可留你全尸！”
　　“我的魔皇何在？”琉珀的声音沙哑，眼中跳动着一触即发的愤怒之焰，“她可安好。”
　　“遥青自然安好。”绿沈顿了一下，“今日是她出阁之日。午前已举行过仪式昭告天下，她早已与魔帝朽叶入了洞房。你竟为了这等事弃军，真是山村野夫不堪大用。还不缴械受死！”

　　午前。琉珀抬头看向天空，夕阳最后的光辉绚烂得很残忍。
　　像檀裳那次那样，他也没有赶上吗？她娇艳欲滴的嘴唇，被那个男人弄脏了吗？她纯白无暇的身体，已被那个男人玷污了吗？遥青……遥青，遥青啊！
　　琉珀身边八颗宝玉同时迸发出火焰，他在烈焰之中怒吼：“今日，我要血洗苍穹王城！”

　　纵然琉珀是已名扬天下的名将，在战场上相遇恐怕是个需要细细琢磨的可怕对手，但如今他不过孤身一人，神魔中期的修为难道能以一屠数千，抵挡得了王城守卫军的轮番进攻吗？更何况，魔尊王城就在后方，如果他闹得过分，魔尊的护卫队一出，他还有什么胜算呢？
　　绿沈没有把琉珀的威胁放在心上，退回了宫殿内，把战场让给了自己的兵士们。他一边走，一边冷哼：“这点小计就自寻死路，如此度量也能当乌合之众之首，魔尊也太把遥青军当回事了，怕是真的开始老糊涂了。”

　　绿沈没有想到，兵士们也没有想到，衣着单薄，看起来身无长物的琉珀身上竟然带着20瓶遥青的血。这一次大裂地之战用了四瓶，还剩20瓶，全部藏在身上，等于带着一个巨大的魔力库与伤药库。那么这些血藏在哪里了呢？
　　琉珀至今也没有告诉过旁人的天赋，是制造由他主宰，并且只有他才能打开的异空间。这个过分强大的天赋非常消耗体力与精神力，虽然也能做到关人进去进行精神折磨之类，但搞不好反而耗干了自己，所以并不实用。
　　但是藏酒瓶大小的瓶子却耗费不了多少精神，也可轻敌。

　　于是守卫军们困惑而畏惧地发现眼前的琉珀，魔力与体力宛如无底洞一般，接连不断地放出让人无法近身的超高攻击力群体大招轻松开路，仿佛根本就没有极限。
　　不过二十分钟，城外兵士悉数被灭，门被整个轰飞，城门失守。攻入城中的琉珀越发勇不可挡，守卫军心生怯意，节节败退，城中杀声、哀嚎与火光冲天，苍穹王城顷刻之间变成一座燃烧着的修罗地狱。在收到紧急汇报后，本来充满轻视之心的绿沈不敢再轻敌，上通报玄肇，下紧急调遣城中守军前来支援。

　　琉珀一直战到天色完全变黑，明月照空。死在他手上的兵士已经上万，他自己身上也已经数不清受了多少次箭伤，分不清多少次把魔力一滴不剩地倾泻而出，因内伤而剧痛吐血。支持着他不停前进的血瓶终于一个都不剩了。
　　因为畏惧他的疯狂，与看似根本没底的魔力，守卫开始退却了。他撑着残破的身体，没有露出一丝破绽，宛如一尊染血的杀神，走在通往遥青下榻寝殿的路上。
　　突然冲出来的最后一队守卫，将剑刺入了他胸膛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没有任何应变的力气。他抬手，玉珠将眼前城中守军胸部洞穿。他喘息着拔出了胸口的剑，捂住了汩汩流血的伤口。其余守卫见他已是穷弩之末，一拥而上。

　　他突然暴起，怒放的火焰如死亡之花，顷刻之间将一切焚为灰烬。他吐出了嘴里的碎片——刚才，他咬碎了这几年来一直佩戴在他胸口的项链，鲜红的坠子里头，封存着她的血液，他亲手制作时，心里想着要做永久的纪念。
　　没想到，最后却用在这种地方，真是可悲、可叹，可笑。

　　因为加过术法，血液没有凝固也没有变质，仍然像刚流出身体一般口感甘香，充满她迷人的魔力。但量实在太少，胸口的伤都无法完全愈合，更别提补满魔力了。
　　如果前头还有士兵，那么他连最后见她一面的愿望都无法实现。
　　他加快了脚步，驱动如同沙袋一般沉重的双足，在夜色中飞奔。

　　四周很安静，没有更多的埋伏。当他最终活着抵达室内时，一直往前冲并不曾停歇的脚步慢了下来，变得有些踉跄。
　　他已浑身浴血。他的银发甚至都因为粘满了血而变成了暗红色。他走过没有一个侍卫婢女的大殿，往后殿去，一路上，只有空洞脚步声与奔腾的心跳声跟随着他。
　　他已经感知到了她的所在，她浸在池中，似乎正在沐浴。察觉到他的靠近，她也没有发来一丝警告或是劝阻的魔识。

　　他来到了她所在之处。那里有一方胭脂色的绸帘阻挡着他的视线，和最初见到她时的场景很像。
　　撩起这块帘子后，如果见到的是已破碎的她，他要如何面对这把他们都摔得粉碎的可怕结局。
　　他不敢想。他伸出的手有些颤抖，不知是出于脱力，还是不该出现在名将琉珀身上的恐惧与悲伤。

　　他最终，还是撩起了帘子。
　　浸在池中的遥青，用手掩着身躯。她美丽无瑕的肌肤上有红色的，像是欢爱的痕迹。知道他进来，她也仍然低垂着眼眸静静地望着水面，一言不发。
　　琉珀从喉咙中发出了受伤野兽的咕哝声，举步想要向浴池中的遥青靠近，却绊了一下单腿跪倒在地。
　　他挣扎着又站了起来，模样简直与困兽无异：“朽叶在哪儿？！”

　　浴池中的遥青抬起了双眸。她的眼中布满也不应该属于魔皇遥青的哀伤，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似的远远望着他：“再等一下，琉珀，我还没有洗干净。”
　　“在哪儿？！”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量支持住已经快要到极限的身体，一跃而起像头豹子一般冲入更里面的卧室。
　　挥开帐子，看到一地不成人形的尸块，琉珀怔了一下，随即失去了最后的复仇信念一般颓然靠在门框上，一时间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了。

　　遥青从浴池起身，披了一件袍子在身上：“你既来，那么应该已经知道了一切。玄肇不满我的女子身份与叛逆之心，要灭我们，把你们派往死地。我若是忍得朽叶当个普通女子，不再争权夺势，便可以守护你们。可惜我还是忍不得，叛了玄肇，杀了朽叶。我本想花点时间洗净身上污秽，就出城与你会合，共图反叛，没想到你竟会为了我杀进城来。”她轻轻叹气，哀伤道：“我没想到你竟会为我至此，我对不住你。”
　　琉珀深吸口气回过头来：“你没有被他侮辱？”
　　遥青果断摇头：“太恶心了。只是被他触摸了一下，我就恨不得把自己的皮也搓下来，怎么可能和他行/房。”

　　琉珀怔了一会儿消化这句话，片刻后，他笑了，并越笑越畅快：“杀得好，遥青！”笑过之后，他一把火把朽叶的尸块烧了，只剩下一小块焦尸当做证据。他用此生最炙热的眼神望着她说：“弃军的人是我，屠城的人是我，杀死朽叶的人是我，全部都是我狂性大发后的所作所为，你并没有背叛玄肇。你更没有对不起我，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是你成就了我此生的荣耀。在我伏诛后，你静待机会，再度崛起吧，我的魔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