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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卌七回 沸腾的心 ...

  •   大裂地是一块四面环山的平原,中间开裂,横贯一条大裂河。原本大裂地的生态风情就荒凉阴森,在被百割占领的如今,四周的山,水,林,空,只要目所能及之处,皆覆盖百割,日夜发出状如痛苦呻吟的恐怖嘶鸣,形同地狱。
      作为先锋部队的遥青军,从群山缺口入,同时抵挡住地空,一直打到大裂河,为后续部队开出一条道路来。这是场极难拿下的仗,不但地形对百割来说易守难攻,大裂地里头的百割数量也无法估计。八万人的大军,说不定还不够填这恐怖大裂地的牙缝。

      进入大裂地之前,琉珀率众将领最后开了次军事短会,最后确定了进攻计划,并作最后的动员。会上所有将领神情都因为接下来的死战而肃穆,只有与绀莲一样率领开路部队的千岁情绪高涨。开完短暂的军事会议之后,众将士们饮了酒,摔了碗,退出帐外。
      缁离尾随着兴奋的千岁去他们的营帐,在无人处抓着他的手腕:“你……你不要死了。”
      千岁朝他看了一眼,突然出掌袭向他。在过去四年,不知道被他打了多少次的缁离,反射性地闭上了眼睛,准备挨打。没料到他没打他,而是勾了他的脖子,把他拉近了他。在彼此的呼吸都能吹拂到对方肌肤的距离,他黝黑的瞳眸透过面具牢牢锁定着他的眼睛:“我死不死你管不着,但你若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我就把这个世界毁掉,让你死后也跟我一起受到万千人唾骂。”
      缁离先是一惊,随即浑身发热,反常地愉悦起来:“说这种胡话作甚……与其说这个,不如叫我声哥哥。”
      “好啊。”千岁发出神经质的笑声松开他,“等这场仗打完。”

      帐内,绀莲和杜若留下了。琉珀问绀莲:“忠将军,还有何事?”
      “我心里乱的很。”绀莲顿了一下,说,“比起我们的战场,我更担心遥青那个孩子,总觉得她最近不对劲得很。”

      琉珀道:“我们的魔皇,不是需要我们来担心的孩子。只要我们拿下此战,她和你的愿望都会再进一步。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难道你胆怯了吗?”
      绀莲沉默了片刻:“你果然知道她不对劲的原因。既然你觉得不需要担心,我相信你。”她眼神坚定地行了军礼,“绀莲定不辱使命。”
      绀莲退出营帐后,杜若为琉珀又倒了一杯酒:“搞得不好,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喝酒了。”
      琉珀没有伸手:“如此不吉利的酒,还是不饮了。”
      杜若笑了:“是我乱说了。”他心里知道,就算不提死,不提败,他们也必定死伤惨重,唯一的区别是,死尽前能完成使命,还是死尽了还是不能完成使命。

      “从我们踏上战场的那刻开始,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胜,一条是死。我总是能选中胜利的道路,不是吗?只要一直相信我,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你都会活着回到胭脂和鸠羽、糖糕身边,看着你最小的孩子出世。”
      杜若并不畏死,从出生开始,他的生命就是属于琉珀的。但是这个硬汉此时心中确实有块柔软之处,装着他的女人,装着未长大、未出世的孩子们。
      “呵呵,哈哈哈哈。”杜若将酒一饮而尽,笑着将杯子扔在地上,“走,打赢这战,带着魔帝的荣耀回去为我们的魔皇加冕。”
      琉珀笑了,拿过杜若给他的酒,他喝干摔了杯:“一切为了遥青!”

      以绀莲驱使的兽群和千岁带领的飞行部队为先驱,遥青军进攻大裂地的战斗打响了。战况之激烈,前仆后继的百割之凶残,是军中几乎所有将领都前所未见的。
      第八日时,开拓出的战线渐渐稳定,先头部队向大裂河稳步前进,但此时军队已损一万二千余人。
      第十二日,军队驻扎在距离大裂河二十里之处,打算一鼓作气攻下大裂河。
      在无休无止的纷飞战火之中,有一个明显不属于战场的人,冲入了最前线的琉珀营帐外求见。

      那人正是风尘仆仆,身上带着些伤,瘦了一圈的林日王。
      琉珀见到林日王,顿时脸色一沉,屏退了属下们,让林日王禀告来意。
      “将军们出征以后,流金大陆畅金国魔帝朽叶前来逼婚,遥青大人被他们带走了。玄肇的军队包围了裂风城进行戒严,一个报信的人也不放出去。我只身一人逃出来,打听到十五日之后就要在魔尊脚下的苍穹城王宫里进行仪式。现在只有不到两日的时间了!”林日王满眼都是血丝,想必这些日子都在不眠不休地赶路,“琉珀将军,虽然我知道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但这是一场阴谋!魔尊显然是打算让你们送死,所以就算将士们能冲到目标地,后援也不会及时赶来的,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我相信你不会一点都没有察觉这是个陷阱,不会一点后路都没给自己留,现在从这里抽身回去去救遥青大人还来得及!”

      琉珀脸上并没有震惊之色,显然对这些事的发生早有心理准备,只是他眸中的光华越来越深沉,透出一股刺骨的寒冷,与失望。
      “我如何能去呢?”琉珀冷冷地问道,“就算这是个必死的陷阱,但将领阵前逃脱,不但是我个人的耻辱,也是遥青的耻辱。更何况我留下,还有胜算,若是我走,我军将士的性命就如同儿戏,断不会有人有生路。”他合了合眼睛,再睁开眼时眼中的冷酷与失望尽失,透出悲伤之色:“我了解她近期反常的原因,我不点穿,是因为我以为她会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宁死不折。她不应该选择这条路的。我向她保证了很多次,说我一定会胜。可是她最终还是不信我,认为我,认为我们所有人,都是要牺牲她才能活下来的懦夫。”

      “不是这样的!”林日王攥紧了拳头,“是我不好……全部都是我的错。那时遥青,其实是想不顾一切相信你,相信她自己的。我见到了,她的眼中,闪着不屈的杀意。可是我当时以为她在烦恼战争的胜败,于是不负责任地对她说,她是那样强大,她的力量不仅保护着军队,还保护着整个魔界……她并不是不相信你,她一定是听了我的话,觉得比起保全自己而连累你们所有人为了她而死,更应该保护所有人,特别是你。”
      琉珀的神色晦暗不明。

      “我们这一路走来是为了什么,琉珀?别让遥青……别让遥青遇到和檀裳一样的事。檀裳虽然柔弱却有慢慢忘却悲伤的能力,可是遥青不行,她太固执,不可能承受这种事,那会把她彻底折断的。”
      琉珀陡然暴怒:“我才是那个最不希望见到她被侮辱的人!”
      两个红着眼睛的男人彼此对视,良久之后,琉珀突然起身,卸甲。

      “听着,没有时间了,这些话我只会说一次。”琉珀的眼中燃烧着某种火焰,声音低沉,“我与银苍将军私下有协定,他是一言九鼎的男子,况且我与他还有些利害关系,他一定会及时支援我军。在到大裂河之前,你穿上我的铠甲,假扮成我。作战计划已经制定好了,杜若他们都心里有数,你不需要发号施令,只要保证不要暴露身份,不要死,撑过最后的一战,我军就能凯旋而归。”
      林日王震惊道:“莫非,你打算一个人去救遥青?”
      琉珀朝林日王投去一瞥:“否则呢?带着几万将士,一起举旗做叛贼吗?”

      “不行不行,你怎么可能一个人杀进王城救出遥青?”林日王急道,“你打算送死吗?”
      琉珀将脱下的甲扔给林日王:“从脱下这身甲的时候,我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林日王的心中五味陈杂:“我陪你一起去!”
      “你还有要做的事,代我留在这里。”琉珀不容置疑地说,“在这种时候,你是唯一可以配合计划的人。”
      望着他的背影,林日王忍不住说:“一起举旗做叛贼又如何!”
      琉珀回过了头:“我可以为遥青走上这条路,可是,别让像鸠羽、糖糕一样的将士之后,背负我们的罪。”

      琉珀走后,林日王掐了个改变容貌的决,直接变作了琉珀的样子,默默地穿起了他余温尚存的铠甲。等穿好之后,他才发现视线有些模糊。他擦了擦眼睛,啐了一声:“你们可是要当魔尊和魔尊将军的人,现在怎么可能会死呢。说什么已经是死人了,呸,怎可能,绝对不会死的。”他戴上了头盔,“我还是担心自己的性命罢,你们两位一定会平安无事。”

      第二日一早,假将军林日王强作镇定,上了战场。这些年下来,他战马倒是骑得很熟练,但琉珀的风姿是学不来的。光上马一个动作,留在他身边的缁离就朝他投来了疑惑的眼神。林日王心虚不已,希望缁离不要来探自己的修为,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冒牌货。不一会儿,缁离眼中的疑惑却消失了,神色恢复了平静。
      此时有人朝他脑中送入了魔识:“我是杜若,缁离那边我已经交代过了。之后你跟在他身边,别在其他人面前露馅。”
      林日王心中稍定。他不知道琉珀走前欺骗了杜若,告诉他自己悄然离开让林日王取代他,是为了私下和银苍会面做重要的军事布置。

      战斗打响之后,无法进行火术攻击的林日王,只能赤手空拳地躲在缁离四周。好在战场上士兵各司其职,勇往直前不朝后看,外加他的存在感低下,倒也没什么人注意到他在浑水摸鱼。
      他们这一路的部队算是运气较好,一路上没有遇见太多百割,唯一一次被包围的危急也很快突破了。到了大裂河畔,竖起遥青大旗之时,却发生了危情。本该很快断后过来会合的杜若军又遇见了阻碍,迟迟未来。右翼将领的部队遭遇了大量百割,被突破。同时大裂河中开始浮出大量独眼鳄鱼型百割,两股百割呈包围之势结朝林日王所在的部队围拢过来。
      此时麾下将士见平时指挥若定的“琉珀”傻站着,完全不下令,有些士气动摇。一个参将上前借问缁离的机会请命:“将军,我们是不是应该撤退,与左翼的绀莲将军会合?”
      林日王手足无措之时,缁离做了决定:“将军布好的阵型不能乱。死守军旗,杀!”

      林日王心中有预感,接下来会是一场惨烈的战斗。果不其然,被包围的将士大约在五千人左右,围成圆形,术士在内,战士在外,抵御四面八方的进攻。但是在皮糙肉厚,不吃术法的凶猛鳄鱼的铁齿下,长枪兵筑起的最外围防线没多久就血肉横飞。阵型被突破之后,很快在缁离的命令下又形成了新的阵型:“撑住!援军马上就到了!”
      战局在血腥中僵持了半个时辰,士兵的数目已经减少了一半。在阵型第四次被突破后,剩下的士兵开始乱了。铁甲鳄鱼瞬间冲进了阵型中,攻击术士们。

      林日王在慌乱之中,策马逃窜。就在那时,战马被不知从哪里冲出来的鳄鱼一口咬掉了半个身体。林日王撑着马首前空翻起,再顾不得扮演琉珀,从腿甲中拔出了双刀,猛地插入了鳄鱼的眼中。落地后的林日王顿时陷入了鳄鱼的包围之中。对魔人有效的刺客技术对这些怪物可没有什么用,他顷刻之间就陷入了无处可逃的血战。
      从现在开始,只要有一瞬间的迟疑,毫无疑问他就会成为百割的晚餐。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崩到最紧,那些怪兽的动作在他眼中逐渐变慢。他用力踢飞离自己最近的一只鳄鱼,踩着另一只鳄鱼张开的上颚跃起,用刀划破空中飞鳄的肚腹。他伴随腥臭的内脏雨落在地上,避过腿被咬断的危险,
      就这样不断地挥刀,连一口气都不能喘,甚至连眼睛都不眨。当周围有落脚之处时,他才感觉浑身已湿透,眼中已经滑下了生理性的眼泪。

      周围的幸存者已经不多了,满地魔人和百割的尸体。他抹了自己的脸一把,口干舌燥。就算上战场也不过刺探情报,从未这样真刀真枪与百割作战的他,这才管中窥豹一般懂得琉珀他们这些年来,经历的都是怎样的修罗场。
      也正是如此,才越加不能让这些年来的所有努力都化为灰烬!只要撑住,只要活下去,就能等来银苍的援军是吧,他信!面对潮水一般围过来的百割群,他又执起了刀。
      活下去,一定要把胜利牢牢地抓在遥青的手中!

      就在那时,一枚魔力弹在他身边炸响,不仅把那里的百割炸成灰,气浪还把他弹飞。他惊愕地爬起来,回头一看,心狠狠一沉。
      守护在军旗附近的缁离已经变身成巨人了,正在与从河中源源不断爬出来的鳄鱼百割战斗。
      是缁离那濒死狂暴的天赋。也就是说,缁离刚才已受了足够致命的伤。
      林日王疯狂地四下张望,寻找有没有还活着的军医。

      就在这眨眼之间,再见缁离时,他身上已经咬满了百割。他甩开了许多,但又扑上来更多。在林日王心中想着可能要不行了的时候,他浑身爆发出魔力光华,瞬间就把身上的鳄鱼化为了灰烬。
      伤痕累累的恐怖巨人拖着血痕向前踉跄,在青色的遥青大旗下,抬起了双臂。
      林日王心口发闷。在那种狂暴状态下,他竟然还在守护军旗!明明这个人是元老中最冷漠的一个,四年前只知独善其身,为了活下去冷淡地把遥青推到了牺牲者的位置,四年后的现在恐怕对千岁也比对遥青忠诚。可是为什么,他生命的尽头,竟然会守护遥青的胜利。

      动容的林日王起身,朝他冲过去,避过他的攻击,把他身后涌过来的鳄鱼斩杀。这两个只有一刀之仇,平时没有什么交情的男人,第一次联手打了一场大架。
      逐渐琉珀的铠甲上满是鲜血,已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百割的血。林日王觉得轻如树枝的双刀逐渐重得像铅块一样。他用尽力气踢飞一只鳄鱼,往后跌坐在地。他摸到了一具尚有温度的身体。他回头一看,见到缁离已恢复了原来的人型,面朝下倒在地下,几乎半身都被啃烂了。

      失去了背后依靠的恐惧令林日王大呼一声,将他抱起来:“喂,醒醒,喂!”
      缁离睁开了眼睛。他的视线没有焦距,似乎已经看不见了:“援军……来了吗?”
      林日王的鼻子一下酸了。他点头:“嗯,简直住,马上医生就来了。我好像看到千岁了。他也马上就来了。”
      缁离的唇角扬起了弧度:“让千岁跟着我们的魔皇…不,魔帝…做最尊贵的人……这是……哥哥欠……”
      他的话没有说完。凝固在他脸上的,是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安详微笑。

      穿着黑色盔甲的军队与青甲的已军如潮水般涌来,瞬间主宰了场面。
      林日王拭去了流入眼睛的血,只觉得喉咙发苦:“醒醒,援军真的来了,我们胜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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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卌七回 沸腾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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