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之途》月莲城

25、第廿四回 英雌气短（重写）

　　三点起床、洗漱，练功。
　　五点在府中用过点心，批改公文。
　　七点在府中用过早膳，召见六门的文官晨会，把批改好的公文交给他们；为倚宵城的民生建设工程开会下指示；收取六门提交的待处理公文。每周一、三、五，讨论一个议题，晨会延长到午膳时分。
　　每周二、四，十点，用过点心，升堂审理遭到上诉的疑难案件。
　　十二点在府中用过午膳，去兵营处理公务，开军事会议与练兵。
　　三点在军营用从府中送去的点心，或是被琉珀提前准备的点心投喂。
　　六点回到府中用过晚膳，听取林日王的汇报并对他指派下次任务；撰写各种计划书。
　　九点在府中用过宵夜，沐浴，修魔。
　　一点，睡觉。

　　遥青的专属督察林日王每周（魔界一周五天）都会根据手上这份魔令工作计划表（又名遥青观察日记），提前让厨房为遥青制定能被挑食派的她喜欢的食谱让他过目。
　　其实遥青的行程其实远没有林日王列出来的这样有条理，到遥青上任已两月多的现在为止，除了起床、睡觉和各种吃东西的时间异常准确之外，其他行程经常许多工作叠加在一起，连打仗这种对林日王来说只会发生在媒体世界的事情，遥青每周起码也要做上一次——每次都是亲自统帅。虽然拿破仑貌似也只要睡三个小时就好了，魔族这比人类牛逼多了的种族就算比拿破仑还少睡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影响，但长此以往高速运转总有一天她会撑不住的吧。

　　担心归担心，遥青当然从来没有在任何时候显露过任何疲态，仿佛会影分身之术将一切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嗯，说井井有条还是谦虚了，完全可说政绩显赫。
　　遥青毫无疑问，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好战派，而且她很幸运地得到了天时。从玄肇十五年秋开始，全魔界的百割活动都进入了相对萧条的时期。但一年后，继遥青他们屠荒之后，相距这个百割巢穴不远的地方又出现了一个新的百歌巢穴。这个百割巢穴频出的现象意味着百歌又将进入活跃期，很可能会在苍穹国大规模爆发繁殖。趁着这个天时，遥青一上任就把手头几乎所有的资金都投资到了军队的建设之中，扩充军需，建造兵营，开展征兵，全力与周边城池外交结盟。

　　琉珀和苏芳封将后，在她的指挥下，以有仗打主动打，没有仗打制造情况打的霸王政策制定军事计划，就算没有收到别的城池求助，也会出兵无偿地帮助对方，把倚宵城拖入了仿佛身处前线一般透不过气的超高速节奏之中。
　　一开始，民众中怨言载道，觉得这是面子工程，或是饿狼一般的魔令为了抢夺更多军功而浪费人民赋税的行为。但是当人民每隔两、三日就能见到倚宵军打了胜仗带着百割掉落的财富凯旋回归，都逐渐闭了嘴。意愿参军的百姓越来越多。
　　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与倚宵结成同盟的城池已有10座，其中还有一座与倚宵规模不相上下的大城。

　　除了军事方面的卓越表现，民生建设方面也有了进展。市政方面现期的主要工作是凝聚山区民众力量，为此遥青采取苏芳的意见，以魔石建立了通讯机制，委派了当地的联络员。除此之外，城墙与防卫机制开始进行修缮；医疗，教育，贸易方面的投资也加大了。
　　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遥青能稳坐倚宵魔令的位子，是靠着琉珀与苏芳两员猛将的扶持——最初的时候，城中的人们，还抱有这样的想法。如今最爱没事骂人解闷的游手好闲之徒都不会再骂新上任的魔令是以色事人的妖女。遥青已经向所有人证明了她体内流着强大的血，因为她是女性而一味贬低她才是自身弱小的表现。在尊重强者这一点上，魔人比人类明理许多。
　　在她的治理下，原本充斥着慵懒种田气息的倚宵城，在短短两个月内，已经开始出现欣欣向荣的新气象。

　　每天穿梭在倚宵城的大街小巷，亲眼见证城中一点点发生变化，林日王有一种亲手参与栽培的荣誉感与喜悦感。再过数年他们所做的努力就会造就一部属于女王的上位历史，想想还真是热血沸腾。
　　为什么《万魔殇》这款游戏会这样变态地削弱遥青的存在呢？明明她才是最耀眼的存在啊——莫非开发公司以后会出以遥青为主角的外传，来补完她不为人知的故事吗？这个必须有，所有曾经以为遥青是龙套的玩家都应该和他现在一样，沉浸在女王之位慢慢起步直到建成的感动中。如果开发公司不出，他回到现实中，一定要叠元宝，寄棺材给他们——

　　当然，比起回到现实中做这种事，他更想弄清十年后遥青琉珀他们跑到人间作乱并走到末路的原因，并阻止这个结局发生。平时有机会聊天时他也小心打探过，无论是遥青还是琉珀，都对去人间没有兴趣外加十分不屑。况且听苏芳说，人间没有魔力和魔人能用的法宝，魔人去人间就无法进行修炼，人类的金属与珠宝又和魔界的成分不一样，就算掠夺人间金、银，拿回来连废铜烂铁也比不上，更不要说当成金钱流通了。几千年前魔人曾经考虑过把百割赶到人间去的祸水东引计划，并为之努力了百年，后被证明是不可能的，所以人间对魔人来说完全没有意义，最多趁人间与魔界之间的空间裂缝打开时去观光一下，享受引起弱小人类恐慌的细微快感。
　　未来肯定发生了什么现在不能预测的状况，才导致了遥青与琉珀去人间，但林日王现在毫无头绪。离结局还有九年多，只能静候时间解决疑问，见机行事了。

　　扯远了。人在排队的时候就是会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今天是城中有名的百花楼一月一次出百花糕的日子，听闻这种糕点材料就要准备一个月，是倚宵城十大名点之首。林日王天不亮就来排队，直到现在才轮到，终于赶在遥青吃十点的点心之前入手了十一盒。
　　他运起真气跑回府中，把十盒搁在厨房中，并烧起了水。拿起剩下的那盒，去后院找到正在晒柿子干的檀裳。
　　“檀裳，休息一会儿吧。我买了糕点给你。”
　　檀裳放下装柿子的箩筐，擦净手接过百花糕，微笑道：“林先生稍等，待我去泡茶。”
　　“别麻烦了，我等会儿还有点事要做。”
　　檀裳说：“那我等你回来再一起吃。”
　　“不用，热的才好吃，你趁热吃。”

　　送完礼，林日王迅速回到厨房。水已经烧开了。他用滚水烫了遥青惯常用的那套玉梅茶具，摆好茶叶，把糕点装盘，将茶具、热水和糕点放在大托盘上，一起端到了遥青休息吃点心的正屋偏厅中摆好。
　　时间刚刚好，吃东西的时间比钟还准时的遥青开完晨会回来了。见到林日王，她有些奇怪：“今日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檀裳托我帮她买百花楼一月才出一次的点心。因为趁热吃口味最好，我才回来一趟。我多买了点，老大也尝尝吧。”
　　“谢谢。”纵然看到盘中的百花糕堆积如雪山，遥青也没有起疑，为何给檀裳带的东西会剩那么多。只要和大事无关的事她从来不会费心思量。

　　林日王三根手指捏住袖口，以相当专业的手法泡茶——这茶道是他在初到倚宵时，为了不胡乱泡茶浪费昂贵的茶叶，特意到茶叶铺向店里的茶道师傅学过的。赫连月白本就是一位气质卓越的美男子，这番风雅的动作与外表相得益彰，赏心悦目。
　　纵然遥青对百花糕的兴趣远超过了观赏茶道，此刻还是因为眼睛所见之美，有了不错的心情：“你也一起用。”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日王给自己倒了杯茶，拿过了一块百花糕。不愧是排行倚宵城第一的甜点，略带韧劲的皮下，是入口即化的细沙馅。有层次的甜味在舌尖铺陈开来，非但不腻，还让口腔中充满清新的花香味，回味无穷。
　　遥青也被这种精致的味道取悦了，细细品味了一番。看她吃得满意，排了几个小时队的劳累顿消，林日王沉浸在隐秘的小幸福之中。
　　可惜接下来还要升堂断案，休息时间很短，遥青只细嚼慢咽尝了一个，接下来便一如既往地以优雅到完全看不见动作的速度把糕点山消灭了。
　　饮了茶，她满足地说：“下次再给我带点。”
　　“嗯，一定。”林日王以同她一样满足的笑容送她离去。

　　遥青正衣冠，上位于魔令府右侧的公堂。今天要审理的上诉案件和往常那些有许多争议的上诉案件相比，格外简单。
　　位于西部山区的大昌村魔官紫乐，年50，结过三次伴侣均无所出，于12年前收养了尚在襁褓中的孤女洛紫。去年冬，紫乐醉酒失德，与照顾他的洛紫发生了关系。洛紫平日与紫乐感情甚好，选择隐瞒这件事。没想到被世人认为无生育能力的紫乐竟然让她有了身孕。洛紫一直隐瞒到身形实在隐瞒不住，才暴露了这个秘密。爱慕洛紫，决定等她成年就要与她结伴侣的同村村民泉张知情后勃然大怒，向大昌村所属地区魔主状告紫乐□□幼女。女性地位虽低，但为了保护女性的生育能力，魔界律法对侵犯15岁以下未成年女子的男子有严厉的惩罚，紫乐应被免去官职并判劳役。
　　介于紫乐悔恨懊恼主动认罪的真诚态度，和洛紫本人表示不愿追究紫乐的罪责，外加紫乐入狱后洛紫母子将失去生活来源，魔主判紫乐无罪。紫乐在那之后自行辞官谢罪。泉张仍然郁愤难平，于是上诉到了比魔主更高一级的遥青这里。

　　这个案子因为走程序的时间拖了三、四个月，洛紫把儿子都生出来了，到堂上的时候抱着一个用布包裹的婴儿。遥青看她脸孔稚嫩如十岁才出头，身板还未长开，却挺着个产后还未恢复的大肚子，看起来十分凄惨，心里已经有了些怒意。
　　师爷当庭宣读了状书后，告状人泉张主张洛紫年幼不懂事，受紫乐侮辱后还被教唆不要告发，才会让紫乐逍遥法外。被害人洛紫自称与紫乐父女深厚，不怪罪紫乐一时犯错，不愿追究他的责任。被告人紫乐表示认罪，但因为洛紫和孩儿尚小，无谋生能力，外加他无亲戚可以托付，因此恳请遥青不要判他劳役之刑。

　　遥青耐着性子听完三方陈述，毫不犹豫地拍了惊堂木：“根据《魔典律法》妇孺法第二章第二条，□□未及笄女童，视情节处劳役三到八年的刑罚；根据《苍穹法典》伴侣法第一章第一条，户籍登记在苍穹国的男女居民，不通过当地籍管门登记而私自结伴侣生子，男女双方都处劳役一年的刑罚。两罪并罚，本令判紫乐劳役六年，立即执行。”
　　紫乐面色苍白地磕了头，认了罪。
　　洛紫大哭起来。她把孩子放在地上，向遥青磕头：“魔令大人，若是父亲因为私自结伴侣生子犯了罪，民女也是同罪，应当处劳役。”
　　“根据《魔典律法》妇孺法第一章第五条，15岁以下的孩童被成人强迫触犯法律者，无罪。你受孕生子并非出于本意，所以无罪。你的生计补贴可去籍管门申请，不要在堂上喧闹，速速抱着你的孩儿退下。”

　　退堂后就是饭点，遥青吃过了午饭，像往常一样牵马出门，准备去军营工作。在门外，她碰到了抱着婴儿守着的洛紫。
　　“大人是能当魔令的奇女子，民女却是要仰仗父亲才能存活的弱女子。”洛紫哭着把婴儿往遥青怀里送，“大人，可怜可怜民女，可怜可怜这个孩子吧，你看，他还不足月，还那么小。”
　　遥青怕轻轻一推就把这幼小的生命弄夭折了，只能把孩子圈着：“案子已经结了，纵然你再求，我也不会改判。若是你生活有困难，可以去籍管门——喂！”遥青伸手抓着洛紫的下巴，阻止了她咬舌。但她似乎已经吞了什么毒药，面上泛起一阵黑紫，昏了过去。

　　遥青要割手指喂血相救，却想起琉珀说她的血有依赖作用，不能给别人。她一把抓起洛紫，蹬地疾奔，不消片刻就到了附近的医馆。
　　在一番抢救之下，洛紫的命暂时保住了，可是她用了剧毒，毒素未排，不知道要昏迷多久。

　　医馆里这才腾出人手，招呼站在一边观看抢救结果的遥青去坐：“魔令大人，要小民来抱孩子吗？”
　　被这出乎意料的事态震惊的遥青，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把怀中的小东西放下。她一边责怪自己的失态，一边朝医生送出孩子——婴儿抓住了她的衣襟。他像是知道遥青要抛弃他一样，用吃奶的力气死死抓着。从来没有抱过孩子，更别提是猫儿一般大小的婴儿，遥青也吃不准是不是轻轻拉一下，他小小胖胖的手就会折断。
　　“算了。”遥青叹气，“给我找件斗篷。”

　　穿了医馆提供的白色全身斗篷，遮住怀里抱着个婴儿的事实，苦逼的遥青步行往军营里去。她在军营门口遇见了骑着马的琉珀。因为她比往常晚了几乎半个时辰，担心的琉珀正打算去城里找她。
　　看到她做着不同寻常的打扮，他疑惑地问：“遥青，怎么了？”
　　“一言难尽，去你房里。”

　　当遥青单手脱下斗篷，露出抓着她的衣服在她怀里睡熟的婴儿时，琉珀惊了惊：“这是怎么回事？”
　　遥青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琉珀听完后，笑了出来。
　　遥青有些不快：“还不快出个主意把他弄下来，让人看见成何体统。”
　　“你怎么想到到兵营来求助，而不去找家里的婢女们。就算是没生过孩子的女人，也定比粗野的士兵会处理婴儿。”
　　“我倒是没想到，只想到你平时主意很多。”

　　琉珀顿时喜上眉梢。
　　这段日子以来，琉珀知道遥青同时发展文武有多辛苦，他虽能在军营做她最大的助力，与她分担压力，但其他方面不可越级去管。其实他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余力，可以再为她分担些，可是至今也没有找到任何机会，因为她已经把每一件事都做得无懈可击了。

　　在佩服她之余，琉珀心里也起了一些消极的情绪。她是否在担心他觊觎她的位子，所以才如此拼命地展示自己的强大。她是不是不需要他出现在她生活的其他方面，只要他当麾下将军就好。
　　果然不是这样，小怪兽只是习惯了像孤狼一样自己解决所有的事。如果碰到了不擅长的事，她头一个想到的，是来找他。
　　这算是，有些被养熟的表现吗？一定是吧！

　　琉珀愉快地说：“稍等。”他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拿着一面小型军鼓，“用发声的东西逗他。”说着他有节奏地敲起了鼓。
　　孩子被声音吵醒，迷糊了一会儿，本能地朝发声的方向转过头去看。琉珀用鼓槌当玩具，逗他抓。孩子探出身子伸出手去抓鼓槌。
　　琉珀趁机把他从遥青怀里抱走。

　　遥青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孩子就边踢打着琉珀的胸口挣扎边大哭起来。
　　也许琉珀有哄走孩子的本事，却没有把哭闹的孩子哄安静的经验。他用公主抱一般一看就知道孩子很不舒服的姿势托举着孩子，笨拙地摇来摇去，嘴里还发着“嘘！不要哭！嘘嘘”的声音。
　　结果孩子被他哄尿了。
　　看惯了琉珀意气风发无往不胜的霸气模样，哪知竟败在不足月的小孩手上，弄得满手童子尿，遥青忍不住笑了。

　　琉珀把孩子往桌上一放：“我去洗手打水给他擦洗，你尽量让他不要吵闹，引来兵士围观就太丢人了。”
　　“嗯。”遥青目送他出去。本来她以为他会生气，谁知他一点也不恼，对待柔弱的新生命意外地温柔。将来若是有生命以他为父出生，他必然会当个和玄肇截然相反的好父亲吧。
　　想到了这里，遥青看向和自己一样无依无靠只能哭闹不止的孩子，心底的某个角落有些柔软起来。

　　琉珀打了水，拿着新的棉布和棉绳回来，结果看到了令他震惊得差点甩了盆子的场面——
　　婴儿的两只手抓着遥青的食指，被她用一根手指提在半空中。她上下弯曲食指摆动婴儿，貌似在逗他玩——这种随时会把孩子杀死的举动，根本不是玩，大概是这孩子人生头一次经历的生死关头！

　　“遥青，快放下来！”
　　“他喜欢这样玩，已经不哭了。”遥青用赞许的口吻一本正经地表扬孩子道：“小小年纪，臂力倒是不错，以后能当个好战士。”
　　琉珀黑线，心想，若是以后跟小怪兽生了孩子，还是从出生开始就让他来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