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之途》月莲城

12、第十一回 两人共浴（重写）

　　之后的几日遥青他们在营地用赏钱购买了必需品，各自整理完装备，互相了解对方的底细，讨论进入百割巢穴后的战略计划。同时他们也在营地中遇见了其他屠荒的队伍。因为团队之间利益冲突，所以营地中不是同一伙的人见面时都不会给对方好脸色。
　　遥青小队受到的敌意尤其多。
　　屠荒者，以灵魔、地魔等级的魔人居多，还有一小部分天魔。天魔以上等级的魔人，几乎不会出现在屠荒中——他们要不就早有了官职，要不就是对官职毫无兴趣的民间高手。屠荒的队伍大部分是一个天魔率领几个地魔或是灵魔的配置。之所以没有出现一个队伍中有几个天魔的情况，自然是因为只有首领才能当魔令。

　　而遥青真魔的队伍，不但有琉珀天魔这个一战成名的新起之秀，还有苏芳天魔这个名扬天下的平民英雄，更加可恨的是，居然还钻了规则的孔子，有名正言顺的第七个队友——那个被遥青罩着的人类男子。
　　这外挂一般的配置，分明是不给其他队伍任何胜算啊！
　　——实际上因为遥青队伍太逆天，有很多人放弃了这次屠荒。真正参加屠荒的队伍，加上遥青他们也不过12组罢了。

　　屠荒开幕之日，苍穹国魔帝绿沈亲临营地主持仪式，通过抽签来决定进入百割巢穴的队伍的先后顺序。之后所有人乘坐仙鹤飞车飞往位于苍穹国西南的桩香城。
　　这还是林日王第一次乘坐魔界的飞行交通工具。只见八根粗绳子分别系在八只灰羽蓝喙的仙鹤脖子上，拖着一个可以乘坐8人的车厢飞行在空中。箱体是金属制造的，四面都开窗，感觉有点像现代的缆车，虽然没飞机平稳，但是飞得并不比飞机慢多少。
　　越过桩香城后又飞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地上出现了一个大约两人高的黑色圆球。仙鹤飞车纷纷在地上降落，一行人下得车来。遥青对林日王说：“那就是百割巢穴。”
　　林日王有些吃惊：“这么小？”
　　“里头别有乾坤。”

　　队伍开始按照抽签的顺序走向圆球，在接触圆球的瞬间人便整个消失了，像是被传送到了什么异空间的感觉。轮到遥青一组，遥青很自然地带头走向巢穴，其余6人跟了上去。
　　在穿透黑色壁垒的瞬间，仿佛穿过了水幕组成的瀑布一般，浑身湿粘不适。林日王忍不住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的时候，呈现在他面前的世界已经变得十分猎奇——满眼深浅不一的粉红色。所有的景物都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变成了没有阴影层次的粉红色色块，就像置身于一张平面的纸上，三维空间的感觉立刻丧失了，分不清周围有什么东西，只能靠视觉以外的感觉去辨别，现在脚下踩着浅粉色块似乎是沙地，而旁边一望无际的深粉色块传来淡水的味道和湍流之声，可能是一条大河。
　　林日王心想果然到了异空间，感觉好恶心。

　　“哦，这可要费一番功夫了。”负责画地图的杜若掏出笔纸砚，还有红、白的软石，捏碎了加入溶剂调和，比照周围调好相同的颜色，“红白的石头带的也不多，最好一次就画出准确的轮廓，别修改。”
　　琉珀笑道：“探路之事，有我、苏芳和桦茶在，何须挂心。”
　　林日王很快从遥青那里知道了琉珀为什么特意指名他们三人。魔人有种叫魔识的能力，和普通修真小说中的神识差不多，就像天眼似的，能探知一定范围内的活物或是地形，并且无视视觉的误导，准确地描述出那些色块究竟是什么东西。魔识与精神力有关，所以擅长把魔力转化为精神力的法师拥有的魔识，是把魔力转化为身体能量的战士无法媲美的。在这种情况下，队伍中的法师，也就是琉珀、苏芳和桦茶自然变成了探路的主力。

　　若是林日王之前只是对天魔等级有一些模糊概念的话，如今见识到琉珀他们的能力后，终于意识到一个队伍中有两个天魔等级的法师是一件多么吊炸天的事——其他队伍还在原地费力地感知，而他们这组已经开始一边狂奔着赶路，一边探知与记录。
　　跑出了江滩区域后，众人冲进了一片芦苇荡中。在琉珀开口之前，跑在最前开路的遥青和跑在最后护航的缁离，不约而同地抽出了武器来。遥青喊了一声：“不用分心，不要停。”
　　语未完，她金色的身影早已隐没在代表芦苇丛的一人高的粉色长条色块中，空气中只飘荡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清冽声音。

　　因为色块的阻挡，完全看不见她正在经历怎样的激战，唯有不似人类的咆哮和濒死的哀嚎从四面八方涌来。姑且也拔出双刀来的林日王把神经绷到最紧，偶尔能看见芦苇荡中跳出了什么火鸡大小的长毛东西，心想那应该就是百割了。但一次都没有看清那东西究竟什么样子，银芒就会刺中它，令它爆裂为灰飘散。
　　众人踏着被遥青清场而倒塌的芦苇前进，疾奔在暴风雪一般的百割飞灰雨中。本该参战的林日王与缁离，皆连百割的毛都没有碰到一根。
　　林日王心底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毕竟百割有多强，来屠荒之前已听得太多太多了。刚才袭击他们的百割纵然没有上千也有数百，没有遥青在，纵然有bug琉珀，也怕会是一场恶战。但现在，林日王心中比起紧张，更多的是“槽，《万魔殇》的反派boss果然都是开挂的吧”的超现实感。

　　距离出芦苇荡还有百米的地方，进攻的声响逐渐褪去了，风吹芦苇发出索索的声响，令四周更是死寂一片。琉珀一个宝珠过去，烧开了一片道路，只见遥青纤尘未染的身影正伫立在前头五十米的地方拿着水筒，一派刚运动完补完水分的悠闲模样。
　　之前还有些担心她是否伤到的琉珀放了心，带着一些“这强过头的家伙是我的同伴”的骄傲笑意说：“别冲太过了，遥青。”
　　“只是杂兵而已，跟上吧。”遥青将水筒放回包袱中，又步履轻盈地领头跑起来，完全没有疲态。

　　于是队伍以一遥青当关，三探测器全开的无敌模式，如坦克一般碾压过危机四伏的江滩区域，进入了山区，把其他队伍远远地抛在了几个时辰外的后头。
　　进入山中之后，路开始变得崎岖难行，周围的色块与活物的数量也变得越发多了，感知的速度稍微慢了下来，此时修为最低的桦茶有些跟不上琉珀他们的节奏了，暂且休息。没过多久苏芳也开始撒娇着嚷嚷累了，要遥青给他加工资。
　　琉珀说：“苏芳兄，不知是否听过‘较瑚吞金’的典故？”
　　败在琉珀嘴下好几次的苏芳立刻竖起了头顶上那根呆毛，瞪圆了本来就很圆的眼睛，像只戒备的猫：“你每次说话都要引什么破典故，欺负人读书少是不是？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说话啦，我累得慌。”

　　“此言差矣，不听典故哪能明白世间道理呢？”琉珀笑吟吟道，“较瑚是百年前魔皇麾下的将军，战功赫赫，威名震天。但是他有个缺点，就是过分喜欢金银之物。一场大战在即，魔皇派较瑚出战，较瑚却仗着有能先求赏赐，魔皇一怒之下改派另一名大将关绯出阵，大胜。羞耻的较瑚闻讯吞下百斤金而死。”
　　“绕来绕去，不过把我比作较瑚，把你自己比作关绯。”苏芳一扫耍赖时的软糯可爱，眯起眼睛露出了与年龄相符的邪气表情，“好啊，这战帖我接下了。来，琉珀，看看谁才是这个队伍里最强的术士。”
　　“那苏芳兄要承让了。”
　　“到最后再笑吧，否则羞耻吞金就是你的结局了。”

　　杠上的两人连吃午饭都不休息，一直比到那天晚上扎营还不消停。他们两个倒是都还有余裕，反倒是早已经休息好，却没办法插入这场比试中继续探知的桦茶面如锅底。想他已经三十岁出头了，却惨被两个二十几岁的后浪拍死在沙滩上，伤不起。
　　看不过去的杜若冲着琉珀与苏芳道：“争什么呀，魔识比法术还耗魔，这里又没女人，等你们两个把魔力用完，难道要在石头上凿个洞补魔吗？”
　　遥青喝汤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在一边殷勤侍候的林日王体贴地问：“还要添一碗吗？”

　　把碗递给林日王的遥青说：“我们都已知道你们两个实力雄厚，哪一位都是英雄好儿郎。出了巢穴有的是机会比试，现在不已消耗过多耽误了屠荒。”言罢，她朝琉珀点了点头，放出了魔识：“谢谢。”胜负未分之前，苏芳整个屠荒中都不会再提起钱的事了，琉珀帮了她一个大忙。
　　收到感谢的琉珀心里舒畅，以魔识回道：“举手之劳罢了。”

　　琉珀、苏芳不再争斗，晚饭的气氛顿时变好。屠荒之前众人也一起吃过饭，不过基本都在为屠荒开筹备会议。如今一同冒险的伙伴以天为幕地为席，在旷野中放松情绪休息，气氛自然亲切了不少。魔人和人类也没有什么大区别，一群大老爷们聚在一起自然会开始吹吹牛皮。
　　他们中年纪最大的桦茶也最能侃，从他自己以前的经历，说到了他的曾祖父乌金的英雄事迹。对魔界历史一窍不通的林日王本来只是当牛皮听，但乌金这个人貌似真是个有名的人物，在座的人，包括沉默寡言感觉很不合群的缁离都对这个名字有反应。

　　“可惜一代名将最终身死百割深渊。”琉珀略有些向往地说：“若是乌金将军尚在，玉武陵早已经收复，也不会留下之后血战十年的残局。”
　　这是林日王第三次听到百割深渊这个词。第一次是在死囚角斗场，琉珀说真魔等级的死囚肯定会因为武力值太高而被流放百割深渊。第二次是琉珀给他解释屠荒的时候，提到过肆虐在魔界的百割战败后，大量百割被赶入了百割深渊封印起来，所以百割巢穴在魔界应该是一个类似地狱的存在。他不解道：“百割深渊应该是处置死囚的地方吧？乌金将军难道犯了什么死罪？”
　　所有人都沉默着看着他。林日王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不太妙的问题，他厚脸皮地说：“我是人类，对魔界基本上一无所知，若是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边冠冕堂皇地说着，边往遥青身后一坐，摆明拿她当挡箭牌。

　　桦茶面色很难看：“若你是我族人，敢这样侮辱我的曾祖父，我一定要把你挫骨扬灰……算了，不过是个无知人类。听着，我的曾祖父没有任何罪，而是选择了最光荣的死。”
　　遥青解释道：“就和人类有生老病死一样，我族族人的身体虽然能一生保持战斗力，但魔力会随着年龄而衰退。若是衰退到一定的程度，族人就开始丧失自我。这个时候，拥有强大力量的族人会选择去百割深渊，把自己最后的战斗力用在与百割战斗之上。”
　　林日王瞠目结舌：“这就是魔界最光荣的死法？”

　　“是的。百年之后，那也有可能是我，是所有在座的人的结局。”遥青很平静地说，“人类也许有子孙环绕寿终正寝这样的死法，但是我族没有。只要百割一日不灭，我族人不论男女，都要为之做出牺牲。我们无法选择出生，但与它们作战直到流干最后一滴血却是我族可以选择的最光荣的死法。”
　　林日王环顾四周。面对这个沉重的话题，人人的表情都很淡然，显然这就是魔界的常识。

　　在那一瞬间，林日王突然能理解檀裳说出：“每一个魔界女子都是妓”时，淡然的神色。显然在这个世界上，男人的义务是作战到死，而女人的义务则是为许多男人补魔、生育大量后代，做好后勤工作。
　　无论男女都要做出牺牲。品味着遥青这句话，林日王心想，原来她是因为不愿作为一个女人抛弃自尊活下去，而选择了男人的道路去战斗到死。很无奈，可不知为何让人觉得，她有点了不起——至少对他这种贪生怕死的人来说，她太耀眼了。

　　很会看气氛的杜若适时地说了两个段子，立刻缓解了不太活泼的空气。因为队伍中的术士们损耗都不小，于是补魔的黄暴话题成为了接下来的主导方向。
　　遥青一开始只是把手放在旁边的石头上，用手指轻敲着石面，安静地听着。到后来忍耐不住的她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开了。
　　琉珀从她开始敲石面开始就注意到她似乎有些不耐烦，心情有些不太好。见她离席，他也起身追了上去。谈得起劲的几人以为他们要去解手，也没管他们。

　　琉珀在一里外追上了遥青：“遥青，看你走的方向，是不是要去来时发现的那一眼温泉？”
　　确实想去沐浴的遥青点了点头。
　　“一起去吧，跑了一天，我也出了不少汗。”
　　“不行。”
　　“为什么？”琉珀开玩笑道，“莫非你的甲下有什么秘密不成？那么怕我看到你卸甲？”
　　遥青迟疑了一下：“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沐浴。”

　　“都是男人，何必怕羞。还是你爱干净，嫌弃我脏？”
　　“你不脏。你比其他男子干净很多。”至少他没有跟着他们说黄段子，也没有被缥罗美色所惑，还坚持着不与不想要的女子结伴侣生子，洁身自好到了出淤泥而不染的地步。但是再洁身自好，他还是个男人，怎么能和他共浴？
　　听到遥青正经地说他比其他男人都干净，琉珀怔了怔，遥青这算是在表达她对他有些另眼相看？虽然意思挺奇怪的，不过言下之意却令人十分高兴。“既然如此，和我一起洗总比和他们一起洗要好，等会儿他们吃罢饭都要过来了吧。”
　　说句老实话，遥青确实不太想用那些刚说过污秽话题的男人们洗剩的洗澡水。当然不洗澡了也是一个选择，可是她再多穿一天这身不透气的金甲，就该臭了。

　　在遥青烦恼怎么不暴露性别，说服琉珀与她分开入浴的时候，那粉红色的温泉已经到了，她仍然没有想到什么合适的理由——如果是林日王的话，早想到一堆诸如“老子有隐疾，一起洗澡会传染给你”之类的阴损理由了。
　　望见琉珀开始在池边的石头旁脱衣服，遥青瞬间闪到了池子对面的石头后。琉珀回头见到遥青躲到雾气后，失笑道：“你也太怕羞了吧，怎么像个女人似的。”
　　“……如果我真的是女人呢？”

　　琉珀脱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心中一瞬间曾怀疑过，难道是真的？下一瞬间立刻否定了。几乎没有家庭会教导女子习武，虽然偶尔也听说过女子武艺高超上了战场，但女子是无法求功名的，最多也就能做到魔令将军。更别提培养出一个年仅15岁的女真魔，所需要的代价太高昂，除非脑残才会这样不求回报地投资。
　　琉珀戏谑道：“那我一定要求你跟我生个孩子，一定会很强。”
　　遥青心想，决不能让他知道她真的是女的。

　　琉珀试了水温，下得水中。舒服得喟叹一声，他兴致很高地调侃道：“遥青，快来让我看看你的容貌到底有多娇媚迷人。”
　　对面响起了水声，雾气后，一个人影下了水。琉珀的精神莫名一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什么，大概是可以见到心中一直好奇的人长什么样子，而感到兴奋。但左等右等不见遥青动弹，琉珀按捺不住，主动朝她走了过去。

　　待走到雾气无法阻挡视线的地方，琉珀整个人被雷傻了——只见完全没脱甲的遥青泡在水中，金甲受到温泉水的腐蚀，已经开始有些发黑了。
　　两人相对无言。
　　半晌后，琉珀说：“是我不好，若是你真那么不愿被人见到面目，我以后不会再问了。但你这样水会被弄脏的。”
　　“我有把鞋脱了。”
　　“……”
　　“真的。”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假，她抬起了脚。

　　琉珀望着她在水面下的脚，五指玲珑，足弓饱满，脚跟圆润，脚踝纤细，洁白如玉，与其说是少年的脚，不如说是少女的美足。更加令人在意的是，她的指甲是天青色的。魔人的指甲颜色通常和发色一致，也就是说她的头发是天青色的。
　　琉珀突然就想起了那一晚，他在缥罗房中见到的那位绝色佳人——她拥有一头美丽的天青色的长发。
　　虽然心里在呐喊这是不可能的，琉珀的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箭步上前就要掀起她的头盔，被她闪过。他不怕死地欺近她身前，在很近的地方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你在擂台那日的前一晚，有没有见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