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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苏州城外,悦来客栈。训练有素的小儿眼见的见到门外走来一位白衣公子,忙着上前招呼,脸上挂着职业性带点讨好谄媚的笑容:“客官这边请——请问您几位?要吃点什么?”
      客人和煦一笑:“给个房间。”
      小二愣愣的看着他的脸:“好,好——”一半是吃惊,一半是看傻眼。他在这家客栈工作多年,来来往往的公子小爷也见过不少。可像这位的,还真是头一次见呢。明明没有前呼后拥仆从如云,待他和气讲话客气,但不由自主地,就觉得他不可侵犯,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比拟的。说他长得好吧,又说不出到底是怎生个好法——南方男人大多长得秀气,这位公子多了那几分不食人间烟火气——
      很是奇怪,用在女人身上的词儿,很适合这位公子呢——小二口中自言自语的引着他往楼上走。没问是要上房还是普通房间。人家肯屈尊降贵的来他这家小店住宿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要不是看他一脸风尘仆仆,他还真想劝客人赶进城去住宿呢。
      这等人,该住在最好的客栈里,而不是他们这种专供旅人歇脚的地方。他一反常态的没有啰嗦个没完,给掌柜知道恐怕眼睛都要掉下来。谁不知道他是出了名的嘴碎。来了客人先查户口,从人家是哪里人是不是去苏州,到人家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再到苏州的名吃风景,杭州的西湖断桥,无一不在他的啰嗦范围之内。
      但是面对这位公子,没有叫他闭嘴,也没有让他掌嘴。可莫名的,就是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是怕,是敬。怕亵渎仙人一般!摇摇脑袋。这是邪门了,今天只是怎么了他?天太热热晕了脑袋?
      到了房中,他抹抹桌凳,对客人说:“您先请坐,我去给您打盆水来。大约被美色震晕了头,门也没关走了出去。
      晨清坐在凳上稍作休息。匆匆忙忙用人的身体赶了几个月的路。可以一日千里,只用上几个时辰就能来到苏州的。但那样,于心不忍。
      他要一步步丈量,一寸寸走过。到寒山寺门,台阶上。
      站站,看一眼。就该离开了。欠她的,终于还清,今生找到她,为她牵线找到良人夫婿美满婚姻,他也终于可以放下心中久久愧疚,云游四海,逍遥自在。
      只再去一次寒山寺。在那里开始,就在那里结束吧。
      余光瞥到房外,忽然“咦”一声站起来。轻轻关上房门的豆豆转头,竟在对面房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不敢相信的低呼:“晨清?”
      看他微皱的眉才意识到自己沙哑难听的嗓音,不由惭愧低头。
      晨清有瞬间的恍惚。仿佛娇俏可爱梳两个小辫的楚然又站在他面前,羞涩天真的叫:“晨哥哥——”,明亮眼睛里满是对他的崇拜依赖。
      明明她是豆豆,今世孟然身边的至亲好友——她的声音嘶哑低暗,不是然妹清凉明快的声音:“原来姑娘会说话?”是这个原因吧?太过震惊,所以产生错觉?
      豆豆原本自卑的低头不敢看他,如今惊诧抬头,看到他的眼睛,微微笑着,并没有见惯的嫌恶。
      不是在嫌弃自己的声音?心中一阵欢喜,点点头。
      一双,清澈明亮,深炯有神的眼睛。好像一口千年古井,吸引人去探索。开始觉得深不可测,下去了才发现包围的是一汪温和的泉水,舒服至极。可是再想加热,又不能了。水,只保持在一定温度。冻不死,不能取暖。
      不上不下,不近不远。有礼却疏远;亲切又冷淡。交往的尺度控制的刚刚好,不像她,总想冷静总想自持。有总会为情绪牵动。
      两人来到楼下大厅。热闹喧哗的人声立刻因为两人出现片刻静默,实在晨清太引人注目。豆豆很不习惯的低下头——虽然她经常低着头!
      幸好大家都是四处行走的人,不至于太无礼,所以静默也只是一小会儿,随即又恢复如常。只不过投在两人身上的目光有增无减罢了。找到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下,晨清叫了一壶茶和几样小菜。
      他可以不用吃东西,但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出来找东西吃吧?感激地看他一眼。好体贴的心。埋头吃起来。
      “孟然呢?”喝过一杯茶后状似不经意的提起。
      豆豆停下筷子,仔细想了想,尽可能的要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嘶哑:“在房里休息,病了。”旋即沮丧的发现,没有用!老天给的这副嗓子,从来不会因为她的祈求而变得好听。
      “什么病?”晨清紧张。
      埋头丧气的豆豆没有察觉他语气中的不对劲,只心不在焉地说:“老毛病,不要紧了。”她的肩伤已在可忍受范围之内,孟然更不会太痛。她只是好些天没有休息累了些。
      晨清吊着的心放下,知道她没事就好。
      老毛病吗?试探的问:“是肩膀疼?”
      豆豆吃惊抬头:“你怎么知道?”
      她的反应令晨清明白自己猜对了。怎会不知道呢?万年寒铁链留下的印记,永不磨灭。
      却,不知为何。与豆豆对视的眼中,酸酸涩涩。也是第一次正言看她。豆豆长相并不丑,她比孟然要清丽一些,只不过沉默的性格和终年阴沉的黑衣掩盖了她的清丽姿色。
      与平日里表现出的安静沉默不相符,她有一双放肆的眼,与然妹不同。然妹总是温文有礼的,纵然固执也是温柔的固执,只要自己知道。而豆豆,却是性情刚烈必要时不惜玉石俱焚的固执。
      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为何,会伤心?看都她的眼睛心里就很痛?不解的问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法力减退的后遗症?仙人下凡历劫过程中法力都会相应减退,直到平安渡过才能更进一步。
      顺利度过的代价,是更加无情。兼爱天下的无情。
      微微一笑回答她的问题:“孟然曾提起过。”把异状忽略不计。
      豆豆呆呆看着他的笑。温暖,熟悉的笑容。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为何印象中,也曾有过这样一张笑脸?温柔含蓄的对她宠溺十几年,又在一夕之间翻脸无情。
      “豆豆姑娘,豆豆姑娘!”
      “啊——”豆豆回神。“你说什么?”羞红了一张芙蓉俏面。真不害臊,竟然这样盯着一个男人看。
      晨清莞尔一笑,温和的建议:“姑娘不妨拿女儿红搓在孟然的伤上,应该会好一些。”
      这个方法,是当日离开地府时阎罗所说。被万年寒铁伤过的魂,终世承受非人痛苦。是阎王看她可怜,这才赠了这个方法。女儿红。第一世中,楚然的爹爹酿来嫁女儿用的。——只可惜,一生都没用上,心魔还要心法医,阎王的交代。
      豆豆看着晨清,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关心孟然的伤势。却忘记了,伤在她的身上,孟然又岂会四处对人宣扬她们两人的异样?
      “豆豆姑娘为何来苏州?”随意找个话题闲聊,想要减少她的拘束。
      “豆豆。”没头没尾的,小而低的声音,却很坚持。
      晨清听懂她的意思,从善如流道:“好,豆豆。你们为何会来这里?”他为祭奠,也为告别。她呢?
      “我们长在苏州。”
      这并不意外。否则孟然不会将花园布置成苏州园林的样子,豆豆也不会做得一手好苏州小吃。
      嘶哑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准确地说,是我长在苏州,孟然应该是扬州人。”
      同时南方,距离也不是太远,可生活习惯却有着偏差。当年孟然刚来到苏州时好长一段时间都在床上度过。原因就是水土不服。好奇怪,她可以对同为南方的苏州不适应,却对北方的长安不会水土不服。
      晨清讶然:“哦?”这么说来,孟然阁的设计是出自豆豆之手了?
      豆豆接着说:“我们被师傅养大,后来师傅被人杀了,为了找出凶手报仇我们躲到长安。现在,找到了。”所以来报仇。然后,孟然可以有她梦寐以求的幸福,自己呢?
      看他沉思的脸。他,这个出色的男人,会是她的幸福吗?
      晨清很惊讶。她不是应该自小在青楼长大吗?皱皱眉头,暗中掐指细算。却越算却惊心。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劲。
      按照投胎前她的要求,孟然这一世该出生在青楼长在青楼。如果有他的插手,她会在二十几岁时嫁人,然后平安一生。可现在,她近日内竟有血光之灾!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直以来,行走人间的晨清秉承一个原则:决不插手人的命运。
      人间凡事自有老天安排的规律,他即使身为仙人也不能妄自改动。所以他一直不用法力去看别人的命运,以免扰乱轮回铸成大错。可现在——
      不但孟然的命运他看不透,就连豆豆,也是一团迷雾笼罩!
      当下决定,暂时不能离开她们。至少,要确保孟然的安全——这是他欠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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