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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上苍生就不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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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豆嘲弄的看着对面的房间。对面,天字一号房,原本由她和孟然住着。现在,却住进去了一个娇纵的大小姐——李锦儿。李宣之妹。
思绪又回到昨天。她与晨清坐在角落里安静的喝茶。却听到一声欣喜的欢呼:“晨兄!”
李宣,带了一个艳丽的女子站在门边。她的心开始下沉。为孟然——为她好不容易开启的心,以为找到的幸福——
直到她们站在她的面前,她不顾一切地问他:“她是谁?”
他说,是他的三妹,名叫李锦儿。
这,才放下一颗心。全然没注意到他们的惊讶与,嫌恶。
李宣是吃惊,他与晨清一般,都认为豆豆不会说话,猛然听到她的声音自然会吃惊,更何况这声音还是如此的与众不同。而李锦儿与她的婢女,却是嫌恶了。
这般难听的声音也敢出来吓人,真是——但她是贵族出身,教养容不得她露出讨厌的表情。于是选择不去看她。转向正与哥哥说话的晨清。
饶她眼光奇高也不得不在心中暗赞一句:“好个仙人一般的人才!”
一面施礼道:“李锦儿见过晨公子。”
豆豆刚自担心中回神,注意的看她一眼,才发现他竟穿了一袭白裙似雪。当下呀一声捂住了眼睛。
晨清关心问:“怎么了?”
摇摇头,不敢说出是她的衣服刺了自己的眼睛。这算什么呢?同样都是白衣,单单对晨清的没感觉吗?
从小就知道自己的怪癖——见不得人穿白衣。尤其是男子。看到了,眼睛就忍不住流泪,忍不住从心里生出悲伤,然后会是恨!咬牙切齿的恨!
在这种情况下,孟然阁才会不许白衣客人进入,姑娘丫鬟们也都不穿白衣。当日遇到晨清,眼里只有欢喜,还以为自己好了。谁知——
不敢抬头,只听他们寒暄,互相介绍。
一会儿,李宣叫过老板来:“开两个上房,送这位姑娘去休息一下。”说的是他的妹妹。
老板面露难色:“不瞒公子说,天字号房已经住满人了,不如小姐住甲字号如何?”
原本笑吟吟的李锦儿脸色一凛:“那就给我腾一间出来!”她本不想在晨清面前这样耍脾气的,奈何一路舟车劳顿实在是累极了。如今连房间都不顺心,她岂有不发火之理?她可是千金小姐,父母捧在手掌心的明珠!
李宣浑然不觉妹妹的要求有多无理,理所当然的语气:“给我们腾出一间天字号房来。房钱算两倍。”
豆豆在心中暗叹一口气,好个不知人间愁苦的富家子弟!
果然,掌柜还是一脸为难:“公子,这,客人都是订好的房间,不好再换呀。不然这样,甲字号房也不错,您先休息着,赶明儿进了城就好了。”
来来往往都是老主顾,岂有把客人赶出房门的道理?
李锦儿不耐的说:“你去跟他们说,换到甲字号去,房钱我们付了。”
豆豆点头感叹。果然够天真!也够骄慢。以为自己应该受到最好的待遇,走到哪里别人都要让着,殊不知。凡是住到上房的,自然也是富贵中人。一点小钱,没有人会看在眼中。
很快的,掌柜问了一圈回来,陪着笑:“真是对不起了客馆,您看着天色夜黑了,客人们赶了一天的路都很累,您就先住一晚甲字号,明儿我就给您换房间,好不好?”
李锦儿大怒,只是自持身份不能发火。倒是她身边的丫环,狗仗人势地说:“掌嘴!也不看看我们家小姐什么身份!竟敢叫我们小姐屈就?”
“这——”掌柜为难的看着一旁的男人。
晨清一脸事不关己的云淡风清。悠闲的看着门外,摆明是不会管闲事的。
李宣看看他,心中想要发威吧,又觉得为这点小事不值得;待要糊弄了事,看看妹妹的神情很是不高兴。正为难间,却听一个清脆嗓音:“不如我们让出来如何?”
众人抬头一看,孟然正站在楼梯口处朝他们微笑。
豆豆忙上前扶住她:“怎么起来了?”
孟然欣慰的笑,拍拍她的手:“好多了。”在豆豆的搀扶下来到桌前。
接下来,寒暄,招呼。惊知他们的目的地相同后,在孟然的坚持下,她们搬到了对面的房间,把上房让给李锦儿。
不用看,她都知道,李锦儿定是理所当然。而李宣——叫人失望的,也认为应该。她们,是天之骄子。卑微若她们,理应让路!
这是那兄妹俩人的想法吧?孟然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唯一的好处,是与晨清相邻。昨夜一夜未睡。躺在床上想着,他在隔壁做什么?
情不自禁啊——
女人。鸢丝花的女人——
“在想什么?”孟然在面前坐下。满面喜气。
不说话,努努嘴,示意着对面的房间。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明了的点点头:“富家子女嘛,总有点小脾气的——我已经同李宣谈过,劝她妹妹不要再穿白色衣服了~~~~~~~~~~”
无声的点点头。不知应该怎样劝自己的好友。多少年了,终于找到幸福,要,告诉她她选错了人吗?犹豫着,不敢说出口。
只见她的笑语盈盈。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女人啊!
她心里闷闷的。好像最近的天气。云低到几乎接触了山顶却偏偏不肯降下甘露来滋润大地,只是一味闷热,恨不得把人闷疯!
看李锦儿,怎么都不舒服。不是一类人不行一条路。好好做她的千金大小姐不行吗?偏要跑出来拖累别人。闷闷不乐的看着孟然对她嘘寒问暖。是嫉妒吗?这就是嫉妒吗?从前的孟然,眼里只装的下一个她,自从李宣出现,她的目光开始转移。现在有多了个李锦儿,孟然更是用了全力去奉承她。
没错,就是奉承!
为以后铺路,先讨好在家中备受宠爱的李小妹~~~~就算将来有了困难,也有她帮忙说项~~~~~~孟然多聪明。明明不喜欢她,明明讨厌的要紧。多少次,她会注意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屑。像她们这种自小就要自力更生的穷苦儿女,对千金小姐,总是带了嫉妒与不屑的。
嫉妒她们的好命,生就富贵人家,不知吃苦二字。又讨厌她们的无知~~~~~多矛盾的心理!
从前,孟然都是避之不及的。她说,一见到她们天真幸福的样子就恨老天不公。
现在,却为了李宣,为了所谓爱情,虚与委蛇的去应酬李锦儿,满面笑容面对她的颐指气使和故意刁难。更可恨的是李宣——不但不阻止他的妹妹还把这当成理所当然。好像天经地义所有人都应该容忍她的坏脾气!
愤愤地瞪着不远处十里长亭里歇脚的几个人。却迎上一双带笑的眸子。心里愈加气愤。狠狠回瞪一眼,闹脾气的将头别开。
男人,哼。男人。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男人一般色。见到美女就不知身在何方了。就连一向冷静自持与人保持距离的他都一样! 面对她就一幅温文有礼的冷淡模样;面对李锦儿就笑开一朵花,满脸温柔容她抓着袖子问东问西!自己呢?不过不小心碰到他的衣角,他竟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立刻弹开!
见她孩子气的动作,晨清会心一笑——小丫头吃醋了。
这几天时常可见她不悦的瞪视孟然。想来是气她见色忘友。外表装的在冷漠成熟不在意,心底也不过是个缺少安全感的孩子。
想到不久前与孟然的一番谈话。
豆豆是个命苦的孩子。自小就是个孤儿被人带进妓院,直到八岁才被师傅救出。偏偏那些年里受尽折磨换来周身病痛,好一点后才知她心理创伤极大,对任何人都不信任,也不敢付出感情。师傅为了她又收养孟然,希望年纪相仿可以减去她的心房。
好不容易终于信任了师傅与她,也终于把他们放在心里当作亲人了,师傅却在这时去世~~~~~~不用问,她又钻进了死胡同里不肯出来,一味认定没有人值得信任~~~就连孟然,她也防着。
不是怕被伤害,怕她离开,又放她孤单一个人。她说,她厌倦了那种飘荡的生活,像无根浮萍,永远不知温暖为何物。八岁大的孩子懂得什么?就能说出这般惊人的话语。
师傅说过,他们两人,都欠着豆豆。今世为报恩还情而来。她不以为然,在她的心底深处,却隐隐觉得,不能放下豆豆。至少,在她找到归宿之前,在有个人能照顾豆豆之前,不能放她一个人。
孟然的意有所指令他感到好笑。他的情缘只有一世,也只有一人。豆豆,不会是他的情缘。
爱上李宣的孟然,才是他错误的情缘。现在,断了。
豆豆身有旧疾——想到她的话,看看被众人团团围住的“公主”。想来一时半刻是走不了了,不如去看看豆豆,想到这里,一撩袍摆,走出长亭。
辨明方向,顺着她的足迹进入林间。不出几分钟就听到潺潺水声。灰衣劲装的豆豆正蹲在水边出神,眼前一阵刺痛。灰衣~~~~~~~~摇摇头,摇去不切实际的想法。漫说豆豆不是她,就连她的转世,只怕也不记得这段往事了吧!
记不得最好~~~~~
放轻脚步走过去蹲下。潺潺流水清澈见底,溪面上的小虾更是清的可爱。忍不住伸手去逗引一番。似是感觉到干净的气息,小虾们也不躲避,快活得在他指间游来游去嬉戏着。
豆豆有些不解。看看他,再看看溪中小虾。最后撇撇嘴心下有了定论。就连这些低等动物都有大小眼!
从小她就不易亲近,不单是人,所有动物都是如此。见她就跑!
孟然笑她没有动物缘,师傅却只会高深的说,孩子,身上的怨气太重了!怨气?她到哪里去找来怨气?又要怨谁?老天爷吗?
不,她不怪上苍。不怪她生就孤苦,不怪她吃尽苦头。脾气怪异是她自找的,不是上苍给的。佛家说因果因果。她不懂,却相信。
她只是,迷茫。
漫长人生路,该怎么走下去?孤单生活,有谁能来陪伴一生?
“水很舒服,把手伸进来试试。”晨清的声音打破了安静。
回神的豆豆再次撇嘴。她倒是想呢。“水太凉!”忍了半天还是回答。一开口,又着恼得紧。与他温润的嗓音相比,自己简直就是地狱中来的。沙哑难听,好像有什么尖物划过耳际又把声调磨砺了几分。
凉?不以为然:“这样热的天气不希望有些凉凉的东西吗?”连他这个仙人,都忍不住心浮气躁了。
她努嘴。看他的手在水中打着转,水波就在指间流淌————他有一双好看的手。洁白,修长。指甲修的整整齐齐。一看即知是在富贵环境中养出来的不沾阳春水的手~~~~~~~~肩膀又在隐隐发疼。怕影响行程瞒了下来。不知为何这次孟然毫无反应,是疼得不害吗?还是她们之间的线,终于要断了?
还好不是特别疼————早就习惯了~~~
所有人都叫热叫闷。可她,却泛着寒意。暑天里冒着热汗的寒————师傅嘱咐过。发病期间不得沾惹凉物不得劳累。就连喝杯茶,都必须是热的~~~~
还要感谢李锦儿呢。若不是她成日叫累,怎能瞒的滴水不漏。
突然被他的动作下了一跳,下意识去扯他:“你做什么?”
忍不住捧起水来浅尝几口的晨清被她扯住,双手仍做捧水状,只是停顿的瞬间水已自指缝流光。“喝水啊。这水又清又甜,比上等美酒还要清冽爽口。”
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也可以平易近人,也会做些正常人做的事情。豆豆噗嗤一笑:“水有什么好喝的,还拿它同酒相比!”
见她的笑容一扫眉宇间的忧郁,不由心下淡淡欢喜。终于像这个年级的姑娘该有的表情了。“真的是满好喝的,不信你尝一尝。”自然的聊起天来。
豆豆避言其它:“这算什么,水顶多是甘甜,我酿的果子酒才是真正的醇厚香洌呢——”
晨清好奇:“你还会酿酒?”
豆豆道:“传统意义上的粮食就不会。人家师傅不肯教我,说女孩子家学什么酿酒。”很诚实!“但我会酿果子酒。有一段时间跟孟然住在很偏僻的山里。日子无聊加上山里野果多,就采了一些试着来酿,还真让我成功了!酿出来的酒味道甘醇浓厚又带着浓郁的果香气。我们两人嘴馋的喝掉整整一坛————幸亏酒性不烈,否则啊,真要醉死了!”
想到曾有过的欢乐不觉盈满笑意。一向刻意压低的声音也因了欢乐而温暖起来。
侧头看她带着的意又调皮的笑。眼睛如新月般弯弯眯起,狭长的眸中尽是对美好的回忆。唇角微微上扬,自然,快乐——很少见她这般开心的时候。——这个命苦的孩子,总被病痛缠身——
忍不住询问:“现在还做吗?”
惊讶的收起笑容,没料到他会感兴趣:“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再做了。”
自从她们来到长安孟然买下孟然阁。她们之间,日益疏远。长大了,各有各的心思,再也回不去当初的,无忧无虑。成长的经历或许是一片暗灰。但师傅活着的几年,隐居山林的那段岁月,虽辛苦。却是人生中难得的鲜活颜色————
晨清心头一紧。念动咒语想要看清她的前尘过往。却——灰烟弥漫,一片模糊。
再次催动法力,还是模糊的影像。他颓废的放弃。知道又如何?因果循环,天理皆然。他既不能给她一个无忧童年,也不敢擅改她的后半生——
仙,有仙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