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穿楚汉》武媚娘爱薰薰

96、历史风尘湮灭多少心意~

　　没有慷慨悲歌，更加没有泣下数行…

　　这最后的决战当中，无论哪一方，都只有流不尽的鲜血…即便有泪，亦只是李璇美的，亦或者那些壮士们根本来不及流泪，便已抽离了生命…

　　霸王别姬…为了赢得宝贵的突围时间，女人愿意为心上人自刎，而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则眼睁睁任由，甚至驱使了女人去做这样的绝事儿…

　　这些史书未能载入，却又称之为事实的情境，只是卫道士们一厢情愿的想象，自以为是的题中应有之义…

　　而打从认识项羽的那一天起，李璇美就知道，他不会眼睁睁将虞姬置于死地，更加不会推波助澜…

　　项羽原本就是那种，即便他必须死，也要为虞姬赢得一分生机的男人…

　　李璇美只是不曾想到，除了见证之外，她还会亲身参与到其中，成为非常重要的一份子…

　　*

　　真正亲历战争，并不难发现，如果战是必然的，那么，其实死便也没什么可怕…李璇美亲见那些象山峰一样精壮的男儿们倒下，又有无数波涛一般壮阔的男儿前仆后继…

　　滚滚的烽烟四起间，项羽寻着李璇美，第一句话，便是问：“她们走了？”

　　李璇美：“走了…”

　　手持天龙破城戟，一双虞姬亲手新缀上的红缨迎着光阴沉甸甸炫耀着不容忽略的血色，项羽坐在高高的马上，不知望向哪个方向，才能寻着女人的去途…

　　太阳光刺眼，照得人头晕目眩，李璇美手遮凉棚，仰面朝向男人，保证道：“将军请一定放心，她们一切安妥…”

　　“李璇美，我信你…”手抚马鬃，项羽平静道：“没想到，我的决战，竟然是坐在刘邦的宝马‘绝地’之上…更没想到…”

　　男人的话还没有说完，陡然间有一支冷箭，恶毒狞厉而来…大约由于距离过远，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是以擦着李璇美的面颊而过…

　　女人没有中箭，千钧一发之间，被那支箭生生擦出一道血痕…

　　紧接着又是一箭，项羽以天龙破城戟挡开，冷箭便梭利的深深钉入旁边的一株大树上…

　　“呆在这里，不要动…等我…”接连着的两箭，使得项羽雷霆震怒…他拔马绝地而起，连窜跃了几个山头，溃围斩将刈旗，杀红了血眼，拦阻者死…汉将杨喜，都尉薛江所率的百十名骑士，纷纷命丧天龙破城戟…项羽这样一路痛痛快快的杀将过去，很快便于一处山坡高地的树冠里，寻着放冷箭之人，一戟挑下…

　　“霸…王…”失去骑兵护卫的汉军著名射手楼烦战战兢兢，下意识讨饶唤道…项羽毫无废话，戟出缨红，自楼烦的项上将人头取下…

　　楼烦至死都弄不明白，他这一生，箭无虚发，伤人无数，却不料，唯一放空的几箭，偏偏都是最关键，不容有失，面向项羽的…

　　*

　　提溜着楼烦的人头，沿原路回返，距李璇美最近的地方，项羽很悉心的想了想，仍是怕惊了这个什么见识过的女人…将人头扔至灌木丛之中，男人只手持红缨上还滴答着黏稠血迹的天戟迎向她…

　　望见李璇美穿着不知从谁人身上拔拣出一套可以稍挡暗箭的铠甲，配上拾来一方宝剑，正战战兢兢举着护身…

　　亦或者不需要很费劲的寻找，遍地都是散落的兵器，比庄稼地里的秋作物还要丰盛…浓稠不干的鲜血，溢淌遍地，比农渠中的泉水还要丰沛…

　　聪明的女人…项羽暗自心道…随即自马上，男人朝向李璇美伸出手，道：“快上马，我把你载到安全的地方…”

　　“将军…”向后撤开几步，李璇美焦急道：“不要管我了…‘绝地’的血统不比踢云乌骓差，你速速向东而去，不要问路，以防有诈，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去…”

　　男人怎肯，一把将李璇美捞上马，道：“你同吕雉一样的固执…”

　　“项羽…”李璇美突然直呼其名，带着一丝深深掩藏不住的哀怮，道：“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

　　“…”浑身一颤，男人被女人的话击中，僵在半途…然，很快，他便仍不放弃的驱马向前，道：“我没有安全的地方，但是你有…只要能进入到刘邦的领地，李璇美你就是安全的…”

　　“汉营？”李璇美大惊，一把拉过缰绳，却仍没能止桩绝地’的奔跑，马儿反而跑得更加速度，飞奔如鹤…

　　李璇美哭出声来…项羽悲喜交加道：“这不愧是刘邦的宝马，竟然知要载你去向何方…”

　　辽遥看得见汉营的时候，李璇美知不可再误，眼睛一闭，不再一味向上挣而不脱，她一缩身，自项羽的怀下滑落，重重的摔在地面上…

　　幸而‘绝地’不是寻常马匹，生生收势，强硬躲闪了几个回合，这才没有踩踏住李璇美，为女人留下了一条小命儿…

　　项羽气急败坏的自马上跳下来，带着李璇美从来没有见过的愤怒，抓住女人的一条胳膊，拎起便要往马上安置…

　　“我死不了的…”李璇美满面浑身都是擦伤，可怜兮兮硬扯住男人血迹斑斑的戎装，边哭边道：“项王，止步吧，你不可再往前行了…”

　　这样的场面，要是杜重阳的话，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不要说是夫妻，恐怕就是老妈，杜重阳也会扔下不顾，只求自保…然，此时此刻，李璇美看见项羽居然对着自己笑了一笑，这是他留给女人最后一张英气勃发的笑脸…

　　*

　　项羽：“我答应你，把你送得离刘邦更近些，看着你安全了，我就走…”

　　李璇美苦笑道：“项羽，到那时，你还走得了吗？”

　　起兵八年，身经七十余次战斗，凡是敢于抵挡的，无不被项羽击破；凡是被项羽攻击的，无不被其降服，从未曾有过败阵，这才称霸于天下…

　　征战多年，从来勇往直前，没有想过脱身的问题…这个女人所放之言，总能令他吃惊，却又不容忽视…

　　项羽一怔，苦寒无比道：“李璇美，你不能有事…我不是给你交待的有话，要你捎给吕雉么…还有，还有，不管将虞姬同乌骓送去了哪里，她们都需要你的照料…”

　　虞姬，乌骓…情急之下，灵光一闪，李璇美上前抱住男人的双腿，不管不顾道：“项羽，咱们先躲起来些日子…稍微给点准备的时间，我有办法…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哪怕我坏了规矩，永远都回不去了，也要把你送走，送去跟虞姬同乌骓团聚…”

　　一番胡言乱语之后，李璇美自以为寻着了万全之策，破涕而笑…

　　想要张口，却仿佛被风呛了喉，项羽伸出手，温和从容的抚上女人的发…

　　“项羽…”为了诱惑男人同自己一起，李璇美口无遮拦，几近道破天机，描绘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我送虞姬同乌骓去向的那个地方吗…到了那里，你很快就会发现，曾经重比天高的重要，其实有可能都不重要…”

　　最美好的吸引，或许就是真实，李璇美尽可能斟酌着措辞，想要看起来客观…她补充道：“也许那里的空气和山水没有你的率土之滨清洁清净，但那是一个相对更加自由的世界…可以选择仍然做现世的英雄，却不必继续你其实十分厌烦的杀戮…
　　在那里，对于怎样生活，人们可以有多种选择…最重要的，你可以仍然同虞姬乌骓生活在一起…想象看，仍然拥有着她们的生活…是多么的美好…”

　　*

　　四处遮天盖地的厮杀声越来越近，尘埃四起，李璇美急吼吼道：“项王，快随我去寻一处躲藏之地，暂且避过此劫再说…”

　　对李璇美的提议置若罔闻，偏耳细听，项羽道：“有厮杀声，证明还有我江东好男儿正在奋勇杀敌…这个时候，我怎能抛洒下他们，独自逃命…”

　　男人顿了顿，对李璇美诱惑自己的那些未知未来，无法想象，充满不解，却仍补充道：“无论，你说的那个地方是多么的美好…”

　　将天龙破城戟捆在马上，项羽令李璇美爬上去…

　　女人不从，哭丧着个脸，不知所以…

　　“本想安全相送一程，可没想到你这样麻烦…”项羽道：“快快上马，前方就是汉营了，‘绝地’识途，应无大碍…路上倘遇我江东子弟，他们无人不识天龙破城戟，想必知我心意，不会为难你…”

　　这个男人，此种地步，如此贴心，分明要定了女人的命？李璇美烦躁道：“兵器给了我，座骑也给了我，我看将军分明一心寻死…”

　　从女人手中接过那把拣到的宝剑，项羽紧了紧戎装，道：“步战才是我的强项…你快走吧，不要再耽搁我的宝贵战机…”

　　李璇美咧着嘴，一味哭道：“没这种可能…”

　　项羽上前一步，忽然照女人的后脖颈就是一计重拳…李璇美想说，杀了我吧，否则我做鬼也要跟定你…只是天旋地转，自觉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她眼睁睁望见男人寻来藤条，将自己同天龙破城戟结结实实捆在马上…

　　起风了，风卷起沙，打在脸上…痛，早已不是哭泣的全部理由…最后一次，项羽轻抚了女人的发，替她抹去脸上的泪光…他像是说了什么话，女人却听不真切…

　　他们隔山隔海的相望…嘴一张一阖，李璇美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有奔涌而下的泪水是自由的，可以肆无忌惮的…

　　所有的眼泪都浮成了光，光圈里只有他的脸，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嘴角一点点，在视线中淡虚成模糊的影儿…

　　‘绝地’向左，项羽向右…

　　漫天飞舞扑面而来的秋叶，如金色的蝴蝶一般壮烈…他手持单剑，头也不回的陷进烽烟四起，潮水一般绝望的厮杀声中…

　　生命，有时不过是一只脱手而飞的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