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穿楚汉》武媚娘爱薰薰

80、历史风尘湮灭多少心意~

　　陶罐中的药初起还能听着些咕咕嘟嘟的声响，后番便只余呲呲拉拉几近熬干…吕雉很累，躺在床上却又怎样都无法入睡，只得时不时跳起来，踮脚趴在窗前，或者站到门外去张望…

　　项羽袭一身风雪衣，裹挟着一股寒气进入到房内的时候，吕雉正围着将要熬干的药罐转悠，以玲珑指甲试入火盆儿，痛得呲牙咧嘴，却仍试图轻轻巧巧将一块块火炭拣出来…

　　项羽：“你这是在做什么？”

　　仰头望见是项羽回来，女人高兴得一蹦三尺高，接过男人的风袍，仔细扫去上面冻的，或是化开的雪花，道：“项王忘记了么，说让我等你回来…”

　　男人脱去外衣，来不及再言语其他，先来到药罐跟前…掀开厚实沉甸甸的粗纹儿罐盖，不出意料的发现，里面的汤药早就蒸得连一丝水分都无…而火盆儿里原本煨着药的银碳也被女人扒拉的所剩无几，现下只余星星点点，闪着些微弱，几近毫无热度的光花…

　　项羽恍然大悟，连忙扯过女人的葱指，细细查看，忍不住数落道：“你这是做什么？火中取栗，难道不怕伤了自己吗？”

　　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吕雉悠悠道：“将军以为，我为何要暂熄炭火待君归？”

　　“呃…”男人抬头，正遭遇上女人温婉柔和的目光…这个女人总是沉静，仿佛一座活火山，倘爆发，内里有无穷尽可吞噬世界的熔岩蜿蜒。她总是想要全权掌控所有的情思局面，哪怕仅仅只是出于心的安全…

　　他揉了揉吕雉的头发，动情道：“对不起，是我误了时辰，这罐药恐怕…”

　　“亦或者，这事怪不得将军…”吕雉抬臂，紧紧抓住项羽的手，以至于男人更加深深的握住了她的发…她低低叹道：“看来…今天这药，注定是要被耽搁的…”

　　“药无论如何，是要每天饮服的…”项羽起身，寻着披风，便要出门，道：“我再去采来…”

　　“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上山了…”吕雉自身后扑过来，一把将男人拦腰抱住，恳切道：“将军，倘不是为了出去避开我，就请哪里都不要再去…留下来，陪陪我，说说话就好…”

　　*

　　不安定的境况，最易激发爱情…可悲的是，颠来倒去中，最容易被轻易抛洒，首当其冲的，也是最珍贵的爱情…

　　两人将火盆中的银碳拨旺，又加了些…待室内的温度升上来些，暖融融的时候，推开一扇窗，有新鲜的空气进来…四周一片雪寂，男人靠坐在面对窗的一侧，女人在另一侧，双双两两阖上眼，说着梦话…

　　项羽：“我不是想要避开你…”

　　“龙且将军…”吕雉当然知道症结出在哪里，直言不讳的问至关键处：“龙且将军是与我军…哦，不，是同汉军作战的时候战死的吗…”

　　“是的…”项羽难过的将头垂得更深，虽未睁眼，然，吕雉仍然更加深切体会到他的伤心。难得，他还能有心细察的安慰女人，道：“发生的这一切，同你没关系…我只是时常在想，是不是我引弟兄们行了一条不归路，这路的终点或许并不一定是我们真实需要的…终结代价也并非是我们可以承担承受的…”

　　听出项羽声词当中的一丝疲惫，吕雉睁开眼，偷偷打量着他…无论经过怎样的变故，折腾，这个男人依然神仪面朗，如松风净水一般干净纯粹…吕雉道：“项王是这个世间独一无二的大英雄，万万不要气馁，一定要坚持啊…”

　　项羽唇边泛起一丝好看的笑容，自言自语道：“龙寰也是这样说的…”

　　“…”吕雉：“龙寰？”

　　项羽：“龙且的小儿子，就叫龙寰…这小家伙，也是这样宽慰他项羽伯伯的…”

　　吕雉：“…”

　　待所有的长烛燃尽，黑暗之中，除了炭火同雪光，再没有别的光亮…项羽轻声问：“倘坚持到最后，我同刘邦，必有一亡…如果是他不得善终，你就坦然能接受吗…”

　　“…”楚汉交战以来，这简直是个必答题，吕雉却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未能够重视此题的严重性…亦或者，选择了自我催眠的不去想…

　　现下，女人答不出来这题，哭出声来…项羽忙懊恼道：“是我的错，怎会说这样的混账话来叫你凭空为难…”他睁开明亮的双眸，单手撑地，另一只手拍了拍身边的花岗岩自然石铺就的地面，对女人道：“坐过来，离我近些，好么？”

　　那样巨石自然形成的地板，胜却世间最美丽的地毯…女人如同猫一般的爬过去，静静的同他依偎在一起，低声道：“怎么会这样，咱们本来合为一支部队，为何行着行着，就到了今天…”

　　今天还不是最为惨烈的时刻…项羽这样想着，却不忍说出来，令女人伤心…他沉思片刻，违心道：“我可以放你走的…当然，其实你在我这里，从来都是自由的…可以自由来去…”

　　这世间的有些努力，拼尽全力，仍将失去…即便如此，她也唯有尽可能的留低留多，在他身边，直至不得不离开的最后一刻…

　　吕雉：“我不走，除非，你真心想让我走…”

　　“其实，你走不走，都永远在我心里…没有分别…”项羽说完，又以最快的速度，仿佛怕吕雉改口要走那般，患得患失，紧接着道：“那就还是不要走吧…陪着我，直至无法再留的时候…”

　　男人的头偏下来，挡住最后一抹可以相渡的光亮…吕雉怀抱着他的胳膊，不知不觉深深的睡着了…

　　有些爱，凌迟着心，仿佛也是她痛并快乐着的一种享受…

　　原来，这世间，果有一种情感，是但愿他知，便可心安的…

　　*

　　将熟睡的女人妥当安放至床榻之后，项羽于天光大白之前，摸黑回到了自己的寝房…

　　“回来了…”虞姬和衣而卧，听见男人的响动，马上起身，迎向男人…

　　内疚心疼参半，项羽责问女人：“不要告诉我，你竟一夜都未曾安寝？”

　　虞姬想说，没有你，我睡不着…然，话到嘴边，又咽下，不想凭空再增加男人的心理负担…

　　项羽偏头探寻着女人的目光，多少有些不自然道：“怎么不问我，这么晚，去了哪里？”

　　虞姬只得实话实说：“我以为，你今晚在她那里歇下了…否则，我一定为你长留灯火，熬好助眠的安神汤…”

　　“…”项羽默了默，交底儿道：“我跟她，恐怕今生无有实缘…能留多一刻，她在身边，或许已属奢求…”

　　虞姬捧在手中的铜盆，闻言突然倾覆于地，击碎半夜的沉静，发出寂寞恐怖的噪声…女人回神，蹲下身，收拾残局，却又突然抬头，强自按捺着，镇声道：“我倒是但愿你与她世俗浅薄的纠缠一阵子，罢了…如此自矜，项王是想同吕雉妹妹水深火热，脑海中交战，寻生求死的真爱一场吗…”

　　虞姬说至最后，声也不大，却愈加因着激动，自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

　　人生真悲哀，让人想哭…总有一些爱的，却更有一些更爱的，亦或者无法失去的…

　　项羽：“…”

　　我爱你，然后你再去爱别人，多么残忍的事实…

　　“对不起…”虞姬终是不忍，跪在地上，抱住男人的双腿道：“我从第一天跟着你，就总觉得配不上你…时间越久，爱你便越成为我无可能割舍的一种习惯…如同全身的经脉血管神经一般，难以剔除…我尽量要求自己无限做到大度，事实上，我也是身体力行这样做的…然，我却不能容忍，你心中火辣辣的爱慕着另外一个女人…越是不得，就越是想念，仿佛你打定主意，要与她谈一场生命中永不熄灭的恋爱…”

　　项羽：“应该是我说，对不起…”

　　被项羽自咎的情绪吓到…这个男人几乎没有任何想要否决同吕雉感情的意思…虞姬忙道：“今天是我不对，项王为龙且将军，已然够伤神了…”

　　项羽：“你也知道龙且将军…”

　　虞姬：“…”

　　项羽：“亚父告诉你的吧？”

　　“…”虞姬：“是的…”

　　项羽：“亚父还说了些什么？”

　　“其余的，我相信项王你自有主张…”虞姬深垂臻首，道：“只一点，我必须将亚父的意思透露给你…”

　　项羽：“…”

　　虞姬：“亚父心生退隐之心，我恐怕劝他不住呢…”

　　项羽正色道：“我与刘邦终有一战，此一点，没有人会待对方心慈手软…”

　　虞姬：“项王，我只问一句，你可否十分需要亚父的鼎立献策？”

　　“折损龙且，我已感断臂之痛…”项羽：“倘再失亚父，仿若人魂俱散…”

　　虞姬点点头，道：“如此说来，项王放心，我一定打消亚父的疑虑，尽力劝留诫退…”

　　将女人自地上扶起，项羽道：“真的倦了，安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