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及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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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季鸢就被一阵进进出出的吵闹声惊醒。
“半夏，几时了？”
半夏含笑走近，短短几步路走得仪态万方、摇曳生姿，竟是丝毫不输大家闺秀。
“回公主，卯时了，皇后娘娘来了有一会儿了，吩咐下来说今日公主笄礼会比较累，让您多睡会儿呢。公主要起吗？”
“嗯，香汤可备好了？沐浴罢。”
“备好了，公主起吧。”
季鸢这会子还有点迷糊，完全忘了自己有个裸睡的习惯，抚了抚额便直直坐起来了。薄被根本掩不住春光，一瞬间竟把半夏看痴了。但见佳人柳眉不描而黛，平日里水遮雾绕地的大眼半眯着，鼻若悬胆，绛唇微抿，不点而嫣如丹果，肤无需粉黛便白腻如脂。细软乌黑的青丝柔顺地披在双肩，愈发衬得冰肌玉骨。锁骨清冽，再往下……
半夏一个激灵，顿时羞红了脸，急急为季鸢披上一件薄纱，口中却不满道：“哎呀我的公主，您这幅样子要是让别人瞧见了，可不知道要勾走多少人的魂呐！赶紧吧，可别着凉了。”
季鸢睨了她一眼，笑了笑，径直向汤池走去，“哦？我的半夏，我这副样子可勾着你了呀？”
半夏正望着公主的背影，半遮半掩，身段袅娜，眼里的崇拜之情热切而真挚，这下却连脖子都红了，“公主，你就会打趣我！”
沐浴过后，季鸢才完全清醒了，望着房里端坐的母亲，冷静的面容泛起温暖之色，柔柔的唤了声：“母后，您来了。”
虞婉珺眼里有化不开的温柔，向季鸢招了招手，“鸢儿，坐，母后为你绾发。”
手中的桃木梳毫不费力地一下一下梳着女儿的三千青丝，虞婉珺不知不觉流露出欣慰之色，当初咿咿学语的女娃娃转眼已经长这么大了，乖巧懂事，从没惹过祸事，不像二儿子，整天疯玩，就会惹是生非。
此时正赶往季鸢所住的忘忧宫的季向上无端打了一个喷嚏，顿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心里直嘀咕，难不成皇姐又干了什么坏事要我背黑锅？唔，我要去找柒柒求安慰……
虞婉珺回过神，笑道：“鸢儿，笄礼上可想好要用哪支发簪？”
季鸢美目转了转，停留在首饰匣上，“就那支翡翠玉簪吧。”
虞婉珺笑了笑，绾发的手愈发温柔，“景衡那孩子送的？想好了？”
季鸢面上染上一抹绯色，垂下眼，“嗯，想好了。”
虞婉珺故作伤心地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呀。”
这下饶是冷静如斯端庄如斯的季鸢也害羞了，扭了扭身，埋怨了一句：“母后！”
虞婉珺一下子便笑了，“傻孩子，跟母后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景衡是个好孩子，你嫁给他，母后也放心。”
季鸢不做声，心里却有丝丝甜蜜泛开，如这四月的暖风轻轻拂过脸颊，温润而舒适。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笄礼已经开始了。宫人庄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季鸢转身对着天地盈盈一拜，表示传承文明报效祖国的决心。笄礼上正宾并不多，只请了与皇室相熟的太子妃戚柔的娘家丞相一家以及虞景衡之父太尉一家。大殿内极静，众人望着凌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长公主，眼里的宠爱是发自内心的，不仅是因为她无可替代的身份，更是因为她的满腹才学与温婉的性情，纵为女子，却有不输男儿的经天纬地的才华。大家的眼神是欣慰的，和蔼的。唯有凌皇眼里夹杂着一丝抹不去的忧愁。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季鸢对着父皇母后郑重地拜下，“鸢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
凌后亲自把季鸢扶起，净手，缓慢而庄重地为她戴上翡翠玉簪，望着越来越成熟懂事的女儿，不禁潸然泪下。
此时晏景衡也是激动不已，因为他看见，他的阿鸢戴上了他送的发簪。
随后季鸢再拜。此时凌皇低沉有力的声音传来：“事亲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骄，毋诐毋欺。古训是式，尔其守之。”
季鸢恭敬地一字一字答道：“儿虽不敏，敢不祗承！”再三拜谢凌皇凌后。
礼毕。
宾散时，季鸢叫住了凌皇，“父皇，鸢儿许久未与父皇手谈了，不如今日来一局？”
凌皇笑了笑，“自然是好。”
殿内有淡淡的檀香袅袅升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安详的味道。
季鸢望着在自己努力控制下终于隐隐要输的棋局和对面明显心不在焉的父皇，心下了然。“父皇，最近身体可还康健？”
凌皇欣慰地笑了，“老样子，年纪大了嘛，自然有些不利索，也不知道我还能陪着你母后和你们三个孩子多少年。”
“父皇！可不许说这些丧气话。我瞧着您身体还好着呢，能跑能跳能上山，听说别人到您这个岁数，都卧床不起了。还有，现在天气虽然转暖了，您可不许轻易减衣服，我会让母后天天盯着您的。”季鸢抱着凌皇的手臂撒娇，一副小女儿姿态。
凌皇被季鸢逗笑了，落下一子，直言说好。
这时季鸢却话锋一转，正色道：“父皇，可是有什么话对鸢儿说？”
凌皇闻言一愣，无奈地笑了笑，“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鸢儿，你长大了。”
季鸢也笑，漫不尽心地落子，按捺下心中不详的预感，“对呀，鸢儿长大了，可以为父皇分忧了。”
凌皇叹了口气，“这些年你和你皇兄为父皇分的忧还少么，只是，这一次，父皇真的遇到难题了。”望着眼前乖巧懂事的女儿，凌皇满心纠结，终于狠下心开了口，“鸢儿，你可知‘小麦’一物？”
“‘小麦’？儿臣略有耳闻，小麦近期被启国定为主食，已开始大面积种植。”
“那么，你可知，这样会有什么后果？”
季鸢略略沉吟，答道：“启国素来兵力强盛，农业商业却不及我国，此番找到易于在启国生长的农作物作为主食，怕是离农业商业的兴起不远了，这样一来，凌、启两国的相互制约之势便岌岌可危了。父皇可是为此事忧心？”
凌皇点点头又摇摇头，“你分析得丝毫不差，可是，光是这样，还不足以让父皇这么忧心。启国农业兴起并且带动商业发展还需几年，我们可以趁这段时间征兵并加紧练兵演习，再者，我国兵力虽不及启国，却胜在团结齐心，也不是没有一拼之势，只是，战乱祸害的不仅是江山，还有手无寸铁的百姓啊。”凌皇定定地看着季鸢，面色犹豫，良久，终于坚定下来，“鸢儿，明日启国的使臣沐白便会抵达安阳，启皇，想……娶你为后。”说完凌皇撇过头去，不忍再看季鸢的表情。
“啪”季鸢手中的棋子掉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眼中闪过不可置信，茫然地开口：“父皇，您说什么？启皇……想……想娶我为后？！”不是不怒，不是不怨。季鸢自小长在深宫，对各种利害关系都有涉猎，可是即便她再乖巧，再懂事，再成熟也不过是个刚满15岁的孩子，且身份众星拱月，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难免有些傲气和娇气。更何况，那个启皇都可以当她爷爷了。她刚刚才决定要嫁给景衡哥哥了啊，她去了启国，景衡哥哥怎么办，她真的不想去当那个什么皇后……
凌皇望着眼前泛着泪花的女儿，满是心疼，终是不忍，他一手捧大的女儿啊。“鸢儿，你若是不愿，我们……”
“父皇！”季鸢打断了他的话，逼回眼里的泪水，抬头，言笑晏晏，“父皇，刚才这局我输了，咱们再下一局吧，您可不许走神，不许赖账。”
凌皇望着坚忍的女儿，叹了口气，没再开口。
檀香袅袅，空气中的香味愈发浓重，安详里似乎有被压抑的什么在蠢蠢欲动。
“父皇，你输了。”季鸢含笑望着凌皇，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下一刻，季鸢却离座对着凌皇决绝地跪了下去，“父皇，儿臣请愿，嫁给……启皇。”声音清冷坚定，只是闭了眼，长长的睫毛微微湿润，上下不停地颤动着。
凌皇足足愣了好一阵子，才上前扶季鸢，“鸢儿，你……”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他早该想到的，鸢儿这么善良……
季鸢却并不愿起来，她继续沉声道：“父皇，儿臣知道您不忍心，当初您为儿臣取名，单名一个‘鸢’字，并赐居忘忧宫，是希望儿臣一生能够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可是父皇，儿臣不仅是您和母后的女儿，儿臣也是凌国的嫡长公主。您和母后生我养我，凌国容我纳我。您曾说过，太祖皇帝当年带着您打下这江山并不容易。彼时烽烟四起，哀鸿遍野，忠骨埋地，百姓饥寒交迫，民不聊生。儿臣不愿这安乐和平的天下再次陷入战乱，更不愿凌国的百姓家破人亡，颠沛流离。儿臣虽为女儿身，却也想报效祖国，不想凌国留下任何隐患。女儿绝不会让两国有交战的借口。还望父皇成全，鸢儿，愿嫁！”
便是刚硬如凌皇，此刻也不禁老泪纵横。视线落在一边的棋盘上，饶是自己认真在下，最后也是输的毫无悬念。鸢儿的棋风大气磅礴，善均衡之道，且精于布局谋划，不骄不躁。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儿，这样一个贴心的女儿啊……他上前扶起季鸢，嘶哑道：“鸢儿，你真的长大了。”
季鸢终于落下了泪，却被她快速地擦去，“父皇，还请您多劝劝母后，母后她，定是不肯鸢儿嫁给启皇的。还有景衡哥哥……”季鸢又跪了下去，“景衡哥哥对我的心意您应该也知道，若是，若是他到时候做出什么冲动之事，请您多担待些……”
凌皇再次将她扶起，怜爱地摸了摸季鸢的头，面露悲戚之色，“可怜的孩子，父皇都答应你，你到了启国，只管好好过日子，不必忧心太多，整个凌国都为你撑腰。”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及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