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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chapter0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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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羽愣住了,停下脚步。
“为什么这么问?”
“实在是因为,这文昌宫,本来是当今皇上下令设的,说的不好听嘛,皇上的情况,大家都是知道的。文昌宫又没有钱,又没有权,是宫中最清苦的地方了,你既来了宫里,怎么会想到来我们这儿的?”
青羽倒是被他问住了,想了想才笑道:“因为白大人亲切吧,我怕到了别的宫里吃人教训。”
鹤影意义不明地撇撇嘴,不再谈这个话题,又当前引路。
“大人多半是在参天台,我引你去拜见。”
青羽欠身作礼:“有劳了。”
文昌殿的后面,是个叫撷英殿的小殿,远不如文昌殿深广,是以三进的宫里,撷英殿旁还有余隙留了个花园,园中铺一石道,通往殿后的参天台。
参天台是文昌宫占地最广的建筑,浑天仪之类较大的仪具都放置在参天台上。参天台还有一所小阁,皇上题名为玄机阁,是白襄个人的书房兼居所。
鹤影引着青羽拾阶而上,登上参天台,在玄机阁前停住了,轻轻在门首叩了两下。
鹤影轻声唤道:“白大人!白大人!”
门里传来咳嗽的声音,半晌,咳声稍歇,白襄的声音才传出来。
“什么事?”
鹤影隔门禀报:“皇上下旨调来的算师青羽来了,要拜见白大人。”
白襄沉默了一下。
“你退下吧,让他进来。”
鹤影推开门,伸手让青羽进去。
青羽轻轻地走进玄机阁。
白襄在满地飞舞的算纸中席地坐着,手里拿着几根算筹,怔怔地望着面前地上的白纸。
青羽走到他近前,躬身一礼。
“见过白大人。”
白襄沉沉地叹了口气,把算纸推到他面前。
“你能算得出这其中的变化么?”
青羽拿过纸来,看了看,又放下。
“青羽于星象算学才是初窥门径,这种太艰深的问题,暂且算不来。”
白襄冷冷地盯着他。
“就算算不来,也不至于把算纸拿倒吧!”
青羽低头一看。
他确乎不知道是不是拿倒了,不过这下触怒了白襄倒是真的。
白襄看他浑然不通的样子,冷笑道:“看这草包样子,也难叫你算什么东西了。”
青羽不知该如何应答,尴尬地将算纸放下,目光左右逡巡,想找个别的话题。
不经意间,他看到白襄放在旁边的绢帕,上面隐隐透出血红来。
联想到刚刚白襄剧烈的咳嗽,很容易知道这血是怎么回事。
青羽不假思索,关切地问道:“白大人身体不舒服么?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白襄愣了一下,倒也气不起来了,挥挥手:“出去吧,做好你自己的事。”
青羽只好出去了。
出了玄机阁,才看到鹤影还站在门外,探头探脑地望着,一见青羽出来,赶紧迎了上去。
“怎么样怎么样?我在外面听着,好像白大人心情不太好。”
青羽忍不住呲牙。
“好像是的。”
鹤影被他逗乐了,笑起来,冲他胳膊上捏了一把。
青羽猝不及防,嗳哟一声叫起来。
鹤影生怕被白襄听到了,赶紧捂住他的嘴拉下参天台,一边走一边叮嘱:“你千万记住了,不要在大人面前大声说话。大人发起脾气来,可不得了!”
青羽皱起眉头,揉揉胳膊。
他并不喜欢别人这么亲密地碰他。
鹤影看到他揉胳膊,笑了。
“还真疼吗?这么细皮嫩肉的,明天干起活来,有的教你吃苦。”
青羽站在参天台的环形长梯上,望着远方滚动的阴云。
他的脸色随着云色变幻,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光华。
他低声说:“那也吃不了多久,只要等……”
青羽突然住口了。
鹤影追问:“等什么?”
青羽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等赵屠如来……”
鹤影的眼神突然有些变了,并不像方才那么嬉嬉笑笑,而像是在暗处打量青羽一样,觑上觑下。
半晌,鹤影才动了,扯扯青羽的袖子。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房间。”
到了下人房,天已经近晚,是休息的时间了。
文昌宫的下人房很窄小,像鹤影这样的算师,不必像洒扫的仆役一样睡在通铺的大房里,有两人一间的房间,但铺位也有限,两个木床联成一个通铺,墙边才有余隙放衣橱柜架等什物。
青羽一进房来,就觉得房间里逼仄得站不下人,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鹤影觑了他一眼,笑嘻嘻地道:“两张床作一张床,还嫌小?大不了我往里让让,给你睡一床半。”
青羽似乎不爱与人说话,闻言只是点点头。
鹤影见他不说话,挨着坐过来,一只胳膊攀住他的肩头,亲亲热热地说话。
“青羽,我看你的样子,好像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吧?怎么要到这里来吃苦?”
青羽愣了一下,思索该怎么答他,半晌,才犹豫地说,“那个么,也不能说是富贵人家吧……”
鹤影哧笑,拿眼斜他。
“南越王家!还说不是富贵人家呢,非但是,还是一等一的富贵人家!这朝野内外,说起来武力,最强的当然是赵屠如,但要说财力和声望,南越王可是当之无愧的最高!”
青羽想想竹里馆的陈设简单,元熙倒并非像大家传说中的那么炫豪炫富的。可见人世间的传说,多半是谬误的。尤其是位高权重的人,纵使如皇帝一般,也并不知道底下的升斗小民在茶余饭后是如何评说他的。
青羽正这样想,鹤影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压低声音问:
“听说,南越王是通吃的,是真的吗?”
青羽莫名其妙:“什么通吃?”
鹤影冲他挤挤眼:“就是,跟女的也……跟男的也……”
青羽一下子明白他说的什么了,赶紧摆手。
“这个我可不知道!”
鹤影不相信地笑起来,又悄声说:“哪能不知道!最多是你不敢说吧。你才不知道,这种程度的算什么,我听人说过的,就连皇上,也是被南越王用过了的。想起来么,加上皇后,三个人一起,可真有滋味!”
青羽的脸突然胀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鹤影看他表情变了,也不敢再逗他了,只是狐疑地问:“不是真不知道吧?”
青羽心中有怒气,但懒得冲他发,闷声道:“天晚了,睡吧!”
说毕,掀被上床,也不脱衣服,就和衣躺到被子里,直挺挺地不动弹。
但是鹤影油滑惯了,最是不依不饶的,越看青羽不理睬,反而越来劲。躺下了没一会儿,就慢慢地往青羽这边蹭过来了。
青羽刚听他讲了那一番话,当然不会全然不明白他的用意。一感觉到他挨近,立刻生气了,狠狠推他一把。
“离我远点!”
鹤影嬉皮笑脸地,三下五除二在被窝里把自己衣服脱了,赤条条地爬近来,涎着脸轻声逗引:“你不用这么生气,我们既然同住,时间长着呢,我不会亏了你。今天你刚来,我让你先弄我吧。成不成?”
鹤影挨近来,青羽再去推他,却推到光溜溜的身子,又急又怒,把手缩了回来。
鹤影翻身骑在他身上,就去掀他的被子。
青羽张嘴就要喊。
鹤影借着檐外月光看到他张嘴,赶紧捂住。
“别喊!这院子里就我们俩,喊了也不会有人来的!”
青羽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鹤影,盯的鹤影也怕了,心里直发毛。
“你看我干什么?这宫里,谁不是这样的?这个文昌宫里面,又没有一个女人,大家互相取乐而已,何必这么生气。”
青羽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鹤影也恼怒了,也不急着掀他的被子,只是隔着被子把他紧紧按住。
“我还没生气,你倒是生气了。别说是我夸海口,除了白大人,这文昌宫里哪一个我没有玩过?怎么就给你破例?”
鹤影说着,也自觉得委屈一样,啐了一口。
“看你模样不错,有心相处长久一些的,先哄哄你,叫你先玩我的,你还这么拧巴,小心敬酒不吃吃罚酒!”
青羽表情不变,语气也依旧冷冷的:“你滚不滚开?”
鹤影脖子一硬,喝道:“今天弄不到你,我还就不滚开了!”
青羽从齿缝间哧出一声冷笑。
月光下澈,鹤影看到青羽露出的玉齿,突然间觉得舌尖发麻,一句狠话也说不出来。
青羽斜了他一眼,嘴角带着微笑。
“好啊,那你来吧。”
鹤影以为得到了他的首肯,顿时大喜,急急地掀开被子,骑在他身上,一边伸手扯衣带,一边俯身就要去啃他。
鹤影满以为这下就可尝到那玉齿朱唇,谁知道刚一俯身,突然觉得脖子下面一阵尖锐的疼。
鹤影差点叫出声来。
青羽凶狠地低吼:“你敢喊出来,我就敢刺进去!”
鹤影惊恐地住了口。
刺的不深,但鹤影脖子上的血也已经流了青羽满手。
血红的末端,顶住鹤影喉咙的,是一片小小的竹篾。
是元熙放在他手中的。
他,青羽,曾经有一个名字,叫作永韶。
然而从昨天开始,永韶已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叫青羽的陌生人。
他之所以选择文昌宫,是因为这里是白襄的地盘,是他认为唯一没有恶鬼出没的地方。他希望在赵屠如打进京城之前,他能过最后几天闲适的生活。
谁知事不如人愿,偏又遇到鹤影这个无赖之徒。
竟然让他平生第一次动了“武器”。
虽然这武器只是一片小小的竹篾,元熙放到他手心里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这片竹篾可以作什么,只是因为牵扯到了一丝遥远的记忆。但刚刚鹤影欲行不轨的时候,他的手指触到竹篾,不需要经过任何的思考,这片小东西就自然地变成了凶器。
人杀人,原是只需要杀心,不需要杀器的。
若有杀心,小小竹篾可杀人。哪怕手里没有这片竹篾,翻身起来将他扼死在床上,也是可以的。
现在的永韶,也就是青羽,相信自己会这么做。
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仁善的傀儡皇帝了。
他也已经生魂化为恶鬼,满心只有戾气和杀意。
鹤影的血滴滴嗒嗒流在他脸上,青羽竟然畅快地呵呵笑起来。
月光下他的脸如玉石一般冰凉雪白,没有生气,衬着几滴鲜血,有多美丽就有多可怖。
青羽盯着鹤影因为惊恐而变形的脸,心里觉得很快意。
他开始对鹤影下命令。
“听着,离我远一点,滚的越远越好。”
凶器抵在喉咙,鹤影不敢点头,只能从喉咙里嗬嗬地应声。
“滚!”
鹤影连衣服也不敢穿,光着身子逃出门去了。
青羽仰头望着天花板,慢慢地放下举的已经酸麻的手臂。
他的手上,全是鹤影的鲜血。
温温热热的,在冰冷的夜里,这温度甚至让人有一丝慰籍。
这让青羽彻底地确定,自己已经重生了,成为了恶鬼的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