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天》帝俊缔结

7、第四章 搅局（三）

　　“怎么，心疼了么？”少昊转过头，水般温柔的双目似笑非笑，其俊美的风姿足令见者忘却呼吸。月仪顿时全身酥软，忘了下边的话。短短一瞬间，她红晕满腮，眼波含情，恨不得就扑到少昊的怀里。少昊瞧着月仪那副饥饿难耐的模样，眼底掠过讥讽的笑。随后，他将目光转到祝融处，言笑宴宴。其余众神则絮语不绝，无非是叨念感谢战神的细腻体贴以及西天王白虎的非凡本领——尽神皆知，昆仑山的四大天王中，就数白虎的防御能力最强，连前代战神都对他交口称赞，甚至先西帝在驾崩前，亦把他列为顾命大臣。如今这两个卑微的人类，任是再强，也决然突破不了西天王的结界！因之，众神大乐，一面猜拳划码，一面滋意寻欢。

　　且说青萍面上忧郁而落寞，一双饱含深情的目光痴痴的盯着结界外的神妃月仪，自言道：“如果这样就能让她感到快乐，有何不可呢？”言罢，他缓缓的朝轩辕黄走去。瞧他平实的步伐，无论怎么看，都只像个普通人类，没有半丝威胁。轩辕黄眉毛一挑，满是不屑：“原来传言是真的，就为一个□□的女人，你便甘心给神做奴隶！”

　　青萍骤然变了脸色，平常总是遍布哀伤的眼眸顿时杀气腾腾。但见其长袖一挥，一股狂风呼啸而出。想是青萍气极了，这股风虬劲刚猛，立刻将结界内镶金嵌玉的汉白玉地板全都翻卷起来，如箭矢一般，狠狠的砸向轩辕黄。那轩辕黄的脸上浮现出鬼异的笑，他不避不躲，只出右手，一股回旋的气体便从手心蒸腾而出，顿时将汉白玉地板反弹回去。青萍面色一沉，手下用劲，更多的力量绵延而上，反弹回来的数十块汉白玉地板就卡在二者的中间。其后，因承受不住两方面的强大力量，汉白玉地板“轰”的碎成粉末。青萍见状，袖袍一收，足尖用劲，在穿过呛人的粉尘时，数不胜数的五彩光芒自他的左袖飞出。那些光芒不是暗器，乃是缕缕丝线，它们柔软纤细，如长了眼一般，追随着轩辕黄的身影穿梭交织，欲将他层层围困。轩辕黄眉目一挑，身子窜到结界的半空，右手顺势劈下，手心内立刻喷出幽蓝的冥火。那冥火如蛇般灵巧，咬住最近的一缕光线不放，窸窸窣窣的烧起来。一处着火，火势便迅速蔓延，一刹那，所有的光线全烧着了，“哔驳”乱响，将结界烧成一片诡异的幽蓝世界。在熊熊燃烧的火苗中，青萍在地上再无立足之处，忙提一口气，直飞上结界的顶端。谁想火苗亦知人意，随青萍的高飞，火苗便步步紧逼，火焰高高窜起。青萍避无所避，只好紧紧的贴着结界，身子扭曲成一个可笑的形状。

　　眼见自己胜券在握，轩辕黄不免洋洋得意，冷笑道：“青萍，你那点小把戏吓唬那些外强中干的神还可以，奈何我可就难了！”

　　一声叹息自顶上传来，青萍缓缓道：“水满则溢，至刚则摧。轩辕黄，你输就输在太自负了！”

　　轩辕黄一呆，随即发现自己的右手腕不知几时被莫名其妙的东西缠住。细细一看，才发觉是一根纤细的银线——要不是它闪烁不定的光芒，根本就判断不出它的存在！轩辕黄情知着了青萍的道，心中虽恼，面上却不肯服气。他抬起左手，对准闪烁的银光狠狠一划。哪知银线虽然细得若有若无，偏偏韧性极好，倒将轩辕黄的力量反弹回来。青萍自然不会错过良机，右袖一挥，千万道银光闪烁的丝线铺天盖地的撒下来。轩辕黄一边腾挪闪躲，一边手削力劈：尽管冥火飞窜、阴气丛生，但对那些银线来说，毫无用处。追着轩辕黄的身影，青萍雍容自如的拂动衣袖，刹那，银丝盘旋穿梭，如成千上万的蚕宝宝齐口吐丝，将轩辕黄浑身上下紧紧缠住，飞快的织成一个茧。想是轩辕黄慌了神，银茧内的他拼命的踢打撕咬，似努力的钻出来。他的这翻垂死挣扎，在结界外的众神看来，便如一个肥胖的蚕茧在半空中笨拙的扭动舞蹈，既滑稽又可笑。一想到轩辕黄让神族吃鳖时的嚣张，众神乐开了怀：或捶打案几，或笑骂讥嘲，惬意之极！

　　后羿紧张的捏紧拳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光灿灿的银茧。也说不出是为什么缘故，他就是不愿意看到、也绝不相信轩辕黄会这样败下阵来：他可是三百年来、三界内，第一个有能耐迫使东帝和战神出手的人！他怎么可以这样窝囊的死去！

　　“后羿大人，那么容易就失败的人类，不值得为他挂心。”骆明饮下一口火辣辣的酒，一面慢条斯礼的道。

　　闻听此语，后羿由不得恼火，狠狠道：“谁说轩辕黄会失败的？他定然会后发制人！”

　　骆明颇有些讶意的看着后羿，旋即笑道：“好一个‘后发制人’。后羿大人，你是神，但愿你的神恩能眷顾到他，让奇迹出现。”后羿没有答腔，他专注的盯着结界内扭动得越来越弱的银茧，心潮起伏，暗道：说实话，骆明，我还真想出手帮他。可惜，我技不如人，不是那青萍的对手；如果冒然逞能，只会自讨羞辱！

　　且说结界内，轩辕黄还在作最后的挣扎，或强或弱的幽光自茧内断断续续的闪出。青萍一面灵活的操纵银丝，一面淡淡道：“不要白费力气了。这是三界极为尊贵的天茧缫丝，刀枪不入、兵刃不断。轩辕黄，你就乖乖的束手就擒吧。”

　　银茧内，轩辕黄闷哼一声，那声音说不出的痛苦，仿佛窒息了一般。青萍右袖一抖，将银线拽得更紧：“轩辕黄，为你自己着想，千万不要再作无畏的挣扎，那只会适得其反。这天茧缫丝会随着身体的挣扎越缩越紧，甚至勒断筋骨，令你血枯而死。”

　　就在青萍出语警告时，银茧由内而外渗透出殷红的血。不多会，这鲜血浸染了一大片。想是轩辕黄在挣扎中勒破皮肤，说不定还伤了筋骨。青萍皱起眉头，同为人类，他并不乐见这样的结果；尤其是耳听到结界外众神心花怒放的叫骂，以及那些催促他杀了轩辕黄的粗鄙言语，都深深刺伤了他作为人类的心。然他的目光落在月仪娇媚的笑颜上时，意志动摇了。再瞧瞧银茧，他狠狠心，控制银线的手猛然一收，力道骤然增强，就要结束轩辕黄的性命。

　　谁想，一滴血花莫名其妙的溅到他的脸上。青萍一愕，心一凛，便见那悬在结界中央的银茧轰然碎裂，直如夜空里爆发的烟火，闪烁着一圈一圈的璀灿光环。在纷纷扬扬的点点银光中，满身是血的轩辕黄破茧而出！

　　青萍顿时脸如死灰。须知，三界之内，能破坏他的“天茧缫丝”者，只有为数不多的神，那些神，无一例外都是昆仑山神力最强的大神；眼前的这个轩辕黄，难道也具备了那样的实力？想到这里，青萍自来古井无波的心陡然冒出争强好胜之意，他“呼”的一声腾跃而起，左袖一甩，更多的银丝直射出去。轩辕黄轻飘飘的闪身避开，反手一捞，扣住青萍的左手。青萍心头一惊，奋力抖甩，岂料体内的力量竟然因此喷泄而出，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青萍情知不妙了，既然挣不脱，恼恨中，便拽着轩辕黄的手，狠狠的朝地面击去。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个焦雷在顶上忽然炸开，那一刻，众神觉得耳膜全震破了，完全丧失了听觉。就在众神茫然昏噩时，透白的光芒层出不穷，继而覆盖了整个羲和殿，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照得纤毫毕现。众神皆觉双目酸痛，忙下意识的闭上眼。然事情远远没完，密密麻麻的碎片随之铺天盖地的袭来，将众神砸得晕头转向。直到皮破了，血流了，疼痛深入骨髓了，他们才又忙忙的睁开眼，却恐惧的发现大殿内高耸的柱子东歪西倒，窗柩破败脱落，殿宇摇摇，几欲崩塌。众神方才明白：就一刹，西天王白虎的结界被两个人类联手摧毁了！

　　众神模模糊糊的记起战神少昊前边念过的民谣：“东有黄，西有青。人界双璧，振翼齐飞，纵然是神也难降！”——难道这异想天开的人界民谣真的变作谶言，成为现实？

　　怀着莫名的恐惧，众神提心掉胆的观察，发现结界的原址被人类的力量炸成一个巨大的坑，迷朦的尘烟中，那两个人类似乎还在苦斗，光影闪动，轰鸣不绝于耳，凌厉的杀气伴着碎片四散飞溅，大有殃及池鱼的趋势。

　　众神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尊严问题，皆忙不迭的狼狈逃窜：或钻入案几，或匿于柱后，更有甚者，连滚带爬的爬到战神与火神等大神的脚下寻求庇护。

　　火神祝融气得眼冒金星，怒道：“少昊，瞧这些窝囊废！竟然跟我们一样享有神的称号！真真辱没了神的尊严！”

　　少昊气定神闲，温文尔雅的笑道：“所以在神与神之间，才要划分等级。”言罢，微一用力，折扇一转，徐徐清风便铺散开去，那些飞溅的渣滓和烟尘立刻散落于地，甚至连坑内纠缠苦斗的人类亦不由自主的受到冲击。俩人连忙沉心定气，撒手散开。待站稳脚跟后，方发觉对方都衣衫凌乱，颇为狼狈。轩辕黄笑了，阴谲邪魅的脸上掠过满意的神色：“你说，我们俩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青萍的脸色微微发白，气息不匀。其忧郁的眼眸掠过一丝苦笑：谁胜谁负，已然分明！刚才自己明明是想借力打力，在拍向地面的时候摆脱轩辕黄的控制，偏偏那轩辕黄体内荡漾着一股汹涌澎湃的气脉，强到自己完全无法抗拒，竟至于成为轩辕黄破坏结界的帮凶！是的，轩辕黄很强，完全超越了人类的极限！可以这样说，是他让自己在一瞬间产生了迷惑：竟然觉得神能有多强，他亦可以有多强！如果有一天三界真的发生了变化，一定是因为他吧？

　　青萍本欲将目光投向轩辕黄所在的地方，却骇然发现此人已经飘到跟前，还贴着他的耳畔，话如呢喃般落入心底：“早晚，你会成为我的人！”

　　青萍一震，未及有反应，那轩辕黄身子一荡，落在三丈之外。其后，轩辕黄昂起头，傲然道：“战神少昊，你还有什么把戏？”

　　祝融闻言大怒，就要出手。少昊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满面春风的对东帝道：“陛下觉得今夜的武斗怎么样？”

　　“精彩至极！”

　　“陛下觉得精彩就好。不知陛下想怎么处置那个叫轩辕黄的小虫子？”

　　“当然是即刻杀了他！绝不能养虎为患！”晏龙满面严肃，抢在父亲之前表态。少昊看向东帝，只见帝喾眉目低垂，似完全同意儿子的看法。一丝古怪的光掠过少昊的眼底，他笑道：“太子太瞧得起那个卑贱的人类了。他哪里就利害得让神畏惧。”随即，他朝边上一个普普通通的侍者道：“去，给那个叫轩辕黄的人类两个耳光。”

　　侍者闻言，两股战战，几欲晕迷。然瞄见少昊脸上少见的凛冽眼神，他只好硬着头皮爬下深深的坑内，胆战心惊的朝轩辕黄走去。轩辕黄斜睨来者，目光既凶残又诡谲，阴惨惨的道：“你来送死么？”

　　侍者顿时肝胆具裂，立时瘫软伏地，几乎心衰而死。少昊见状，沉声道：“站起来，别丢了神的脸面！那个人类已经没有任何力量，不过是嘴硬罢了！他根本没半分力气伤你！”

　　或许是在少昊的话里嗅到杀气，侍者只得哆哆唆唆的爬起来，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挪到轩辕黄的身边。轩辕黄微眯着眼，冷冷一笑，侍者再也把持不住，竟然晕迷过去。饶是少昊镇定自若，也被神的懦弱气得面色微变。就在此时，一个居于末席的神走出来，施礼道：“少昊公子，可否让后羿教训教训那个叫轩辕黄的人类？”

　　少昊瞧着对面那双烟水晶般迷人的眼眸，欣慰的点了点头。后羿倏的飞到坑内。轩辕黄干脆闭上眼，哼道：“又一个来送死的愚蠢家伙！”言罢，他猛的睁开眼，目光犀利得可以夺人性命。然后羿非人，乃是神，而且是仰慕轩辕黄的神。他没有被轩辕黄的目光吓到，倒是借机上前几步，肆无忌惮的打量轩辕黄。

　　多么年轻的孩子！瞧他绝决而充斥野心的眼眸，挺直而显现狠劲的鹰勾鼻，倔强而张扬韧性的嘴唇，特别是娇嫩得直逼少女的苍白肌肤，这个孩子，他绝对不到十八岁！他虽然没有战神那样的绝代风化，也没有火神那样耀眼的外表，甚至连青萍的精致五官都没有！但是，他就是熠熠生辉，令见者永生难忘！

　　无它，就为今夜他所做的一切！那是三百余年来，任何神、任何人、任何妖都做不到的事！假以时日，他准会在三界掀起滔天巨浪，他会让这个乾坤因他而变色，他会成为千古流传的英雄传奇，会永远的被三界铭记！

　　忽然，后羿眨了一下眼，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妨碍着他观察轩辕黄。定睛一看，是那孩子的嘴角慢慢流出血迹，在孩子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后羿有点心疼了，他伸出手，可手还没有碰到轩辕黄的脸，那孩子便身形不稳，大口大口的呕吐鲜血。

　　血是那么浓、那么艳，将他早就散着血腥味的衣衫染得鲜红一片！

　　后羿吃惊的转过头，他看到，青萍，还有所有的神都瞠目结舌，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这怎么可能？就在顷刻前，他都还是个生龙活虎，让神惧怕得魂不附体的传奇男子，怎么眨眼间就变得如此脆弱，如此不堪？

　　随即，众神大喜过望，全都弹冠相庆，乐不可支。震惊过度的后羿没办法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结果。怀抱着轩辕黄绵软的身子，他心乱如麻。忽然，他听到战神满是轻蔑的评论：“人类就是人类！难为他装神弄鬼，忙乎了半个晚上，才奉献出这么精彩的演出。可惜啊，最后关头原形毕露，暴露出人类的弱点。太子，小玩意越是桀骜不驯，就越有玩弄的价值——你说是吧？”

　　也不知晏龙太子说了点啥，后羿满腔怒火，几乎想以下犯上，大声驳斥。然他看着轩辕黄逐渐冰冷的身躯，猛然醒悟：当务之急不是争长论短，乃是保住这孩子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