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天》帝俊缔结

5、第四章 搅局（一）

　　四周一片肃静。神们或焦躁烦恼，或难以置信，或恐慌难安，或岌岌自危，或安之若素，或冷眼旁观。一殿之上，百样暗流汹涌澎湃，涌动不息。总算晏龙处变不惊，“霍”的站起来，厉声喝斥：“来者系谁？”

　　少年傲慢的仰起头，恍若什么都没听见。他左手一伸，一把沾着神血的大刀便飞到手上。他不慌不忙的用另一手轻轻一抹，那手掌立刻沾满鲜血。之后，他伸出舌头，轻添沾血的手指，忽而发出一串阴森魅惑的笑声。众神闻之，不免心儿又是一颤，相顾失色。那少年冷冷道：“神的血也不过如此，还不比人类的香甜！”

　　闻听此语，晏龙气白了脸。他本无耐心，也不懂谦虚；不过是因为摸不清少年的来路，见其甫一露脸，便心狠手辣，手段诡异，居然能在昆仑山诸多大神的眼皮底下为所欲为，便猜其能力深不可测，断不能冒然招惹，故心存忌惮。现见少年桀骜轻慢，蓄意捣乱，一派欲让东昆仑山大损颜面的模样，不由得怒火攻心。一怒之下，什么忌惮全都飞到九霄云外，他高声怒骂：“放肆，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口出狂言亵渎神族，今日定叫你死得难看！”说罢，一扬手，似有什么东西自袖管钻出，直喷少年。

　　说时迟那时快，少年幽魅一笑，张口一吸，神众们还没反应过来，其案列上、酒尊内的美酒便在瞬间被吸干。酒水化作或粗或细的水线，从四面八方汇集于少年头顶，飞速盘旋却滴水不漏，在空中织成厚厚的水幕。这景象既壮观又古怪，众神目瞪口呆，根本瞧不出是什么本事。忽听少年大喝一声：“破！”

　　只见白光一闪，随即，轰隆巨响，如迅雷滚过！大殿被震得地裂柱断，烟尘高窜，顶上无数金瓦如江水决堤，“哗啦啦”的撒落。然那些金瓦还没有摔到地面，便先撞击到某样坚硬的东西，发出一串串清脆幽冷的声音，随之折射出无数道金光，倏的迷蒙了众神的眼。神们心惊胆战，偏又想瞧个仔细。谁知又一股寒气铺天盖地的袭来，它们肆意冲撞扩散，将偌大的羲和殿迅速冻结。神们本就哆唆惊颤，这下更是冷得双脚直跳。好容易等到脆响断绝，尘烟散尽，金光不烁，他们方清楚的看到想看的一切。

　　那是一道墙！

　　透明、晶莹，高高耸立，薄如铜镜；内中凝结着缕缕错综盘结的黄丝，就如镜面上铸就的精巧铜纹。利用体内强大的力量将美酒化作冰墙，对善于操纵水的神来说非为难事，可在挡住晏龙太子攻击的同时，顺带将宏伟的羲和殿震破撕裂，这样的力量就太过匪夷所思！那力量，完全不亚于神，尤其是不亚于那些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大神！

　　如果说此刻大多数神对少年的感觉是由迷惑震惊转为忧心恐惧的话，后羿则是变作无限敬慕。他努力伸长脖子，透过薄薄的冰墙打量少年。少年的身影和面容因冰墙变得有些模糊，但他的行动还是看得一清二楚。但见其手抚薄冰，盯着冰墙内盘结的黄丝，冷笑道：“久闻晏龙太子的看家本领‘飞瘴神功’厉害无比，据说不管是人是妖，甚或是神，一旦沾上，便会命丧黄泉。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从看到冰墙的那一刻起，晏龙煞白的脸色便变作焦黄，再闻听少年的讥诮言语，焦黄的脸色顿时转作乌黑。原来，他所使的这门神功乃是利用无色无味的毒雾麻痹对手神经，再夺其性命。殊料才出手，便被少年察觉并拦截。更可恨的是，少年竟然知道破功之道，以酒水结墙，将毒雾冻结并呈现出本来面目——即冰墙内的缕缕黄丝。

　　“堂堂太子却如此不济，枉为昆仑山的大神！帝喾老头，看来你的帝位是后继乏续了！”少年说到这里，脑袋倏的往左一偏，妖光憧憧的眼神便穿过冰墙，直逼火神祝融，阴笑道：“西昆仑山号称英才荟萃，不知能不能抓住这样的机会！”

　　祝融剑眉一挑，正待发作，忽然听到一个饱经沧桑的声音从御座处不急不缓的传来：“好俊的‘冥龙吸水’！少年郎，幽都的本事你学得不错嘛！”

　　众神见东帝忽开金口，本已讶异，再一听完他的话，顿时骇住。尽神皆知，除了人类，三界中再没有别的种族可以进入幽都。就是人类能进入幽都，也逃不过变为亡灵的下场！虽然从少年露脸的那一刻起，众神皆觉得其身上的阴气重得让他们难以承受，但他毕竟有□□，是个鲜活的生命；再且说来，天界的阳气正是幽都的克星，自从帝俊天帝划分三界以来，三界与幽都的边缘便被结界封印，亡灵是绝对闯不过来的。那么，这少年究竟是什么？莫不是说，他和三百二十年前那个意图颠覆神的统治的女人一样？那么，他是怎么混进戒备森严的昆仑山？是否有同党？欲谋如何？

　　一连串的疑问中，众神只觉得冷气嗖嗖，脑子混乱成一团浆糊，几乎要冻僵过去。

　　“没错，他就是人类。和她一样，是幽都苦费心思培养的死士，专门用来对付昆仑山的。”帝喾将众神的迷惑与窘迫看在眼里，他不慌不忙的解释，顺带散逸出滚烫的气息。那气息炽热得如同烈日高照，随暖气的流窜，四散的热量迅速击退少年释放的阴气，连已经熄灭了的灯光亦迅速被点燃，再度照彻殿堂。籍着这一片赤热和光明，众神缓过劲来。其后，大伙感激零涕，一齐仰望大殿的尽头。但见帝喾面色威严，目光矍铄，一扫先前的平庸老态，周身焕发着三百年来都不曾显现的熠熠光彩：“少年郎，三百一十七年未通音讯，你们的夔帝好么？”

　　少年皱起眉头，哼道：“什么夔帝，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帝喾的眼底滑过一丝诧异：这不可能！少年身上的阴气与邪魅之重，除了幽都，绝不可能再从别处修习得来——可他竟然狡辩说不认识夔帝！哼，不给点颜色，他还以为神族怕了幽都！

　　因此一想，帝喾天帝额上的天眼精光一闪，一束金色的光芒飞射出来，如电光火石，直扑冰墙。“轰”的一声，冰墙骤然崩裂，碎片横飞。少年毫无惧色，非但不避，反是张开双臂，身后立刻窜起幽暗的蓝色火焰。众神认出那正是幽都特有的冥火，但见冥火以不逊于光芒的速度盘旋而上，在半道上截杀金光。两两相撞时，火星散乱，光末四溅，瞬间交着后，力量居于上风的金光将冥火劈为两半，直穿而过。少年双目微惊，足尖稍稍用力，身影快如闪电般往后退却。直追而上的金光随即分出千万把箭头，不但斩断少年的退路，还从四面八方将少年困顿其中。其后，千万把尖尖的光刃不偏不离，齐聚一道，直取少年的首极。

　　毋须眨眼，少年必死于非命！

　　众神顿时情绪激昂，迅速恢复原先那种狂妄嚣张的态度。他们迫不及待的高声叫好，满心期待少年被东帝的金光碾成碎末，形魄具灭！就在热烈的期盼中，只听到“啪”的一声，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横飞，没有预料中的凄厉惨叫，东帝的光束骤然消逝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暗香飘过，犹如出污泥而不染的白莲。众神茫然，果见碎散的洁白花瓣缤纷飘落，那少年伫立在花末细屑中，眉目间隐然有笑意，竟是说不出的丰神俊朗，一如神般皎洁翩然！

　　居然，他居然毫发无伤！

　　众神脸色骤然惨白，虽卧坐于案几之后，亦止不住两股战战：这少年真的那么强，强到神界的天帝都奈何不了他么？

　　刹时，恐惧如浪潮，汹涌的袭上每一颗才刚刚觉得放松的心。就在众神惶恐得无处遁形时，一个清朗的笑声传进殿来：“少昊来迟，望诸君见谅。”

　　众神且惊且喜，循声看去，果见殿门处站着一绝世美男，其手拈一片白莲，身着华丽袍服，风度翩翩，极令观者赏心悦目——除了西昆仑山的战神，天上地下，谁还敢有这般风采？

　　“少昊，原来是你这个家伙在背后捣鬼！”晏龙狂喜的眼睛死死盯着少昊手中的白莲，声音里充斥着毫不掩饰的喜悦——他太有理由感到欣喜！如果一介卑微的人类都具有翻江倒海的能力，那神还如何在三界自处？如果一场好好的盛宴就这么被搅黄了，那东昆仑山的颜面又何存？因之，在短短的一瞬间，他忘了东西神族几万年来的夙怨，心底油然生出感激之情。在场的神众与晏龙一般心思，在仰望少昊的同时，皆如释重负的开颜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