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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我知道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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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时间嗖嗖地过去了,中尉同志对他的生活很满意,直到刚刚拿了博士学位的某人打着探亲的旗号气势汹汹地冲进了他的办公室,指出他“所谓的”“生活”,就是训练、训练、再训练,吃饭睡觉也不包括在内。
“如果你今年再不回家一趟就永远也别回了!”这是习苇同志的原话。
在招待自己老姐一杯茶水之后看着博士同志踩着她的高跟鞋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走掉,习零默默地摸了摸脸颊,他感觉习苇的唾沫星子已经干涸在上面了。
魏广平从门外转进来,他看着自家向来强悍优秀无懈可击的副连长此刻一脸囧相地坐在办公桌前面,看起来居然有些垂头丧气的。魏广平忍不住笑了一下。
“该回家就回,连里也不是离不开你。”
习零咧嘴笑了一下:“连长看笑话啦。”
魏广平“啧”了一声拍了拍他肩膀:“别太拼了。”
对方眨眨眼睛,有两分俏皮。他知道扔在营长桌子上的那份关于破格提拔军队年轻干部的同志,上面只有一个名字。
中尉拎着他没装多少东西的背囊走在林荫道上,事实上他从军区回大院的车程三个小时都不到。他能闻到那种他熟悉的味道,书页,沙土,车轮上的橡胶味儿,汗水。不远处小操场上能看到在这个季节还穿着背心短裤打篮球的兵。
背后面有汽车驶来的声音,然后是两声鸣笛。习零往路边靠了靠。车子慢慢开上来,又响了两声喇叭。中尉停下脚步侧过身子,看着漆成国防绿的越野车缓缓停在身边儿。他盯着黑色的车窗玻璃,似乎要把那一层薄膜盯透似的。
过足有十几秒,车窗才被人慢慢摇下来,刑知远给了视线的主人一个颇真挚的微笑。“这么巧啊,习零。”
习零眨了下眼睛:“这话应该我说吧,刑知远同志?”他注意到刑知远没有穿军装。
刑知远敲了下副驾位,摆摆头示意。
习零干脆地拉开车门坐进去。“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在这里吗?”
男人手搭在方向盘上,他看着前方路面,随意地道:“你家。”
习零往直坐了坐,他语气不太客气:“那么我能问一下你来我家为什么吗?”
刑知远笑了,他淡淡道:“偶尔拜访。”他解释性地加了一句:“我顺路。”
习零挑了挑眉。他看着车窗外面缓缓落在后面的景物,轻轻呼出口气。
刑知远看他一眼,道:“啊,刚刚想起来,某些人难得回一趟家,我能问一下你是为了什么吗?”
习零被他噎了一下。中尉解开正装上头的风纪扣,好像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粒纽扣吸引去了。他沉默了这么几秒,最后开口:“连里排的很紧。”
刑知远皱皱他的嘴唇,这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嗯,这是个好理由啊习零。”
习零“哼”了一声。他懒得去反唇相讥。------你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家伙?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虽然他知道最说不过去的是自己。
车子在二层小楼前面停下,习零伸手去开车门。刑知远突然开口叫住他。“你知道军部要的是什么,是吗?”
车门已经打开,习零半个身子探出去。他听见后面声音的内容,停顿了那么一秒,然后下车甩手关门,一气呵成。刑知远好脾气地笑笑。他知道如果对方充耳不闻,等于在直接告诉他,答案是肯定的。他跟着下来,锁了车子。
“我只是想告诉你,考虑这么多是好事。”就是太累。刑知远觉得自己应该感到惊讶,因为很久以前他对那个张牙舞爪小狼崽子一样孩子的认识,可他知道自己没有。这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更加真实。他冷静,自制,思虑周全。
习零扭过头来淡淡看他一眼。“我不需要你提醒我姓什么,刑知远。”
刑知远笑了笑:“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苦衷。”他们是亲人,但他并不喜欢这种血缘式的捆绑关系。他希望习零跟他站在一起,因为共同的目的,而不是共同的亲缘。
习零头也不回地往家门口走,甩下一句:“你的苦衷是什么,刑少校?为了愚蠢的信仰扛你扛不了的责任?”话很尖刻,近乎于无理的指责,冲口而出。
刑知远愣了一下,倒乐了:“第一,我的信仰不愚蠢。”他从后面追上习零,在他身侧再次露出一个挺灿烂的笑容:“第二,我扛得起。”
习零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没反击。
摁响门铃之前刑知远面带微笑地对他说了一句:“还有,我这次来,其实是说服姑父让你进猎豹的。”
门很快打开,习苇惊喜地和刑知远打招呼,她的表弟被热情地邀请进屋,而有意无意地,她似乎没看见站在后面,一个完美笑容正形成到一半的,她的亲弟弟。
习零把弯起一半的嘴唇重新放成平直的线。他面无表情地跟着刑知远的脚步进了家。“进猎豹?”还真是直白。还真是锲而不舍。还真是该死地了解。
刑知远似乎了解一切。父亲的态度。事情的进展。他知道谁想要什么。军部想要的,猎豹想要的,他自己想要的。也许他知道他习零想要的是什么?也许。
他不愚蠢。他扛得起。
Always.
习斌还在军区,邢敏值班,于是三个年轻人陷入了一种有些诡异的气氛。习苇看了看两个沙发上都坐得笔挺笔挺的人,认命地叹了口气:“得,乐意把家里继续当你们那部队就这么坐着吧。”她向刑知远问道:“喝什么?”
刑知远笑了:“白开水就行啦。”
“嗯。”习苇转身之前看着刑知远放松了他那直挺挺没一点弧度的后背,满意地冲他点点头。
习零嗤笑。他看了眼沙发靠背被男人压出来的浅浅的印痕,径自起身。中尉脱掉了正装外套搭在扶手上,然后朝厨房走过去。“想喝水自己倒,你在这儿挺熟的了吧?”他从一只玻璃壶里给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清脆的碰撞声。
刑知远眯起眼看着端了水杯晃荡回来的习零。浅绿色衬衫扎在腰带里面,在腰际的地方有一点细微的褶皱。整个人挺拔而颀长。
他大大咧咧地往沙发里面一靠,------这回倒是全面的放松,整个人跟拆了骨头似的陷进沙发,水从他杯子里面洒出来一点。刑知远默默地坐得离他远了一些。
习苇端着热水回来放在茶几上,她倒了两杯,一杯给刑知远。习零笑起来,他示意自己的杯子,“姐,谢啦,我自己倒了。”
习苇淡淡看他一眼,然后漫不经心地端起另一只杯子喝了两口。
好吧,很明智。习零默默地去喝他的凉水了。
习苇向刑知远道:“最近怎么样,忙吗”
刑知远耸耸肩膀:“还成吧。”
习苇笑了,道:“你们那‘还行吧’的工作量我都不能想象。”她想想又加上一句:“嗯,习零不就老说‘还行’么。是吧,习零?”
刑知远看着猛灌凉水明显不想回答问题的习零,笑而不语。
三个人坐了一会,习苇起身:“你们两个聊吧,我去厨房看看。”
刑知远点头。习零吹了声口哨:“我怎么没觉得你平时这么贤惠呢,习苇同学?”
习苇瞪他一眼,走开了。
刑知远停了一会儿,扭脸问习零:“最近怎么样。”
习零做了个努力思考的表情,道:“还成吧。”
两个人同时笑起来。
过了那么几秒钟。习零看了刑知远一眼:“你知道我不去猎豹的原因。”
刑知远挑挑眉,他“嗯”了一声。
习零嘲讽地笑他:“万能的刑知远同志无所不知,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这无谓的‘说服?’”
刑知远淡淡看他。他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无所不知,习零。”他看到中尉准备反驳的表情,把话说完:“我知道你。”
习零愣了一下,虽然他很快地掩盖过去。他实在讨厌这种感觉,被人了解。被人“知道”。这对于他的职业来说,太过危险。
习零忘了自己是个普通野战部队的副连长。他不是猎豹,没有外潜任务,没有暴露危险,没人要他强悍的无懈可击。只可惜他感觉自己似乎过着这种生活太久,经年累月,习惯已经改不过来。
刑知远摩挲着手里的水杯,他能感觉到热水的温度透过光滑玻璃传到手心,让那里的枪茧有一点儿痒。他忽然开口:“习零,局势是会变的。”
和他肩并肩坐着的男人笑笑:“刑知远,我不是你们那些考虑‘大局’的人。我就想当个好兵。”
刑知远侧过头看他:“你不能。”
习零忽然笑起来。万能而不所不知的刑知远同志,您还真是一针见血。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习零知道刑知远并没打算放弃他的“说服”,而就冲刚才那句“你不能”,他也不打算再和刑知远同志进行交流。
其实他还应该感谢刑知远。他没说“你不配”。实在是客气又善良。
邢敏进来的时候着实惊喜了一把,也着实吓了习零和刑知远一跳。“阿远来啦!!!!”女人的声音很是热情,“你都多长时间没到姑姑家来啦?!”随后她看见了和刑知远一起从沙发上站起来的习零。“习零回来了?”
习零皱起眉头,在邢敏试图过来拥抱刑知远的时候打断了她:“妈,为什么他是感叹句我的是疑问句?”
邢敏柳眉一挑:“习零,我没追究你这么长时间没有踪影就已经很宽宏了你现在是在和你的首长讨价还价吗?!”
“是!首长!”中尉习零同志标准立正姿势:“没有讨价还价!”
几个人一齐笑起来。邢敏笑意盈满了眼角眉梢,她走上来搂住了自己儿子,惊讶地发现儿子比自己高出将近三十公分,肩膀都揽不住,看着瘦长瘦长的,实际上肌肉坚实。邢敏一掐未果,对自己儿子免疫女人特有惩罚方式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又骄傲又复杂,然后索性重重拍了他后脑勺一下。“你还知道回来!”
习零眨眨眼睛:“我怕再不会来这家不要我啊。”
邢敏哼了一声。
习零越过母亲头顶看见刑知远一脸忍笑的表情,他脸皮再厚也有点为自己的“撒娇”脸红。当然习零同志的脸皮厚度足够遮盖血液上涌带来的脸色变化。他朝刑知远投去警告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