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归》不胜瑶光

19、第十九章 暮微节心事

　　回到房间后，已是傍晚时分。我为了不再想它，决定主动做事，让忙碌冲淡思虑。于是，慕云寒每日伤口上药一事便由我一力担下，慕清溪只负责递个绷带之类。第一次手生得很，折腾几次后才在他的臂膀伤处缠上厚厚的纱布。第二天换药时，我发现伤势竟然更严重。心下慌张，难道是用错了药？

　　这时慕清溪投来不屑的目光，“那样包了拆，拆了包，伤口撕裂不严重才怪。”

　　我愈加羞愧和恐慌，拿着纱布包扎不是，不包扎也不是。慕云寒半倚在圈椅内，揉了揉我的脑袋，轻声道：“没事，清溪逗你呢。”

　　慕清溪没再说话，沉默一会，大步走出门去。

　　反复几次后，我渐渐熟练技巧。只是慕云寒的臂伤仍旧恢复得很慢，我很担心，私下去问慕清溪。谁知他只是冷哼一声，道，没事，大师兄体质就那样。

　　时间安静地流逝，方死刀没再出现，接连不断的凶案也戛然而止。但猜疑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淡。

　　风迷阳仍会过来指导我剑法，每当这时慕云寒与慕清溪都会伫立在不远处，静静观看。风无垠有时也会来，江含枫伤好些后，也时常在一旁的桌边坐下。风将他的额发吹开，那双幽深的墨眸在漫天雪花中，格外分明。不久后，冥痕也前来，冥露霜紧跟他左右。

　　大家越来越沉默，只有风迷阳的笑声依旧，而我进步的速度一天不如一天，挥出的剑势沉重迟缓。我想，照这个速度，打败慕清溪遥遥无期。

　　一个月过去，毫无动静。

　　两个月过去，平静如故。

　　第三个月，无任何波澜泛起。

　　凶手在等什么，我们一无所知，而我们所要做的只有等他出手。有的时候会想，凶手是不是已不能再为恶。如果那次慕云寒与风迷阳联手重伤他，而他逃跑的时候又不幸遭遇不测，比如跌落悬崖，或者不小心踏入东莱阵法中，而导致殒命之类的。我摇了摇头，觉得此想法真是可笑至极。何况大家不是怀疑他就在我们中间，而我们中间没有任何人离开或消失。

　　没有等到凶手再次动作，但我们等到了东莱仙岛上盛大的节日——暮微节。暮微，是“慕味”的谐音，所以这是一个关于美食的节日。

　　届时岛上会辟出一大块空地供大家使用，有意向的弟子会前去圈出一块，然后根据所学法术的不同，模仿人间的街市建造各种各样的新奇物件，用作自己展览美食的货摊。有的操纵水建起晶莹剔透的精致水晶宫，里面排列着各色需要冷冻的美食。有的驾驭火，建成威武雄壮火焰围绕的烈火殿，却是用来做烧烤。还有的会造出高耸入云的千寻塔，每一阶都是美食的摆放处，令人目不暇接。当然这些建筑型号与原物相比小得多，但精细之处毫不输于，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最多的还是弟子们扮作货郎模样，挑着担子在街道上吆喝，冰糖葫芦，酸甜可口的冰糖葫芦，一串一文钱。这里买卖不过是象征性的，为了增加节日趣味性，其实钱给多少都没关系，重要的是谁的美食最受欢迎。

　　烹饪当然是女弟子们最拿手，所以如果有人做的美食大受欢迎，是会受到众多男弟子注意哟。所以，暮微节是东莱女弟子们最忙活也最充满期待的时候。

　　时间流逝，曾经潺潺流出的鲜血，渐渐被纷纷扬扬的大雪覆盖。东莱也开始恢复它原有的生机与活力。

　　五大修道门派中，东莱仙岛是最有人情味最热闹的地方，东莱弟子并不像其他门派弟子以修道成仙为目标，他们所追求的往往只是尘世般简单的快乐。所以，东莱实力在各大门派中并不出色。这次出现如此棘手的事情，他们无法只能求助于其他门派。

　　看着东莱弟子异常忙碌的身影，我耐不住好奇上前询问，这才得知暮微节一事。虽然没有味觉，从来不知这世上美味到底是何种滋味，但浓浓的节日气氛影响了我，我也禁不住欢喜起来。况且，这些日子真的很不快乐。想着趁这次节日，大家一起好好开心一下也蛮不错。

　　我盘算着，这些人中就只有我与冥露霜是女子，若是沟通恐怕先要从她开始，但是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未讲过一句话。怎么邀请她呢？我陷入苦闷。

　　但这苦闷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有人在院门前冲我招手，一脸神秘兮兮，正是冥露霜。

　　她使了个法术，将风雪隔绝在外，”洛诵，你会做饭吧。我们一块参加暮微节好不好？”

　　她说这话时，漂亮的大眼睛闪着异常明亮的光芒，一向严肃漠然的脸上洋溢着幸福而略带羞涩的神色。与我之前所见的冥露霜完全是两个人。

　　我点点头，开心地笑道:“很好，我正想着找你商量呢。”

　　冥露霜笑得暧昧，“哎，你要送给谁？先别说，让我想想。是不是你那位大师兄，温润如玉很好的男子呢。”

　　我一头雾水，疑惑地看她，“只能送给一个人吗？”

　　冥露霜一怔，随即俏皮笑道：“洛诵，你好贪心。不过，那位二师兄虽然脾气不是很好，但对你也很关心呢。当然可以送的。”

　　我睁大眼睛，掰着手指算道：“大师兄、二师兄、风迷阳、风无垠、江含枫、冥痕，还有你，一共七个，每人一份。”

　　冥露霜的神色明显垮了一瞬。

　　我抬眼问她，“露霜，你喜欢什么美食？我可以给你做一大份。”

　　冥露霜刚刚恢复的神色，瞬间再次垮掉。

　　我不解，“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冥露霜这才回过神，讷讷道：“她们没告诉你，暮微节，也是女弟子送美食给心上人品尝表达爱慕之意的节日吗？”

　　我脸唰地红了，小声道:“原来还有这个意思啊。”

　　冥露霜见我窘状，眯着眼睛笑了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对呀，这是不成文的规定。但表面上还是美食节，所以要是把他们都送一遍，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他们才不会想这么多。木头一般，哼。”

　　说到最后一句，冥露霜已是粉拳紧握，面有不忿。

　　情绪变得真快，我暗暗想，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冥露霜却不甚在意，不忿之后又迅速恢复俏皮神色，摇着食指道：“洛诵，他们几个你随便送，但是我大师兄你可不能来抢，只能我送哦。”

　　我一怔，明白过来重重点头，“放心，我绝不送他。”

　　冥露霜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对了，洛诵你要送什么？”

　　我认真地想了想，“大师兄好像没有特别喜欢的食物，风迷阳等人我不太清楚，只有二师兄很喜欢清蒸鲈鱼。那个，露霜，我还是去问问他们好啦。”

　　冥露霜眯起眼睛，摇摇头道：“别问。你这几日多观察，给他们一个惊喜不是更好。而且今日的事情是我们的小秘密，洛诵也不可以告诉他们哦。”

　　我觉得很有道理，于是点头应允。回来时想，给他们一个惊喜，真的有这个必要吗？好半天想不清楚，于是摇摇头不再去想。惊喜就惊喜吧，即使有惊无喜也没关系。

　　于是，暮微节计划紧张进行中。

　　我颇费心思才将他们喜欢的食物观察出一二。只是慕清溪的鲈鱼却泡汤了，因为东莱连下大雪，鲈鱼没找到，只能委屈慕清溪。

　　那日傍晚，暮色四合。在万物缓缓陷入沉寂之际，岛上另一处却是热闹刚刚开始。

　　依照人间模式打造的小吃街上，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因为我与冥露霜的私下合作，加上风迷阳对此提议的大力支持，我们一行人也来到此处。

　　街道上美食摊一个挨着一个，各色美味让人眼花缭乱。但我们却没多少动作，冥露霜是怀有心思，所以虽然美目灼灼，但并不对美食太感兴趣。我看看还行，若是品尝反倒会因那无味而降低兴趣。更不用指着用美食活跃慕云寒等人持重的心。

　　所以我们稍微转了转，便在冥露霜的建议下，在小山上一处茶铺子坐下。围成圆圆的一桌，呃，这是我建议，因为都在一起最有利于交流感情。要了两壶茶水，一边细细品着，一边观看对面湖上的各色表演。

　　只是准备拿出礼物赠送时，出现了问题。冥露霜当然为冥痕准备了，但若我将风迷阳等人全送了，而冥露霜只送冥痕一人，岂不是很尴尬。他们并不知道我们两人礼物的意义不同。

　　最后冥露霜双手摊开，有些无奈地说：“算了，大家聚在一起也挺不容易，准备的食物全部拿出，就当出游野外聚餐好了。”

　　我连忙制止道：“露霜，你送给冥痕道友好了，反正我的那些没什么意义，对大家就说我们买来的。”

　　冥露霜还欲坚持，我冲着冥痕的方向努努嘴，“快去，别让他等急。”

　　冥露霜犹豫着，突然眼前一亮，眨着眼睛笑道：“也没这么麻烦，我们分开行动就可以。”

　　我一愣随即明白，笑道：“对啊。你的礼物当然不能当着我们送，六盏灯照着怎么也没那气氛。”

　　冥露霜羞涩一笑，拍上我的肩，极淡的甜丝丝香味，“洛诵，你也学会打趣人。不过，这才像女孩子。”她随后笑着跑开去。

　　我站在那里想着冥露霜的话，有些莫名其妙，有风吹来，微微的凉。

　　女孩子就是这个样子吗？

　　我不清楚。记忆是自睁开眼见到钟离华开始，平时接触到的只有爹爹与钟离华，后来跟着慕云寒到了隐绝，也没有女弟子愿意跟我来往，后来有慕清溪在左右，周围的生物更加寥落，别说人，连只苍蝇都不敢飞过来。

　　其实在东莱的日子很美好，如果没有前段时间接连不断的凶杀案，会更让人留恋。在这里，我能清楚感觉到自己不是一个人，那种深深的孤独感在慢慢减退。

　　我看着冥露霜高挑的背影，想着，原来女孩子是这个样子。那你呢？下意识地问自己，却久久得不到答案。心底那道冰冷的声音浮上来，你从未像其他女孩子一样长大。

　　我抬头望向天空，深灰的天空不停地落着雪花，那里没有月亮。微微叹气，可惜东莱没有月光，我已很久没看过月光。

　　伸出手，想要将雪花接在手心，但飞扬的雪花却在落至上方不远处时，滑向一边。这时才想起这片区域是施过法的，雪不会落进来。这也是为了让暮微节正常举行。只是如此大面积的施法很耗灵力，我想，荣阳掌门真是个细致体贴的人。

　　欲转身返回时，突然想到没有准备我和冥露霜的，于是去不远处摊位买了两份，一起拎了上去。

　　冥露霜与冥痕果然都不在。

　　我将准备好的饭菜拿出，依次放在他们面前，心中忐忑，依着事先想好的话语，说，“这是我做的，请大家品尝。若是不合口味，呃……”

　　我突然不知道下面怎么说好，握了手尴尬地立在那里。

　　“若是不合口味，也要乖乖吃掉。”风迷阳大笑着接过话，“洛诵，真是越来越可爱。”

　　被风迷阳这么一搅合，紧张尴尬之心去了□□，我故作理直气壮道，“我做的怎么会不合口味，当然要乖乖吃掉。”

　　风迷阳抬眼看着凶巴巴的我，笑道：“没想到洛诵还有做悍妇的潜质，对不对，无垠？”

　　风无垠仿若未闻，当我以为他这次也不会回答时，却听得他郑重吐出一个字，“是。”

　　我囧立在当场。

　　慕清溪翻了个白眼，打开食盒，“无论是不是悍妇，反正会有人娶。迷阳道友就别乱操这心。”

　　风迷阳笑嘻嘻地凑过来，“你娶啊？”

　　慕清溪一口饭噎在喉咙，不上不下，脸涨得通红。他欲张口吐出，犹豫一瞬又硬生生咽下。一把拍在桌子上，怒道：“风迷阳，别以为我怕你。”

　　风迷阳摇摇手指，一脸悠闲，“我从来不认为你怕我啊，难道是你自己觉得应该怕我？清溪道友真是甘为人下。”

　　慕清溪目眦尽裂，一把抽出腰间长剑，咬牙切齿道：“风迷阳！”

　　风迷阳将食盒推向风无垠，“帮忙保温。”随后起身与慕清溪掠向人烟稀少处，持剑拼在一起。

　　江含枫看了他们一会，回过头几分无奈地叹：“终于打起来了。”他看向我，温柔笑道，“洛姑娘，手艺不错。”

　　我挠挠头，冲他笑了笑。有点不明白他的“终于”二字如何理解。该不是乐见其成吧。疑惑地转向慕云寒，慕云寒正盯着食盒发呆。

　　我轻声喊了两次“大师兄”，他才回过神，“哦，洛诵，怎么了？”

　　突然觉得担心的事其实不怎么重要，况且让风迷阳出手教训慕清溪，也可以打击他的嚣张气焰。这样想着，我下意识地抚上额前那道狭长伤疤，心里更加不忿，在隐绝欺负过我那么多次。哼，这次终于遇到对手了吧。

　　慕云寒似明白我心中所想，轻笑一声不再言语。

　　没过多久，慕清溪脸色阴沉地返回，衣袍稍显凌乱，直接坐下一言不发。风迷阳紧随其后，照旧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见我望向他，唇角一勾，抛出一个迷魂摄魄的媚眼。

　　我一滞，僵在那里。

　　听得一道忍俊不禁的低笑，侧目看去，只见江含枫急忙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吃饭。

　　我想，果然处久了，大家都越来越不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