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拧婚绳》金烬

3、3

　　从电视台录完节目出来已是下午了，小团员们陆续被家长接走，只剩下最后这个李泰和。
　　其实于果早就发现他来艺术团的真正目的了——夏晓笑。
　　他一有时间，就去撩人家夏晓笑，他的所有破坏艺术团纪律的事，都是为夏晓笑干得。比如，抢别人饭盒里的鸡腿给夏晓笑吃，他舍不得把自己的给她，就去抢别人的，又比如，上场前故意把老师给他化好的舞台妆弄花，弄成个鬼脸样，然后跑到夏晓笑面前问：“怎么样搞不搞笑搞不搞笑哈哈哈哈。”总之，这个李泰和就是憋足了劲给夏晓笑同学带来无尽欢乐给于果老师带来无尽的麻烦。
　　为此，于果找李毅认真严肃地谈了两次话，内容的关键是，一、你儿子（侄子）早恋，过于早了，二、你儿子（侄子）如果继续这么胡闹下去，就请他退团。
　　李毅看着于果过分严肃的表情，“扑哧”笑了，“怎么可能，”他说：“这孩子字还没认全呢，他都不知道早恋应该怎么写……”
　　“早恋还用教吗？”于果说：“无师自通。”
　　是的，她于果就是在早恋问题上无师自通的聪明孩子。每当滕子昂和她闹做一团眼神却是看向不远处的韩茵梦时，于果就心痛了，滕子昂喜欢韩茵梦，韩茵梦喜欢滕子昂的好朋友袁峥，而她于果，喜欢滕子昂。
　　隐藏过深的暗恋，也是早恋的一种。
　　悲哀的是，她这段带有暗恋性质的早恋并没能成为过去式，如今还在继续着……
　　“这也……太早了点吧？！”
　　李毅蹙眉，儿子才9岁啊，想想自己9岁那年，和哥哥拍洋画打玻璃弹珠爬树捉知了生火烤着吃忙得不亦乐乎，哪有功夫去琢磨班上有几个女生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早什么！没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么？现在的孩子，看喜洋洋灰太狼都能看早恋了！更可况他跟着你，你平时谈朋友约会煲电话粥什么的，孩子不知道吗？！”
　　“我没有女朋友。”
　　李毅不满地辩解。
　　于果沉默了。是她自己跑题了，怎么谈孩子的事，谈到大人身上去了。她刚想说，没有就算了，只听李毅问：你呢，有男朋友吗？
　　有。于果说，常年在国外。
　　这是这些年来，所有打着红娘旗号要帮她找对象，或者有像李毅这样的男人蠢蠢欲动时，她推诿的说辞。
　　她也不知道，自己不谈对象的原因是什么，自己害怕向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敞开心扉的症结在哪里，自己一天又一天的老了，残了，还在奢望着什么等什么。
　　“哦？”比起自己儿子的早恋，李毅显然对于果在国外的男朋友更感兴趣：“在哪个国家？”
　　以往，听到她说自己有男朋友并且在国外，那些红娘和美男子们便不言声了，继续往下问的，李毅还是第一个。
　　“怎么了？”
　　于果不客气地反问。
　　“没什么。不想说就算了。”
　　他回得轻巧，其实心下早已了然。这个有故事的女孩，举个石破天惊的大幌子，防天下一切男人近身，不是为情伤得深，就是只在等那一个人。
　　于是，李泰和早恋和退团的事，因为他爸爸和于老师的各自心事，不了了之。

　　站在电视台门口等了一阵，还是没有人来接李泰和。
　　“今天说好谁来接你的？”于果问站在身旁的小胖子。
　　“没说好。”
　　“为什么不说好？”
　　“我爸昨晚就没回来。”
　　“保姆呢？”
　　“王阿姨只负责送。”
　　于果把李泰和领进自己车里，开始给李毅打电话。
　　李泰和多动症一样，抠抠门把手，摸摸车前面放着的甲壳虫车模，因为太喜欢，直接拿起来玩，手劲没深浅，“啪”，把甲壳虫车模的门拽掉了下来。
　　电话接通，李毅首先听到的是听筒那边的一声惨叫——啊！！！李——泰——和！！
　　这个甲壳虫车模，是她高三特意托滕子昂从德国买回来的，怎么说，也算她死皮赖脸磨滕子昂送她的唯一一个礼物了。
　　她当时问滕子昂，多少钱？欧元吧，怎么换算？我换成人民币给你。
　　滕子昂白她一眼，说，算了，就你这木鱼脑袋，也能算明白？
　　她反击，你才木鱼脑袋你们全家都木鱼脑袋！！
　　滕子昂笑，然后就走到韩茵梦身边，拿出他从德国给她买回来的一条丝巾，韩茵梦显然很喜欢，却又不好意思收，于果凑过去逗她：“不要吗？不要给我！虽然这个花色我并不喜欢。”滕子昂急得脸都绿了，瞪她：“不喜欢你添什么乱！”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于果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丝巾递给韩茵梦：“快拿着吧，人家特意给你买的，虽然丑点，也是一份心意。”
　　那条丝巾，就这么塞进了韩茵梦手里。

　　不堪往事不提，眼下，情况才更为不堪。
　　黄色甲壳虫的车门和身体分家了，分了一多半，挂在那，耷拉着，样子痛苦至极。
　　李毅在电话里焦急地问：怎么了，于老师，泰和出什么事了？
　　你应该问我出什么事了才对！！于果对着电话咆哮——赶紧来电视台，把你的宝贝儿子接走！！
　　对不起于老师，我这还有点事没处理完，可能还要再过一个多小时才能过去，能不能，麻烦您先帮忙照看一下泰和......
　　说一个多小时，就得往三个小时等。难怪这家子一心要来艺术团打死不肯退，感情把艺术团当托儿所，把她于果当保育员了！
　　于果看了眼身边自知做错事一脸惶恐的李泰和，怨气反倒发不出来了。和孩子计较个什么呢，还是有着这样身世的孩子。她探过身帮李泰和系好安全带，放轻了语调说：“跟于老师回家，你爸一会来接你。”这孩子太皮，在外面带他一个不留意就不知道跑哪去了。还是回家安稳些，不大的地方，随他折腾上天。
　　“哦。”
　　李泰和大气不敢出，乖乖跟着于果进了家门。
　　“老实呆这看电视！”
　　“哦。”
　　嘴上答应着，李泰和还是穿着鞋子踩上沙发。
　　瞬间两个大黑脚印。
　　是她自己疏忽！于果咽下到嘴的咆哮，劝自己道：刚进门时李泰和问她要不要换鞋，是她自己说家里没有小朋友的拖鞋不用换了。
　　“把鞋脱了。”
　　李泰和无辜地看她：“不是你说不用换的？”
　　“我说不用换也没让你穿着踩沙发啊！！”
　　没忍住，她终于还是咆哮了。
　　李泰和吓得“咕咚”咽了口口水，赶紧脱了鞋。

　　电视没看一会，手机响了，于果接起，是李毅。
　　“于老师你们现在在哪呢？我在电视台前面没找到人啊？”
　　电话那边车水马龙，李毅显然扯着嗓子喊。
　　李毅，难道你觉得我会带着你精力过于旺盛的儿子在电视台前面傻杵着等你一个多小时么？于果皱了皱眉：“在我家。”
　　“哦，那麻烦您把地址发我，我马上过来！”

　　还不错，从录完节目到过来接，李毅一共花了一个半小时。
　　那边投标刚结束，他就匆匆往电视台赶了，要不是走了冤枉路，还能再早一些。
　　楼下，于果把孩子交给他，“真是太麻烦您了，于老师！”李毅接过孩子，恭敬地说：“晚上请您一起吃个饭吧，向您表示感谢！”
　　“没必要。”
　　于果摆摆手。
　　“哎……我觉得太有必要了！”
　　“我也觉得很有必要！！”李泰和附和。
　　于果还要推辞，突然身后有人叫她：“果果。”

　　全世界只一个人这么叫她。

　　他，是他，他回来了。

　　于果不可置信地转身，虽然这样的突然袭击，他每年都会向她发动一次，没有固定时间，地点永远固定在她家楼下，有时候，是突然一通电话——果果，下楼。有时候，是突然一条彩信——她家楼下的照片。有时候，什么也不是，她下楼，就和路人一样撞上他：你？？你回来了？？！！哈哈哈哈，什么时候回来的？？！！哈哈哈哈，回来几天？？哈哈哈哈，几号走？？哈哈哈哈，来吧，让我好好把玩一下，哈哈哈哈……
　　每一年，她都是毫无防备的，不可置信的，带着惊喜甚至狂喜的眼神看着他，从未改变。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滕子昂对突然袭击于果这件事上了瘾，仿佛过这一整年，都在为这一天，这一秒，看她在这一瞬里呆滞的继而迅速换成欣喜若狂的表情，心脏跟着猛抽一下，然后由着她捏他脸，往他怀里蹭，扑他，撞他，踢他，掐他。
　　却从来没有抱他，吻他。

　　今年于果的表情少了欣喜若狂，只有不可置信。对于身边突然多出的这个大男人和小男人，于果显然十分在意，他向她一步步走过来的时候，李毅俯身在她耳边小声道：“你那个国外的男朋友？”
　　于果瞥他，没说话。
　　他正向她走来，她不像以往那样上前相迎也就算了，居然还有心思在这个当口看别的男人？！
　　滕子昂对今年突袭的结果十分不满，不是不及格，简直就是零分！
　　“你还不走？！”
　　眼见滕子昂就要走到面前，于果小声对仍旧站在身边的李毅说。
　　“你不给介绍一下？”
　　李毅笑得像个电灯泡。根本没有走的意思。
　　大家都忘了，灯亮不在乎大小，只和瓦数有关——
　　只见李泰和胖乎乎圆墩墩的小身板突然梗到于果和滕子昂中间，用好听的童声大吼：“你！什么人！不许欺负于老师！！”
　　小朋友的观察力是极强的，他看得没错，十二年来，一直是这个人在欺负他可爱的于老师。
　　小将出马，老将便不好再掖藏着了，只见李毅抱歉地对滕子昂笑笑，说，小孩子，童言无忌。你好，我是李毅。
　　滕子昂看了看于果，意思是，你不给介绍？
　　于果会意，赶紧指了指被小胖子隔在外围的滕子昂对李毅说，我高中同学，滕子昂。
　　高中同学，最好的朋友，铁杆，死党，蓝颜知己，伪兄妹……这么多属于他们彼此的关系里，她只拣一个最无关紧要的说。
　　其实她最想说的是男朋友，但很可惜他并不是。
　　既然不是，其他的说什么都一样，一样的索然无味。
　　滕子昂显然不满意了，说：“跟我吃饭去。”
　　高中同学突然出现，是不会这么命令她的。高中同学这么命令她，她是可以说不的。
　　显然，他们的关系并不仅仅是高中同学。
　　这是滕子昂要表达给李毅的那层意思。
　　于果朝李毅点点头，小跑小颠地跟着滕子昂走了，身后，李泰和不无惋惜地对他爸爸说：“第一回合，李毅，完败！”
　　李毅这会才肯承认，于果对他说李泰和早恋，原来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