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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铜面雪衣 下 ...

  •   第六章铜面雪衣下

      铜面人拔剑起袖的一瞬,宋圆圆就看清了他的招式。
      招式没什么特别,乃是用剑的一招基本式,“白鹤来松”,但万难想到,竟被他用的如此惊心动魄。

      也不知道是不是附身石观音的缘故,宋圆圆竟有些沉浸在那劈山划岳的一招剑式里,一时连害怕也忘了。等她回过神来,那又惧又怒的五龙俨然又倒地二人,均是面部一道深入白骨的剑痕,森森恐怖的划在脸上。
      此时只有三龙和四龙尚在,这二人似乎万难舍兄仇不报,也已知今日断无生还的可能,看起来反而全然无惧了,只见三龙凄然望了兄弟一眼,率先纵马而上,喘息间腰间两条金光软鞭毒蛇出洞般探出他手中,直击铜面人而去。

      铜面人见几人纷纷赴死,也似全然不在意——单从他剑下亡魂的死法来看,也可知此人一身煞气,心如冰雪。如忽略他那一张青铜鬼面,此时落霞与春鸟齐飞,他一身白衣飘然弄影,仿佛不再愿等在原地被人策马迎击,便步履杳杳,踏叶徐行,如若闲庭信步般,乃是可堪入画的一幕美景。
      三龙见对方完全不将他借马势而来的杀招放在心上,却也顾不得为对方的蔑视而恼火了。先有三龙均是一招毙命,他在旁紧盯,可竟一点先兆都没看出来。此时铜面人迫近的脚步对他而言不亚于恶鬼袭人的恐怖,直逼得冷汗浸衣,周身僵直,不由惨喝一声,置之生死与度外的使出平生最狠的一招,只求能伤敌一分,此后种种,在所不惜了。

      宋圆圆也在旁围观,只想知道铜面人这回当用哪一式破敌,心思一飘,便又想,三龙这种搏命式的打法,若是对实力稍高的对手使出,对方必然要先顾忌自身受创,不得不回援再来,也就求得了缠斗的生机。可铜面人剑法深不可测,方才观来,出招又如息风瞬雨,快得怕人,如今面对他破绽如此大的身形,稍移下步子,什么招式不用,单使剑从他肋下穿过,这人也就活不成了。
      她刚这样一想,忽的又发觉自己好像不对……怎么对待三龙,像看一只小白鼠一样冷漠,全然不关心他的生死不说,还在对他的死法翘首以盼?
      愧疚之心一来,她便连那边的对招也不好意思看了,但余光一扫,不由“呀”的一声叫了起来。
      也不知铜面人怎样想到的,他极自然的微微侧了下步子,三龙的破绽便全让在他眼前,乍然间,那柄寒光如水的青锋无息出鞘,像有着曼妙的韵律,扶柳傍花般穿过对方尚未到位的动作,正对三龙拂面而去。
      用得还是白鹤来松!

      宋圆圆坐在马上,脑中所剩,唯有一个念头,便是他这招使的精妙无双。她继承石观音记忆,胸中所有的剑式成千上万,但好似都不是活的。铜面人这一剑,仿佛给她打开了一扇天国之门,让她一时竟痴了。

      而金四见兄长转眼便倒毙于那个铜面客的剑下,已是面如死灰。他生性胆小,此时见铜面客杀人见血,复又慢慢踏来,突地想起身旁还有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不由急急催马掉头,口中叫道:“宋姑娘快走!”
      宋圆圆被他惊醒,侧头望过去,见金四满面焦灼的冲她奔来,原本心上的些许感激便烟消云散了——与他的话不同,宋圆圆打眼看他身姿动作,便能揣测到他将要出的招式,看起来像是天山一支的分柳手,可不正是用来擒拿的?
      心里不由有气,宋圆圆冷眼看着他过来,只等着给他点苦头吃。而铜面人那边,青铜鬼面下,一声清越如深涧滴石般的声音冷冷响起:“鼠辈。”

      他道出这两字,显然也看出了金四的打算。可虽然步履不变,他身上煞气却消散几分,似乎并无意格杀金四了。

      ……宋圆圆不由纳闷这人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也就在金四出手那电光火石间,她突然间脸色惨白,原本端坐在马上的身体险险软滑下落,让金四擒个正着。
      金四将她游手一转,调马回奔出林前,像扔包袱一样扔向了铜面人——

      宋圆圆惊惧万分,大脑空白一片。浑身剧痛下,她恍惚间已见雪衣人的手轻轻抚在了剑柄上。
      ——虽说一般来讲,一个弱不禁风似的绝代佳人在眼前横遭此祸,大多数人都会顺手一接,而不是顺手一剑。可是这人不算个正常人,焉能以常理来揣度?!
      拼着清醒前最后一点神智,宋圆圆尽力大着音气道:“回鞭‘天星横曳’,半招再转‘竹下月影’,挡不挡得住你的‘白鹤来松’?”
      话音未落,她便昏厥在了半空中。

      ……不是说好了几个月后再散功的吗!不是说好了吗!!!

      另外就算要死在剑下,可不可以不划脸?!
      求死的有尊严一些!

      ……
      混混沌沌了不知多久,宋圆圆感到黑暗渐渐淡去。若有若无的光透过眼皮,暖红暖黄的和在一起,笼在视线里。
      ……原来没死。
      她挣扎着睁开眼来。

      杏红纱罩着鹅黄缎子,床幔放垂下,阳光微微从缝隙处探进来些。
      宋圆圆定下神,没觉出身上哪里疼痛后,心才略微一宽,但随即又惴惴的提到嗓子里。

      ……她费力的从被子里将手探出来,握了握,又展了展。
      没做过武林高手,就根本不知道,一朝散功后周身那种虚弱无力,以及它代表的任人宰割有多么令人慌张。
      尤其当你是一个恶名滔天的武林高手时。

      宋圆圆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刚穿越时的惊惧不安再次袭上心头。
      这次,惊惧比之前的更具体而清晰,也就更令人寝食难安。

      就算不遇到仇家,此时她手无缚鸡之力,头无安身之片瓦,又空顶着一副乱人心神的美貌,到哪里不会遭人觊觎?单看关外五龙的样子,也知道江湖成名之辈,多半都是些以武欺人,自命不凡,又心术不正的家伙。正人君子这类,她这种关键时刻就散功的倒霉催能有人品碰的上么?

      ……对了,她的包袱。
      想到包袱,一层冷汗登时铺了她一身。幸好当初在祈山上为杀人之事难受得很,便将香息丸也一同埋了。否则此时这害人之物一亮相,保不齐她人品就变负了。
      躺在床上缓了缓气,攒下下气力,宋圆圆撩开床幔,一手撑褥,侧身缓缓坐起。
      心神回到此时此刻的境地上,她才发现自己竟换了一身烟绿轻衫,玉白襦裙。踩好矮杌子上摆着的软绸鞋,她一步步缓缓适应着走到窗前,支杆一望,映目竟是一片新荷碧水,淼淼水波一片,架上弯月小桥,与两侧抄手游廊伴着,通达远近一侧乌檐楼榭,陶柳垂垂。

      正楞着,打窗右边的回廊拐角,绕出一个白衣银环的美貌少女。宋圆圆武功尽失,但眼力尚在,一眼便看见对方脚步轻盈,有功夫在身。那少女见她醒了,眼神微微一变,又转而嫣然一笑,回身冲身旁一侧另一美貌少女说了句什么,便莲步轻移而来。
      宋圆圆知道对方是冲自己来的,不知所措间侧首回避,打巧望进了窗边铜镜里。这一看,自己原本只束在脑后的长发,如今环环垂落,云鬟秀美挽就,又相当轻巧,无需钗环。
      想来衣服也是有托这少女才换下的,只是看方才两个少女,皆是白衣银环,不像主又不像仆,一时不好知道对方什么身份。
      但总归跟那个铜面人少不了干系。

      宋圆圆想着,便又回过头去,打算同这少女搭话,顺便问问自己的包袱在哪里——如今她武功尽失,且不说此地与铁屋远不远,那里埋着的珠宝,一时半刻也无力去取了。
      估计功力恢复前,她只能靠那包袱里的钱财过活——另外,不知道铜面人是以为她没有武功,还是知道她武功散了……

      视线接上那少女,宋圆圆正要冲她微微笑起来,却见对方脸色忽的又是一变,立时恭恭敬敬,甚至战战兢兢的垂首停步,侧立在原地片刻,便无声的快步向来路离开了。
      她这回变色时,眼看的却是她的正前方。

      宋圆圆猛地顺着那视线的轨迹向左侧望去。
      碧水潺潺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人。对方面覆青铜,腰悬长剑,一身雪白的衣衫纹丝不动,而他的人却一步步的慢慢走过来。
      水面澈澈光影,摇曳在朱栏画梁上,映的他那一身森寒之气化去些许,堪堪算是冷春气息。
      对方明明走得似乎不快,可转瞬就快到了眼前。
      铜面人在宋圆圆窗前五六步处停住,面具下一双眼眸漠然的不近人情,冷峭十分的凝视着她。

      宋圆圆只觉得手心都在发冷。
      他可能不在意杀一个人,但却也不太可能草菅人命似的兴起便杀——这人看起来一副清高孤僻的样子。宋圆圆想到了这点,但是看到铜面人时,还是忍不住的有些害怕。
      她还没想到开口该说什么,就听铜面人先说了一句。

      他说:“我可改用‘银鱼翻水’,削去你的右手。”
      宋圆圆一呆,但条件反射似的,脑袋里开始转回当初的交战场面,但铜面人又一开口,声音依然三春冷彻骨:“你不要使鞭,我只当你用剑便是。”
      宋圆圆只想了片刻,便道:“我可以侧下马腹,使‘春山望月’,也挑你手腕。”
      铜面人连停顿也无,声音沉寂无波:“‘白鹤来松’。”

      宋圆圆一滞,脑子里全是剑招,连害怕也不记得了,不知不觉用手揪着窗旁一盆花叶半抚半揪,一派蹙眉遥想之色:“我顺势下马,刚好使螺髻剑里的‘盘云回风’,转进你身侧,左手可‘清风扶柳’,点你手臂肩井穴,让你长剑离手。”
      铜面人冷冷道:“我难道是木头,不会后退?”他似乎也不打算同宋圆圆计较,接道,“我只站着不动,用‘铁藤落花’半招,转用‘点水苍兰’。”
      宋圆圆脑中推演着,不觉手中有汗:“……我可以用‘隐客东来’阻击。”
      铜面人再次冷冷道:“白鹤来松。”

      宋圆圆呆住。半晌才道:“我用‘白云出岫’再连‘倒转七星’,跟你同归于尽。”
      铜面人声音无波,也听不出是不是讥诮:“你使剑比我更快?如若不然,你白云出岫未完,就已死了。”

      宋圆圆又是无言可对。再想了想,发觉如果真与他对上……推演惊险如临其境,不觉又有些发痴,半晌她才怅然回神,低声道:“死就死了罢,反正左手也没了。”她想着,又猛地抬头去看对方,“如果是你,怎样破解‘铁藤落花’这一招?好歹保住左手?”
      铜面人如秋水寒池的洞彻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听闻她这番话,冷哼一声:“你错不在剑招上。”他言简意赅的道,“你错在不该跟我交手。”

      宋圆圆再一次,又一次的,被他噎了回去。于是她从剑招里彻底回过神,虽然刚刚在脑海里死了一回,但再看铜面人,竟化去不少恐惧之情,心中颇感到一丝丝坦然,便鼓起勇气微微一笑:“我姓宋,叫宋圆圆。不知怎么称呼您才好?”
      铜面人如若未闻,目光冷淡之下,看的宋圆圆几乎要羞愧的闭窗跑走,但也只能定住心神和对方四目相对。

      也不知多久,他才十分无情疏离的道:“你不必称呼我什么。而且你可以走了。”
      ……走?
      宋圆圆顿时又茫然起来,醒来想到的事情再次浮上心头,混乱之下,甚至有些慌张。回过神来,那铜面雪衣的怪人还未走,她突然间下了个决心,豁出去似的向他急急开口:“我……我能留下来吗?”
      铜面人依然不近人情的道:“随你。”

      ……这么好说话?
      见他欲侧身抬步离去,宋圆圆急忙追问:“那,那你呢?”
      铜面人身形微一顿,冷道:“我怎样与你何干?”
      宋圆圆长这么大也没试过如此碰壁,尤其对方又是个看起来如同高山寒雪,不染尘秽的人物,只觉得自己十分丢人。可是又没有办法,又实在开不了口,正内伤,一句话却脱口而出:“……我不能跟着你吗?”这句委曲求全的话一说出口,一股穿越以来,颠沛并加悲凉的感觉夹杂而出,宋圆圆不由得眼眶发酸,几欲落泪,可又念着自己正是有求于人,还得说个好的借口出来,便强自忍耐,“我……我实在没地方可去啦。”

      ……到底没想出一个好借口。
      本来想说欲跟他学剑,可是话到临头,却没能出口。
      ……自己不是真心爱剑,若是对别人倒也罢了,铜面客一看就是那种孤高武痴,要她对他来撒这样的谎,只觉得像自我侮辱了一般,显得自己人品低如尘埃,犹觉自惭形秽。

      可是唯一想得到的借口说不出,欲哭无泪的感觉就更甚了。
      心沉到了底,宋圆圆颓然垂头靠在窗旁,却听对方沉寂片刻,开口问:“我不日要启程出关,此次来中原不过权宜之事,你跟着我做什么?”
      他的音气冷酷的足以让任何女孩子掩面羞愧而去,但宋圆圆却觉得眼前一道曙光,于是连哭也忘了,直道:“我无所谓去哪里,关外也好关内也好,哪里都可以!”她犹豫又踌躇,踌躇又迟疑,最终还是低声道,“……我实在无处可去,你只当收留我,行不行?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最后一句显然是空话。她要不是怕有麻烦何苦如此?而这铜面客,又算得上她唯一认识,人品和武功又看上去十分靠得住的人物了,……如今略微有一星半点的熟,只好让他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了。

      不过关外实在大好,对中原武林来说是“不毛之地”,谁能想到石观音大好年华,竟跑出关去过活呢?
      想着想着,越发合心之下,宋圆圆看着对方的眼光都格外的期冀,期冀又恳切,那些个恐惧拘谨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铜面客一副无动于衷,他的眼眸隐在青铜鬼面的阴影里,最终冷冰冰的说:“你若是跟着我,中途如有反复,又遭遇凶险,生死于我不论。”话音一落,与宋圆圆再无什么可说,他漠然回身,几息间便绕过水纹斑斓的游廊,一袭白衫消隐于窗扇边缘。

      宋圆圆觉得自己被惊喜击中了。
      等她呆呆反应回来,才想起,忘记问她的包袱在哪里了。
      ……不过管它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铜面雪衣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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