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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我愿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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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我愿意
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
我愿意为你
被放逐天际
——王菲《我愿意》
比利刚刚找到了艺术家的前住址。
站在芝加哥的街头,衣衫被吹得抖个不停。风拼命往衣服里钻,直接和肌肤亲密接触……让人简直要觉得自己没穿衣服。
唉,这个不停刮风的城市啊。
第五大道行动失败之后,比利把那天所有和他搭过讪的路人都查了个底朝天。
其中正好有个叫马丁的,尤其害得比利花了好大的力气。
(呵,因为……这个世界上最有名的KING先生,是伟大的……马丁•路德•金(Martin Luther King)嘛。)
可怜的马丁,连内裤是什么颜色的都被调查了……
然而……还是一无所获。
在这同时,比利也调查艺术家杰克。
其实佛罗伦萨那次,比利就查了他一次。
然而他……有一个如此坦坦荡荡、明明白白的……好社会的好身份。
一切数据都得来得非常容易,体现出主人一点没有藏着掖着,一直过着正大光明的生活。
从小学到大学,一直都是优等生。
大学读完,他继续读牙科学院深造,但这次没有读完——似乎是因为他在得克萨斯开小农场的父母,突然因车祸死亡。
经历如此家庭巨变,而且似乎生活也陷入了困顿。他消沉了一段时间,其间做过乱七八糟的各种仅能糊口的工作。待者,杂工,司机,园丁,看门人……
然而,渐渐的,从第五年开始,在一些摄影杂志上,出现了他的作品。
jack chang。
杰克•常。
在他发表的作品下面,都署着这个名字。
他的中文名字,也查到了,但比利的中文是不行的,所以知道也没有什么意义。
那一次,比利看了他很多作品。
他拍的那些照片,确实,很美,很震憾,阔大雄浑……而且比利看着,不知为什么,很有些熟悉的亲切感。
(完美的……狙击手的角度的啊——可惜缺乏艺术细胞的比利,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上面去。)
好了,这就象常常可以看见的,那些无数的关于“美国梦”故事,一个平凡、卑微的小子,靠着他的聪明、勤奋与坚忍不拔,终于改变了人生,扭转了命运……
现在的他,已是国际三大专业摄影组织之一,“美国专业摄影家协会”的一员。
比利甚至几乎要喜欢上他了。
所以佛罗伦萨那一次,比利最终停止了调查。
不过第五大道归来之后,比利觉得有重新调查他的必要。
摄影师杰克仍然在世界各地奔波。
比利把他几乎所有的航班纪录都查出来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人家正大光明的,拿本名坐飞机嘛,又没捏个假身份。
他到了各种各样的地方,从柬埔寨的森林,到阿根廷的海滩,从莫斯科的红场,到新西兰的牧场……仍然拍了很多照片,发表出来。
然而,他的艺术风格,好象有了一个很大的改变——从佛罗伦萨开始。
原先他的照片里,风景阔大,但几乎没有什么人气。
有拍都市人群的,也是一群面目模糊的,表情麻木的生物,于巨大的,了无生气的建筑脚下,如蚁群般茫然的奔走。
即使人海,也如荒原。
但从佛罗伦萨开始,他的镜头里,却开始大量的出现人物的近景和肖像。
开始有了……热乎乎的……生活的气息。
每个人,都有了极其丰富的……各种表情。
佛罗伦萨的情侣们,待者们,老人,孩子,街头表演的人……
其它地方的……筑路的工人,耕地的农人,放羊的牧人……一张油黑的脸占了大半个构图,脸上带着岁月的痕迹,咧着大嘴傻傻地笑……
第五大道的橱窗前,漂亮的黑人姑娘,满头爆炸的发卷儿,兴高采烈的在给谁打电话。
路边的露天咖啡摊,白发的老头儿,在暖暖的阳光下打着瞌睡,咖啡在桌上,蕴蕴的冒着热气……
啊,热烘烘的,暖融融的,好好活着,好好过日子的……味道。
这可能是冷血杀手KING先生……的作品咩?
比利从杂志社,查到了杰克的通讯地址。
于是就来了。
结果,只是一个……前地址。
某摩天楼顶层的一套普通公寓,已住了别的人家。
前租客已搬走经年。不知搬去了哪里。
杂志社的稿件,是他在变动不居的旅途中发来的。
现在他在哪里,没有人知道。
比利警惕起来。
最近一段时间,或者说,从第五大道一别之后,再没有查到他的航班……
当然,也有可能,因为他现在只在一些近处采风了,所以只是乘车旅行。
郁闷的比利开着车,离开了芝加哥。
沿着密歇根湖的漫漫公路上,他开着开着,看见路边上有辆车抛锚了。两个很老很老的干瘪老太太,在车边象小孩子一样唧唧喳喳的吵嘴。
“都怪你都怪你……”
“都怪你都怪你……”
比利就开过去问,需要帮忙吗。
啊呃,天上掉下救星。当然需要啦。
比利检查了一下她们的车,看样子一时是修不好的——那车和两个老太太的年纪一样老。
“两位太太,我帮你们拖到修理厂去吧。”哎,这么老的两个老太太,皮肤皱得象老松树,头发都稀疏得可以看见头顶了,还一块开车出来,也够彪悍的。
“啊不用不用。”老太太甲对老太太乙说,“骠会修的,让骠修一下就好了……还不用花钱……。”
老太太乙就死劲点头。“嗯,是的,是的。骠什么都会修……什么都会……”
她们坐在车里把着方向盘,比利把她们的车和自己的挂上,帮她们把车拖到她们说的“骠”那里去。
呃,这名字好怪啊。
湖边一栋漂亮的小别墅。一个像是中国人的老头儿跑出来迎接。
“骠——,骠———”两个老太太叫救命似的,此起彼伏的尖叫。
晕死!
老太太们和老头儿谢了比利的帮忙,顺便请比利进屋去一起吃午餐。
中国……老头儿……比利心里一动,也就不客气的进去了。
里面闹哄哄的……更晕死!
一群老太太和老头儿,叉麻将的叉麻将,打牌的打牌,喝茶的喝茶,K歌的K歌……
厨房里还有几个老太太在忙乎。
比利两眼发花。
难道这里是老人之家咩?………
闹哄哄的屋子,老头儿老太太们在布置午餐的桌子了。
那俩老太太和大家吹嘘了比利的助人为乐精神。
他们对温文有礼的小青年比利非常喜欢。
一屋子老人,来个年青人,本来也是珍稀动物。
一个没牙的老太太坐在那叹气,“哎,难得呀,真是好孩子……现在的孩子们呀……都什么样子……很难看到这么好的孩子了……”
然而,比利脑子里正轰轰的响——象有一辆重型坦克,轰隆隆的开过去。
沙发的左手有个电话。
电话的上方,贴着一个小小的纸条儿。
“XX超市,可送货上门。”下面是电话号码。
一起从小屁孩,长大成人,如何不认得她的字迹。
她的惟一墨宝,对他来说,自然是珍如拱璧。
留在那里,方便每日看着发花痴,也希望着哪一天她能回来,看见还在。
她的每一点痕迹,都不忍抹去。
何况,骠叔要打电话也方便。
那个“骠”,正在外面满头大汗的对付那辆老爷车。
比利看出来了,这屋子里的领导,是一个严肃的小老太太。她坐在那里,不停支使得别人团团转,象一个母系氏族时代的族长,正用她的铁腕牢牢地管理着她的庞大的家族。
“弗雷德,今儿你轮值洗碗啊,不许偷懒。上次洗的……油花花的呢。”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儿很小声的抗议了一下。“哪有……我明明洗得很干净……”
这正是房东太太。
比利装作不经意的问。
“呃,夫人,这个,是谁写的啊……字挺好看的……”这年头,谁还写字儿呢。比利自己的字儿,总是七歪八倒的象蜘蛛爬。
“啊,是克丽丝啊,……啊,就是原来住过这里的一个女孩儿……”房东太太对比利的印象很好,很愿意和他聊。
居然一点辅垫,一点迂回也没有……比利被这样又诚实又坦荡又直接的答案砸晕了。
老太太们都凑过来。她们大抵嘴碎。何况看着这样一桩传奇,如何能忍得住不与人说。
于是比利知道了,克丽丝原来住过这的。后来克丽丝走了,让表叔——“骠”,和表哥——“杰克”(!)来住。
那个表哥,狂喜欢克丽丝喔……狂追求克丽丝喔……可惜……克丽丝好象不喜欢他……总躲着他……总给他钉子碰……每次他回来,都是灰溜溜的喔……有一次还哭得不省人事……好可怜喔……
结尾,老太太们又落到了那个今不如昔的老主题,“哎,倒是难得啊……现在的孩子们呀……都什么样子……很难看到这样的……痴情的了……”
佛罗伦萨之前,在芝加哥,他们就是认识的。居然认了表哥,把自己住过的房子给他住……而且……把这一切都瞒下来……比利想起在佛罗伦萨时,艺术家的有几分神秘的笑容……现在想起来,真是怪怪的,坏坏的,意味深长的……自己是多么傻啊。
天啊,这是他的小克丽丝么。
他们之间,还有多少事,是别人不知道的。
多么让人崩溃……
脑子里的重型坦克……轰隆隆的……开过来……开过去……
午餐上,乐于助人的小青年比利,吃饭吃得不多,喝酒却喝了很多……房东太太的陈年老葡萄酒。
小青年看来需要一张床。
骠叔就拖了七歪八倒的比利去了后面客房的床上——为了成为一个老年之家,骠叔为这空荡荡的屋子添了好些东西。
比利从床上起来。窗外一望,骠仍然在收拾那辆破车。
这个表叔,“骠”,又是何许人。
每个人,都这样坦荡,诚实,热情,毫无戒心。
连老头儿骠……居然也就这样,大大方方的……引狼入室。
比利觉得自己很阴暗。然而……
客房旁边,是上二楼的楼梯。比利悄悄上去了。
真是好房子。不晓得有几百年的石头老屋,不仅处处宽敞大气,而且层空间很高,石材的隔音也很好,楼下客厅的party这个样子闹,然而一上楼,就觉得安静了,像是隔了两个世界。
有一个屋子大约是骠的屋子,挂着老人的衣服,到处是药盒子,药柜子,药罐子,一股中国草药的味道。
比利弄开了一个锁着的房间。
这似乎是个工作间。一个落地的大玻璃柜,里面摆着各式各样的照相机,从古老的手动上胶卷的老式相机,到最新式的数码相机,都有。
满屋子都是巨复杂的巨莫名的仪器、设备。
工作台上,有一个小小相架,里面放着的,正是佛罗伦萨的大卫像旁,情侣拥吻的那张照片。
踏破铁鞋无觅处……果然……是杰克•常。
呃,这个人……很专业,很技术……比利看着那些张牙舞爪的机器,这样想。
比利又弄开了另一个锁着的房间。
巨大的老式铜床。正对着一张更巨大的,垂天垂地的世界地图。
摆着各式的新奇玩具。有些好象是第五大道买的吧,比利记得他提着的包装袋上印着的玩具样式。
拉开衣柜,里面有他的衣服,也挂着好些……女人的衣服,还带着标签的,崭新的衣服。
所有的衣服……清瘦修长……都是同一个尺码。
和克丽丝的尺码……一样的尺码。
那几条长裤,长长的挂下来,几乎可以想象出,克丽丝穿着它们的俏丽样子……
比利关上了柜门,靠在上面,无语望青天。
啊啊啊,这些,都是他为克丽丝买的么。
连风格也是合适的。里面没有裙子,全是裤装。好些衬衫,各种颜色和花饰……只是比她惯常的风格,更妩媚一些些。
克丽丝呢。她的态度呢。
为什么对他这样好,认了做表哥,还让他住自己住过的房子……为什么全都瞒下,什么也不说。
不过……房东太太也说,她也躲着他……也让他……碰钉子……灰溜溜的回来……那些衣服,也都是没穿过的……是否只是杰克的一厢情愿……
在第五大道遇见的那次,他的忧急的神情,确实是不知道她在哪里。
她是否……真的为了他的痴缠……揍过他……
这是杰克•常先生的新据点……然而这算不得什么大的发现。
艺术家对克丽丝 的居心,早已无庸置疑。
重要的是,杰克,是不是,就是king先生。
比利需要证据。证据。
如果是单相思的,不过是在意淫的艺术家杰克,没什么大不了。
然而,如果是KING先生,就大大的不同的。
比利想起第五大道那次,KING先生的手下容情。
后来比利发了一封邮件过去,用很恶毒的话,使劲的大骂了KING先生一通,质问他为什么这么没胆开枪,“不要以为我怕你”。
回件却仍然只有一行字。“因为你,是我的兄弟”。
比利无语到吐血。
想起KING先生对克丽丝 的疯狂追索,比利又有些安慰。
这是否说明,克丽丝 和KING先生,并没有建立确切的联系……
没有武器,没有任何违禁品。
比利装了窃听器和微型摄像头。
关上门,出来继续四处探查。
呃,上面,还有层阁楼。
不知何时,骠站在楼梯口,无声的看着比利。
比利吓了一跳。
“呃,酒醒了……看这房子挺好看的……应该是有年头了吧……看看……真挺好看的……”
骠微笑了一下,“比利,我煮了茶给你,……来喝吧。”
离开那别墅后,比利原准备半夜里再去探一次——但他接到了一个邮件。
来信称,偶然发现,有一个叫肯德基上校的人,把克丽丝 的行踪高价卖给了杀手king先生.
那个上校,可能是克丽丝她那边的内部的人。
所以,她们的总部,其实正是克丽丝最危险的地方——而她现在正在回去的飞机上。
署名是,“想做你的邻居。”
这个人,又是谁。
比利的这个地址,只有亲密的朋友知道。
想起了上次的事情,不禁背上寒气嗖嗖。
对他们来说,要从地球上抹去一个生命,是非常容易的事情。——有时候,甚至一秒钟也不要。
上一次,即使劫了飞机回去,也还是迟了。
如果不是老詹姆斯终于赶到……
而无论怎样恨马尔科夫,除了私下狠揍一顿,比利其实拿汉堡包没有什么办法——难道把他干掉不成。
于公方面,马尔科夫并没有错。
为着得到口供,虐囚……是得到上面的默许……甚至是……暗中鼓励的。
突然想到,啊,天啊,是否正因为如此,所以马尔科夫选择这种方法,来隐敝的……杀人……
安排了部下继续做监控。比利自己赶回去了。
回去之前,比利先联系了老詹姆斯。
詹姆斯说,“你回来也好。这几天我都在这里,应该不会有事。詹妮也会陪着她。马尔科夫那里,已经查过了,但没有很大进展。他大约只是一个小角色,知道的东西也很少……背后应该还有……高层的人。”
比利宽心了一点。不过他的飞机刚落地,芝加哥那边又来了消息。
骠失踪了。
比利气得大骂,“靠,不是叫你们好好盯着吗!”
“是盯来着……可……车开到半道……不知怎的就不见了……他和老头老太太们说要回中国一趟……但查遍所有去中国的航班,都没有……”
“房子搜查了没有!”
“呃,搜了……他们的东西都还在……没什么可疑的……”
“靠,靠,都还在,都还在,你们怎么知道都还在!”
比利挂了电话,郁闷满怀,无以发泄,一脚把旁边的一个垃圾筒踢折了。
机场的保安人员一脸紧张地跑过来了……
比利进来的时候,果然詹妮在她这玩。
看见比利,她俩都很开心。
詹妮说,“你来晚了喔,克丽丝带的好些埃及点心,都给我们吃光了。”
她笑起来了,“詹妮,你忘了比利是在非洲呆得要疯掉了的人么……他准是都吃过了。”
詹妮说,“哼,该他呆得快要疯掉了,居然,从来也没想过带点啥给我们。”
她跑过来,把那个蓝色甲虫的项链挂在他脖子上。
“这个,是给你的。”
“呃……这个虫子……会不会象电影里一样……晚上爬出来,把我吃掉……”比利看着这个甲壳虫,苦笑了一下。
詹妮向比利晃了晃手腕,显摆她新送的漂亮镯子。
比利却只看着她。
红色的衬衫,小腰儿掐得正正好。简洁,大方,然而制作精良。
固然她一向是衬衫党,但这一件……比她惯常的风格,明显的更妩媚。
耳朵上新穿了耳钉,亮闪闪的。
比利觉得晕。
多么难以置信……克丽丝 ,克丽丝,居然,居然也会象……那些庸俗的女人……去把耳朵打个洞么……
比利说,詹妮,我有事要和克丽丝 说。
詹妮愣了一下,于是说,“噢,我还有事呢,我先走了。”
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不知道比利要说什么,她有些犹疑,“啥……事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比利两眼看看天,似乎在想怎么说。
“呃,……阿里说,让你看看心理医生……你也不去……”
她笑了一下,“啊,我没事的,不必了。你放心。”
比利看着她的眼睛,又慢慢的说,“呃……那个……我快要抓到……那个KING先生了。”
她又笑了一下,淡淡的说,“啊,……是么。”
比利摸摸口袋,掏出一封信来。“嗯,我刚拿到一个情报……是唐人街一个帮会的老大……写来的……看来这次,一次可以……抓住他了。”
她望着窗外,仍然淡淡的说,“啊,……是么。”
比利把信放回口袋里,说,“嗯,……总之……我一定会……抓住他的。克丽丝……”
她没有再说什么。
看着她淡淡的样子,突然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了。比利说,“哎,你休息吧……我走了。”
看看比利走到了门口,她突然说,“比利,等一下。”
比利转过身来,看着她,“呃,有啥事。”
她轻轻的说,“比利……我想……抱抱你……”
把头靠在比利的怀中,她说,“比利,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比利含含糊糊的说,“呃……这个……”
她说,“其实,詹妮……很喜欢你呀……”
比利把她一下子松开了,说,“呃,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事呢,我先走了。”
比利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这样亲近的人,她当然知道,怎样能让他留下,又怎样能让他走。
她把那封信掏出来。
借着抱一抱的机会,她已经把那封信,摸过来了。
撕开封皮,把里面折了几折的信笺展开。
里面是……一张……白纸。
抬手对着光一照……也不像是……用了密写药水的。
她的手有些抖。
象有个大锣,在脑子里咣的,狠狠地敲了一下。
豁然回首,比利已站在门边,看着她。
比利慢慢的走过来。
拔出枪来顶住了她的头,比利泪流满面。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可以……逮捕你……甚至……可以……杀了你。”
她低了头不说话。
比利哑着嗓子说,“你……你……为什么……这么胡涂。”
天啊,果然,是那个魔鬼……
那个魔鬼……引诱了他们的小修女了……
他没有杀她,他根本不想杀她,但比杀了她,还可怕。
这恶毒的人。他偷了她的心,让她为了他,愿意去付出……生命。
他不必杀她。她的自己人……自然会去杀她——想起了她删了计算机文件的那件事。现在想来,一定是删了……KING先生的部分。
比利发着抖,热泪迸流——比利在想,是自己害了她。
多么傻,多么傻。
在他称颂她的美的时候,就应该发现。
她是美的,但她的美,是特别的。在这个凡俗的世界,并不是所有男人,都能够欣赏……
她一定徘徊过,抗拒过,逃走过,不是吗……
看着这红衣的女子,从来没有过的这妩媚的妖娆。
这一定是,他送的衣衫……开罗,一定是在开罗,他……终于得手了么。
天啊,该死的,去了无数次非洲,为什么在这节骨眼上,却不去非洲了!
多么傻,多么傻。
多少次几乎就要抓住那个人,却又糊胡涂涂的放了手。
结果把这只羔羊,活活的,丢在了这魔鬼的……手里……
詹妮看见比利走了,所以又来了。
结果,比利居然还在,而且居然……还用枪……抵着克丽丝的头!
诚然,这两个人一直是爱互相打打闹闹的玩儿的。
然而比利可怕的,象要吃人的眼神,和屋子里,如此令人窒息的空气……
詹妮知道这可不是闹着玩。
可是……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
发出了看到世界末日的恐怖尖叫,詹妮冲上来使劲拽比利。“啊,啊,你疯了吗。”
比利红着眼,一抬手把詹妮挥到了门外,“滚开,这是我和她的事!少来!”
詹妮和他们不一样,单纯只是文职人员。所以比利一挥手,足以把詹妮挥出几丈远,狠狠的撞在了门对面的墙上。
比利把门哐的关上了。
门背后,正挂着那幅纸莎草纸画,在门的震动下晃晃悠悠。古埃及的……王和后。
啊啊,王……和后。
比利哗啦一把,撕了两半。想起身上还挂着的项链,也嘣一把扯断了,扔在地上。
比利开始大搜她的屋子。
她在墙角坐下来,抱住了膝,也不说话,且由他去。
比利翻箱倒柜,把她所有的什物都丢出来。
她自然是没什么很多东西。一贯的检朴清寒,除了一部手提电脑,堆堆栈迭的一架书,和一些文具纸张,不过是些生活的必需品,零零落落的散放着。
比利把她的计算机丢过一边——这自然是要拿回去仔细看的。然后把书架子轰的翻下来,检查架子后面是否有夹层,再一本书一本书哗啦啦的乱丢乱抖。
衣柜也轰的翻过来了,里面迭得齐齐的,干干净净的衣服,全倒在烟尘斗乱的地上。
詹妮听着里面七里哐然稀里哗啦的声音,简直象在打世界大战,吓得半死,顾不得疼,使劲拍门。
“比利,比利……你这个疯子……你到底在干嘛……克丽丝……克丽丝……你怎样啦……你怎么不出声啊……你倒是说句话啊……”
比利也不理,一脚一脚的踢开在地上堆着的衣物,看里面是否有什么夹藏。
在衣服堆里,比利踢出来一件半旧的男式白汗衫,洗得干干净净,迭得好好的,和她的衣服放在一起。
诚然,她一直的爱穿男装,这并不奇怪。但这个领口……多么眼熟……样式……和陈旧度……一些磨花地方的小细节……都吻合……
比利自然有着一个优秀特工的超凡的观察力和记忆力。
啊,佛罗伦萨,佛罗伦萨。
翻了半天,一无所获的比利,郁愤填膺,不由得一把揪住,吼了一声,哗啦一下,也撕了两半。
詹妮还在使劲拍门,“比利,比利……开开门啊……”
比利冲门吼了一声,“闭嘴!死八婆!”
詹妮眼泪一下子出来了。
“比利……开门啊……詹姆斯叫你们过去……两个都过去……马上过去……”
无计可施的詹妮,只好打电话通报詹姆斯了。
“呵,你们两个能打起来……倒是一大奇事……有啥想说的,说说吧。”
詹姆斯看着这蔫头搭脑的两个人,慢悠悠地说。
两个人都不说话。
詹姆斯坐在转椅上,悠悠地转来转去,空气里飘过来雪茄的味道。
过了好一会儿,詹姆斯说。
“克丽丝,我看了你的报告了。在开罗……是他和你在一起吗。”
在开罗,他的存在,是过了明路的。阿布杜拉知道,阿里也知道。所以报告里必须得写上,临时雇来某职某员一名。
她说。“是。”
“克丽丝……你对以后……有什么打算呢。”詹姆斯说。
她凄凉的一笑。“爵爷,也许该问你……你对我……有什么打算呢。”
詹姆斯是女王封过爵位的,众人有时开玩笑时,也这么叫叫。
“呵……”詹姆斯又吸了一口雪茄,慢慢吐出来,“听说……最近……你在研究我们一些退休的……和失踪的……员工的数据。”
这个人,对她如此的心如明镜,了如指掌,是糊不过去的。
她咬了下牙。“是。”
“啊,为什么呢,我的孩子。”
“对不起……詹姆斯……我觉得……我不适合……这个工作。”
詹姆斯看着这个女孩儿。聪明。果断。刻苦。艰忍。最最难得的是,每次行动的设计,都是如此的富有创造力,和想象力。
啊,你怎能不合适,怎会不合适。假以时日,你足以有和我一样的……成就。
詹姆斯又慢悠悠的抽雪茄,好一会儿也不说话。
终于,他说,“克丽丝……我给……另一个选择给你……好不好。”
“五处和六处……目前都很需要人。最近招人情况,很不理想。尤其是华裔……你让他也来,如何。我会给他一个新身份……抹掉……所有的……过去。”
比利的下巴要掉下来了。
屋子里很静。
她的唇有些发抖——为这如此美丽的诱惑。
啊……是那一直以为不可企及的幸福……在招手吗。
雪茄的味道,在静静地飘着。
她回答了。
比利下巴又一次要掉下来。
她在说:“不。”
詹姆斯望望她。
“克丽丝,你……信不过我么。”
“不是。”
“那为什么呢,我的孩子。”
她不说话。
詹姆斯微笑了,“啊,你是不是觉得……他是……自由惯了的人,受不了我们这些规距呢……没关系,他可以先不正式加入进来……先跟着你出几次任务试试罢。”
回答来得有些艰难,然而仍然是。“不。”
空气凝滞了。比利感觉到了暴风雨前,雨云中在逐渐积畜着的雷电。
啊啊,她知道,她在做什么吗。
老詹姆斯……从来几乎没有一个人有勇气,敢于忤逆的老头儿啊……
纵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比利,也是怕詹姆斯的。
即使是首相大人,也没有对伟大的詹姆斯爵士,说过这么多的“不”字呵。
何况詹姆斯,为了她……已经做到如此的极限……
啊,老詹姆斯的……雷霆之怒……
比利心里发着抖,觉得自己一定疯掉了。
因为那么一瞬间,他居然希望……这个天下地下独此一份的……不识好歹的超级小笨蛋……能够痛痛快快地答允……这件如此荒唐的事……
詹姆斯看着她,仍然温和地说,“克丽丝,我知道,最近……你累了……我会先给你放一个大假。现在你不用回答。……还是……想想再说吧。”
她说,“不,詹姆斯……不用想了。”
看了她一会,詹姆斯把雪茄在烟灰缸里,掐灭了。
真是实诚的孩子。
实诚到令人懊恼。
在这一点上,她多么的不象那些……那些狡猾的中国人……
她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么。
是什么使她能够在风暴的中心,却仍然如此沉静。
詹姆斯冷冷的,开始很官腔的说话:
“好罢。尊敬的小姐,……因为你在开罗的工作,出了相当大的纰漏,损失如此惨重。所以现在我必须要调你……去一个可以让你好好反省一下的地方。”
“你到北海油田,守雷达站去罢。”
然后詹姆斯转过来,看着发呆的比利,嘲讽地笑了一下。
“比利,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傻呢。……说实话……这件事上,你让我比较失望。”
“我呢……给你一个建议……如果你想要找到,那些想找到克丽丝的人,其实,你何须到处跑呵。你只管守着她,等着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不就行了嘛。”
女孩儿的脸,有些苍白。
詹姆斯淡淡地看着她,说,“好了,你们都给我出去吧。”
她……是一个很好的……鱼饵呵,如此大老远的,一杆子甩到那气候出名恶劣的北海里去,当然是为着……钓大鱼——很大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