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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我所做的一切 ...

  •   第十章Everything I do
      Look into my eyes-you will see
      What you mean to me
      Search your heart-search your soul
      And when you find me there
      You'll search no more
      Don't tell me it's not worth trying for
      You can't tell me It's not worth dying for
      You know it's true
      Everything I do I do it for you

      ———布莱恩•亚当斯《Everything I do》

      骠叔关上门,跑下楼来。
      他坐在车里,等骠叔下来,就发动了车。
      他们驶过阿伯丁的街头。

      窗外掠过市中心的,盛开着玫瑰花的联合台地公园。
      空气里都是馥郁的芬芳——这里每年会种10万朵玫瑰。
      阿伯丁,苏格兰第三大城市,曾经的著名渔港,以捕捞鲱鱼闻名。
      至今每天早上的鱼市,也仍然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但现在的阿伯丁,已是因为北海油田的开发,而在近几十年兴盛起来的石油城市。油田维修和供应业的中心。

      马路的旁边,有壳牌公司和英国石油公司巨大的广告牌。
      他想,她在哪里呢。

      自从别后,石沉大海。
      他给她留有N个联系方式。他多么害怕,他们会失去联系,从此象断线的风筝。
      手机,邮箱,□□,MSN,他的,和骠叔的。
      包括他常去的公共论坛,他的ID……在这世界上最大的网上书店,亚马逊书店,他约好了,在一本莎翁剧集那里留言。
      她没有留她的。他没说什么。他知道这是因为她爱他。
      她不愿意给她的同僚,留下追索他的线索。
      啊,我的爱人,你为什么不说话。

      比利知道他们的事了吗。
      她受到惩罚了吗。
      他到过“军情五处”总部,伦敦市中区南岸附近的“泰晤士大楼”(Thames House)。在泰晤士河的兰贝斯大桥上,仰望过这传说中的地方。
      他也到过朴次茅斯市,在那里,戈斯波特半岛寒冷而荒凉的山顶,有她们的训练基地。
      然而无法确定她的情况,也不能贸然闯进去啊。

      难熬的日子……一天又一天……
      在他几乎要失去耐心的时候,他居然从好几个管道,得到了她在北海油田的消息。
      有人……在故意……散播么?

      她在这里做什么呢?捕鲱鱼,还是采石油呢。
      渔船和油井,那可都是男人的天下,通常来说,不会有女人。
      这回,可真的是要到大海里……去捞这条美人鱼了。

      汽车驶过阿伯丁巨大的直升机场。不时可以看见直升机的起降。
      阿伯丁有世界上最大的直升机场,海上油田的工人,坐直升机上下班,每年的乘客量,多达几十万。
      从这里再开过去一段路,是阿伯丁的飞行学校。
      他和骠叔,今天来考飞行驾照。

      考完出来,骠叔笑嘻嘻的问他,“如何?”
      他耸耸肩,摇摇头。
      骠叔大跌眼镜,“不会吧,连我都过了……”
      他笑起来了,“呃……我做了几个危险动作……把考官吓着了……结果他就酱紫报复我。”

      雷达站站长史蒂文斯站在窗前看着外面。
      一个纤弱的身影正艰难的穿过狂风,去检查固定某个设备的缆绳。
      史蒂文斯不知道为什么上面会派这么两个人过来。
      而且……居然破天荒的……会派个女人来。
      这么恶劣的地方,一向只是男人的世界呵。

      北海,几乎是世界上气候最糟的油田。
      正因为气候的恶劣,虽然1965年代就已在这里发现油气田,但英国到1975年才正式开采投产。
      每年有三分之二的天气是阴雨天。
      大风,大浪,海潮高,海流急,更恐怖的还有时常拜访的风暴和海啸。
      一起风暴,号叫着的狂风风速会达到每小时200公里,汹涌翻滚的海浪会高达30米……气温骤降到零度……
      这时候你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躲在屋子里祈祷。

      作为在一个荒凉到连草也长不出几根的屁点大的小岛——或者说不过是块大点的石头更恰当些——上的雷达站,它当然有自动化的远程显控系统,正常的雷达值勤工作,其实是在岸上军事基地的中心指挥室进行的。中心指挥室因此也得以同时监控防区内所有雷达,实时高效全面的了解整个防区的海情和空情,作出快速反应。
      远程系统也使一些雷达的所在地,可以少人,甚至无人值守。
      这个雷达站,一共配备有六个人,每两人一班,一班值守一星期,值守时两人互相轮班,保证24小时不间断。
      他们的日常工作,是每天早晚各巡视一次,检查事故隐患;负责站内供水、供电等设施和雷达设备及其送、配、发电系统的维护、使用与保养。如果有大的问题,则及时通知基地。
      每天当日的工作和情况,都要进行严格的详尽的记录。
      站上配有直升机,但平时每星期仍有给养船来一次,同时也做例行检修。他们坐给养船换班也是方便的。
      雷达站的旁边,就是棱嶒的石岸和峭壁——北海的海岸,大抵都是这种基岩出露的模样。

      石油,黑色的金子……北海油田,对英国的经济来说是影响巨大的,对于这个正在衰退的老牌帝国来说,甚至是又一次中兴的命脉。
      冷战时期,为防范苏联的潜艇和拖网渔船,侵犯北海的油田和渔场,北海就建立起完备的海陆空联动警备机制。
      不过现在,曾经的假想敌,已然崩溃……现在帝国军事事务的重心和前线,是在中东,另一个,有更多石油的地方。
      所以这里的雷达站,每日也不过是做个天下太平,今日无事的报告罢了。

      来的这两个人,多么的不一样呵。
      女孩儿克丽丝,不爱说话,但做事是一流的。井井有条,兢兢业业,不怕苦,不惜力。
      而那个比利,是多么可恶的一个人呵,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管。不是打电动,就是喝酒。
      这两个人,平时也没什么话说,然而,比利却还非要和克丽丝一班。
      轮到他俩值守的时候,史蒂文斯每次回来,总能看到克丽丝眼里的血丝。
      值守值守,有时候其实没有什么事,但要求是总得有人守着。
      比利,你还是个男人么。

      史蒂文斯知道他俩是哪里“发配”来的。或者里面还有别的……任务。所以很多事,不能过问。
      当年的史蒂文斯,也是犯了一点错……来的。
      但后来他喜欢上这里了。静静的守着,心里很安宁。
      何况守上一星期,就可以回基地和妻儿团聚上半个月呢。(虽然常常因为天气的原因,有时候也做不到)
      于是就守了20年。

      可是这女孩儿,也太可怜了喔。
      轮到她休息的时候,她也不上岸去。她哪里也不去,就在这块大石头上呆着。
      她静静的看书,给轮值的同事煮饭吃,西点和中国菜她都会做,有时候干脆把同事的工作也代着干了。
      无论谁有事,都可以让她顶班。

      比利开始也哪都不去。但渐渐地熬不住,一天天的情绪坏下去。后来开始往岸上跑,跑回基地或者阿伯丁去灯红酒绿。
      有一次该他俩值守,结果史蒂文斯回来一看,只剩克丽丝一个人,比利开直升机跑了。
      天啊,怎么能把一个女孩子,这样一个人丢在一个风高浪险的荒岛上。
      等比利回来,史蒂文斯实在忍不住想骂他。
      然而比利只是冷冷的看他一眼,径自走到克丽丝的房间,稀里哗啦的开始大搜查。计算机也打开来看。
      克丽丝也不说什么,抱了一本书,走到外面去找块石头坐着看,任比利折腾。
      等比利折腾完了,她再一声不响的回去,慢慢的收拾如战后废墟似的屋子。
      史蒂文斯……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后来比利每次跑出去再回来,就必搜一次克丽丝的屋子。
      唉,唉,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给养船来了,史蒂文斯又要换班了。
      克丽丝送他和另一个同事上船。
      史蒂文斯看着她说,“克丽丝 ,下次……你也上岸玩玩去吧。去逛逛街,买几件衣服,买几本书……也是好的。”
      雷达站里,除了专业书,大多是那些……给男人看的杂志和书。其它的书不多。
      哎,史蒂文斯为自己的低级趣味感到脸红。

      看她每天都抱着那些厚厚的,能砸死人的,雷达维修和养护的专业书,一声不响的硬啃,看得史蒂文斯……忍不住心疼。
      她笑笑道,“啊,不用,……我也没什么要买的。”
      她确实暂时没什么要买的。她做事一向缜密……上岛的时候,她就拎了大大一大包……个人卫生用品上来。
      史蒂文斯叹了口气,说,“那你需要什么……我帮你带吧。要不还是买几本书给你?”
      她想了一下,哎,确实每天看雷达,也够闷的。
      “呃,那就麻烦你,帮我带几本……莎士比亚吧。”
      好……高雅啊。想到自己的低级趣味,史蒂文斯又一次脸红了。

      回到站里,比利又喝醉了。而且——还在继续喝。
      她悄悄的想把余的几瓶酒拿走。
      然而这个醉鬼却警惕得很。一把捉住了她,“回来……你想干什么!”
      她便松了手,把瓶子放回去了。
      比利冷笑起来,“呵呵,你为什么……从不劝我呢……为什么……从不和我抢呢……和我抢啊……抢过去啊……为什么每次都偷偷摸摸的……象个小贼……你往海里扔了多少瓶……我的酒……哼哼?”
      海里的鱼也要给她灌醉了吧。
      她把比利的手挣开,去拿了档夹子,开始在似乎永不止歇的大风里,每天例行的巡视检查。

      在雷达的高塔上,她看见比利摇摇晃晃地出来了,走向停机坪。
      她把夹子一丢,发疯一样就往下跑。
      天啊,这个样子,可不能开飞机。
      在比利开直升机门的时候,她终于赶到了,揪住了比利。
      “疯子,回来,这不行……”

      醉鬼的力气大得很,一把把她掀开了,“不要你管!”
      生死倏关,这一回,她再不能由他去。
      “不行啊……比利……你这个疯子……”
      她又一次死死拽住了比利。
      正两人纠结的时候,比利看到她的领口,滑出来一根细链子——于是把手一探,一把揪出来了。
      她两手只顾捉着比利,猝不及防。

      戒指,是铂金的,但样子朴素到极点,不过就是那么一个光光的金属环,一点花饰也没有。
      只是在戒指的内圈,刻着花体的“I love thee”。
      “我爱你”的古英文。
      啊,她已然……做了他的妻吗。
      怪不得近来她的衬衫,总是扣得很严。

      比利一使劲,生生的把链子揪断了。
      她伸手来抢。
      不意比利一挥手,直直的甩出去了。
      她回过头来,只看到停机坪下……乱石嶙峋。

      比利却还意犹未尽——盯住了她的耳钉。
      这……也是为他戴的吧。
      比利已经醉了,下手也把不住轻重,一把拿住了她的耳垂。
      她正看着那些乱石发呆,瞬间吃痛,头往后一仰,大叫一声。
      耳朵几乎要给比利扯破了。

      她的痛叫让比利惊了一下,动作迟缓了一下。
      她回过手来,再不容情,一拳迎着面门就砸过去。
      比利晃了一晃,她又补了一拳,便咚的倒下了。
      一半儿是因为她的拳头,一半儿也因为,确实已然醉了。

      她拖起比利,象拖一条死狗一样,拖回站里。
      比利已经昏得人事不省。
      她从比利身上,摸出手机,把门关了,跑到外面来。
      他会来的,他会来的。
      可是,不能啊。
      她没带手机来。即使有,也一定被监控了。站里的电话也一样。
      但比利的手机,应该没有被控制。如果控制了,比利自己先就要受不了的。

      耳朵上痛痛的,流血了,她也顾不得了。
      电话通了。
      他真的是,任何时候,都在等待着她呵。

      “喂……”
      “喂……”
      象隔了一个世纪。两个人,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说,“你不要……来。我很好。是不小心……碰到的。”
      他悲凉的说,“如果不是……不小心,你是不是……永远不给我……打电话了。”
      她哭了。“柚子……天罗……地网……你叫我……怎么办呢。”

      军事区,不会有民船民机,要混也无由混。
      自己来么。
      雷达站本也是战略要地,监控很严,一只苍蝇想要飞到岛上来,或是想要从岛上飞走,也会被看得清清楚楚的。
      皇家空军的战机,十几分钟就可以到达……海军的快速反应舰队,也一样很快。
      她像是冰箱里的一尾鱼,被这寒冽的北海,冻得死死的。

      她说,“这是比利的手机,你别打过来了……你这个手机,也赶紧换了罢。”
      他问,“比利……让你用他的手机?”
      “呃,他……喝醉了。”
      他说,“克丽丝 ,克丽丝,比利……有没有把你怎样?”
      “啊?……”她没想到他这样说。
      他说,“克丽丝,比利……找到了我们湖边的房子,见到骠叔了。”
      她吓了一跳。天哪,那个死比利,什么也没说过。
      她说,“啊……没……怎样啊。我很好。真的很好。”

      他苦笑着想,这会儿,即使不是“很好”,她也会使劲的说“很好很好”吧。
      沉默了一会,他说,“克丽丝,……等着我……我一定会来,带你离开。”
      她恼了,吼起来了。“你活厌了啊!好罢 !你想死!你就来!”
      啪的把电话挂了,她抱住头。
      这个笨蛋,怎么不明白啊。

      能走,她自己不会走吗。
      史蒂文斯常说,让她上岸去。
      她没法子告诉他,老詹姆斯是冷冷地说过的,“你上了岛,就呆那吧。”
      这意思,就是软禁了。比利的职责,有一半儿是看守。
      比利也时常跑掉。然而,那有什么关系呢。
      这样子一个孤岛,没有直升机,没有船,走不了。
      有直升机,有船,这样的天罗地网,又怎能不被看到。

      手上一疼,比利醒了一刹,发现自己在床上侧躺着。
      醉酒昏睡,为了防止呕吐物呛入气管,是应该侧卧或俯卧的。
      果然胃里翻江倒海,不由就呕吐了。
      她正在给比利输液,一时没有顾到,结果弄到一片狼籍。
      这醉鬼头一歪,又睡回去了。
      唉,这一个,也是前世欠了他的喔。

      比利第二天早上才醒来。
      头疼,硬挣着爬起来。
      衣服是干净的,身上是干净的,床也是干净的。
      她给自己都收拾过了么。

      她不在屋里。
      桌上有早点和水果。
      走到窗前,远远地,看见她在停机坪下的乱石之中,爬来爬去。
      转过头来,坐到桌边,比利机械地拿起一片面包,胡乱塞到嘴里去,喉头却格格不能下咽。
      眼泪就下来了。

      无论他是怎样的人,无论他是不是真的爱她。
      她,是真的爱他的。很爱很爱。

      比利的眼里,这世界上的女人,分两种。
      一种是庸俗的女人。
      另一种,是克丽丝。
      这样的女子,是否应该相信,她看中的人,终有她的道理。

      她在石头堆里寻来寻去,全无头绪。
      天是阴的,风刮来刮去,掠去人的最后一点体温。
      估摸着是中午了。肚子已咕咕的叫了。
      那个醉鬼还没起来吗。
      她无力的爬起来,却突然发现比利就站在身后。
      昨日留下的伤痛太深,一时魂飞魄散,本能的就向后跳开好几步。

      后颈上还有昨天扯断项链,留下的一线红痕。耳朵上包了一小块纱布,还渗着红色。
      比利呆呆的瞪着,这才终于明白昨天,曾经给她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昨天她是面对着比利的,没有看到项链落下的情形。
      而比利是眼睁睁看着项链落下的——知道她完全的找错了地方。
      比利慢慢的走过去,走到记忆中的那个方向去。
      她看着他走过去——比利要帮她找么,多么难以置信。

      如果单是戒指,在石头上一蹦,那就真是不知影踪了。
      幸而有链子绊着,而且有链子,目标也大些。
      比利在石头的缝隙里,看见了金属的闪光,把手伸下去。
      那条缝,窄了一点。

      她看见比利蹲在那儿,似乎想了一想,突然用力把手一探,然后抽出来。
      颤抖着手,比利提着那项链,放在了她面前。
      她不由得把双手伸出去。比利一松手,项链带着那戒指,就落在了她手心里。
      她哭了。
      啊,比利,你这个傻子,这个傻子啊。

      项链上带着血痕。
      比利的手背磨烂了,几道深深的沟壑,皮肉都翻起来,血肉模糊。

      比利说,“好罢,你的事,我不管了。”
      转过身,走上停机坪,又停下来,回过身来看着她。
      比利怪怪的笑了,“呵,我不管也没什么用呵……这事,又不是我一个人管着……我倒很想看看,你怎生走,他怎生来。……哼,我不管你,可也不会帮你。”
      比利拉开直升机的门,爬上去了。
      直升机轰鸣起来,颤抖抖的,飞上天去。

      链子已经断了。她把戒指抽出来,套在了手指上。

      比利回到了基地,发现詹妮来了。
      “呃,你来干什么。”
      詹妮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我刚好有个假期……想去看看……克丽丝。”
      “哼,有什么好看的。”比利冷冰冰的说。“我累了,我要睡觉去。”
      詹妮急得流泪,“比利……你怎么能这样……”
      比利说,“好啦好啦,你找史蒂文斯去。过几天他换班的时候,带你去就行了。我要睡觉了。”

      倒在床上,比利又睡了一觉。
      睁开眼,看见外面的天色,似乎不太对劲。
      比利跑到雷达控制中心去。
      显示屏上可以看到密集的直升机群。
      “怎么回事?”
      “呃……你没看到今天的飓风警报吗……海上油田都在往岸上撤人。”

      啊,飓风,克丽丝一个人在岛上啊。
      不过雷达站的建筑,是很坚固的,克丽丝不会有危险。要不建站二十年下来,史蒂文斯先就要牺牲几十回了。
      比利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看着雷达控制室的大屏幕,若有所思,也不说什么。
      詹妮慌慌张张地跑来了。“比利,飓风啦,克丽丝一个人啊……你怎么能丢下她回来呢!”
      比利冷冷看了她一眼。
      切,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个……庸俗的女人。

      外面起了大风。
      显示屏上可以看到旋转的云团。
      詹妮心急如焚,看比利一副懒懒的样子,恨得要死。
      耳边听得有人说,“呃,好象比预报的时间……来得快。……不过还应该赶得及吧……”

      比利靠在椅子上,似睡非睡。
      窗外开始传来咆哮的风声,雨声,树枝吹折的声音。哪里的窗没关好,咣啷的一下,一下,又一下。
      一个部下推了他一下。“报告,……好象有一架直升机……往岛上去了。”
      比利跳起来了,啪了敲了那人头一下。“好象,什么叫好象,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那人脸红了,赶紧说,“有,有。”
      比利看了一下情形。风暴来得太快,确有几架来不及回来的,都在就近胡乱寻找钻井平台着陆避风。在钻井平台,只要人能进到屋里,也算是安全了。

      克丽丝那边的报告已经过来了。有民机一架,因风迷航,飓风在即,请求迫降雷达站。
      直升机的号和驾驶员的名字也报过来了。于是从数据库里相关数据也立时就调出来了。
      是一个小公司的直升机,确是去接员工的。经多年开采北海油田一些地方近几年已有石油枯竭之相,这样的地方大公司已无利可图,只有小公司愿意做了。
      驾驶员是一个法国佬,蓝眼睛大鼻子。
      克丽丝那边的报告又来了。飓风在即,已允许迫降雷达站。

      比利看部下在看着自己,便一瞪眼,“看我干什么,没问题就别耗着啦,该干嘛干嘛去。我回去睡觉啦。”
      外面的风在呼呼的刮。
      而海上的风,要大上十倍。
      遥远的海上,已经隐隐传来了低沉的,狼嚎似的恐怖的声音……飓风,来了。
      所有的交通都断绝,即使是战机,也不能开了——所以就算有问题,也只得由他去不是。

      比利回到自己的屋子,又要关门睡觉。
      门被顶住了,詹妮进来了,看着他。
      呃,还好,不算太笨的女人。
      比利说,走啊,我要睡觉啦。
      詹妮不说话。
      比利叹了口气,拨了雷达站的电话。
      “克丽丝……”
      “呃……”
      “你好吗。”
      “呃,很好。”
      两边都沉默了一下。好一会,比利说,“OK,再见。”
      比利啪挂了,看着詹妮说,“好啦,她说她很好。我要睡觉啦。”

      比利往床上一倒,闭上眼,不再理詹妮。
      脸上有可怕的青肿的痕迹。右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今天大家对比利的样子都很骇然,但比利只是冷冷的说,别看啦别看啦,摔跤啦而已。

      詹妮把一个盒子放在桌上,退出去了。
      盒子里是比利揪断了的甲虫项链。詹妮把它修好了。
      克丽丝没有收拾她的屋子,不过从一地狼籍里,随便的捡了两件衣服就走了。
      詹妮去帮她把什物都整理起来,包括撕破的东西,也好好的放起来。
      克丽丝那么苦心,给他们两个的礼物,配的是同一色系。
      然而,即使克丽丝 爱上了别人,自己也还是没有机会的吧。
      抬起手,詹妮轻轻地抹去了眼角的忧伤。

      这样的女子,她看中的人,终是有她的道理。
      有胆识,有气魄。
      居然就这样去了,象飞蛾扑火一样。

      固然,一只牛虻飞过北海,也会被看见。
      然而,如果……有一千只牛虻呢。
      大撤退时,满天都是飞机。
      五音乱耳,五色乱目。
      这是来自中国的智慧么。

      只要脱开油田的惯常航线,飞临雷达站的小岛,这只特别的飞虻,还是会被识别出来的。
      但等他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到了。

      他打算怎样走呢。
      雷达系统,可以锁定二千公里内的目标,一旦锁定,无可遁逃。
      当然,对于一个迷航的法国佬……雷达未必有兴趣去锁定……只要他能再回到了一千只牛虻里,他就有赢的机会……
      他的设计,是这样的吗?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
      飓风提前了。
      他们,走不了。

      黑云压顶。
      天边掠过蛛网状的闪电。雷声隐隐。
      一架直升机在狂风中挣扎着,摇摇摆摆的扑下来。
      她跑进控制室,按下了停机坪旁机库门的开关,然后顺着通往机库的通道,发疯一样跑过去。

      隔着走廊一路的窗户,可以看见直升机剧烈的颤抖着,在地上嗑了一下——终于降落了。
      推开最后一扇门,她跑进了机库。
      直升机歪歪扭扭的,挟着狂风,迎面扑进来。
      她去按了关门的按钮。
      沉重的闸门隆隆的降下。风,终于被阻在了外面。
      屋顶上响起了炒豆子似的声音——暴雨开始哗啦啦的从天上倾倒下来。

      那个人,拎着个大包,从直升机上跳下来了,看着她笑。
      她什么也没说,几步跑过去,扑进了他的怀里。
      啊,柚子,柚子,你这个傻瓜哦。

      他把包丢在地上,抱住她,开始热烈地吻她。
      她温柔的回应着,在他的火热的唇吻中,完全的交出自己。
      外面,大海已变得狰狞……二三十米的巨浪席卷而来,一浪接一浪,狠狠扑向这弹丸小岛棱嶒的石岸,一直扑到雷达站的脚下。
      地动……山摇……房屋也颤动了……

      他终于松开口,头抵着她的额,看着她的亮亮的黑眸,看着她微颤的喘息。
      除了傻傻的笑,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又开始吻她,一下一下地,吻她的额,她的眉,她的双颊,她的颈,她的耳垂……

      他……看见了她的伤。

      一把把她的头扳过来看,啊,后颈上,也有一道红痕……
      知道他总会看见的,她把头挣回去,说,“没事啦,不小心而已……”
      他生气了,“哼……不小心能弄成这样吗……身上还有没有,让我看看……”
      他不由分说,就掀她的衣服。在雷达站,她穿的不过是蓝色的工作服。
      “哎,不要……”她抗拒了,然而她越不肯,他当然越要看。
      她又羞又恼。
      天啊天啊,咋遇上这么个浑人……哪有这样,一见面,就扒人衣服的啊……

      他看她身上确实是没有新伤,旧伤看上去也比先前长好了些,便放过了,从新扳住她的头来看。
      耳钉小,滑不落手,所以虽然拽了一下,但一带而过,尚无大碍。若是耳环,揪上一把,恐怕就要扯一个大洞,要缝针了。
      他恨恨的说,“是不是比利做的……比利呢……跑哪去了,不是和你在一块吗,怎么不出来。”
      他如何不知,她说的不小心,一定是假话。耳钉的位置,是一个死角,耳垂亦是柔软的,即使不慎的触碰,也不至于形成触动开关的压力。
      啊,想起她说,比利醉了的时候,百爪挠心啊。比利比利,你做什么了!

      她说,“你知道比利在这里,你还敢来么。”
      他说,“为什么不敢来,来就是要见他。不许他欺侮你。哼,他人呢,怎么不出来。”
      她说,“比利走啦。……这我一个人在……”
      他更怒了,“什么,这样的天气!”
      他又亲了她一下,说,“哼,好罢,且寄下这顿老拳……”
      啊,她一个人在……也是让人开心的消息哦。

      不意她却说,“不许你打他。”
      他恼了,“为什么不许!他把你弄成这样!”
      比利以往对她的好,他是知道的。那么,这次比利一定是恨她了。
      然而,克丽丝,我的宝贝,没有人,可以这样伤你。
      她睁了圆圆的眼,眼珠黑黑的,瞪着他,说,“嗯,不许就是不许。……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什么!“我和他之间的事”!
      他真的……很吃醋很吃醋了!
      满头冒火。
      “哼哼,”他冷笑道,“那也由不得你。……当初就不该,留他性命……”
      她也怒了,一推他,“你要怎样!不许你碰他。”

      两个人象两只好斗的公鸡,彼此瞪着眼,竖起了满头的毛。
      他说,“耳朵都快扯掉啦!那个混蛋有心肝没!”
      她说,“不关你的事!”
      他说,“我就要揍他,一定要揍他!我要把他揍得扁扁的!”
      她说,“我不许!”
      他一怒,便说,“这么喜欢他,干嘛不和他好!”

      外面天已经全黑了,
      灯光明灭,正照在她苍白的脸上。
      她看着他,一声不出。
      那黑黑的眸子里,开始出现星光……有什么东西在沉落下去,沉落到那深不可测之地。
      他的心抖起来了,知道说错了话。

      她不说话的样子,让他害怕,汗毛直竖。
      他赶紧去抱她,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心里已经骂了自己一万遍,恨不得以头抢地。
      啊,克丽丝,克丽丝,我的宝贝。你已经给了我,你的一生。
      我多么浑啊,我岂能,岂能说这样的话!

      她也不抗拒,但全身僵僵的,硬硬的,象一块木头。
      好一会,她说,“回屋里去吧”。
      从他的怀里挣出来,她转身走向了通道的门。
      他赶紧拎了包,跟上去牵她的手,

      她使劲一甩手,想甩掉他的手。
      他当然抓得很紧,一时甩不掉。
      熟门熟路的,她脚一抬,就要踢过去……
      他把眼一闭。
      唉,死了算喽。

      然而,现在……已经不是往夕……她已经……踢不下去。
      外面风声雨声,雷声浪声,咆哮着,仿佛永不会止息,
      这个男子,在这样的风雨里,就这样来了……

      看着他乖乖等着的傻样,她慢慢把脚放下。
      转过头去,抹去眼里的泪,她没有再甩开他。
      两个人牵着手,走过了长长的通道。

      一路走,他问她,“怎么到这里来了啊?”
      她说,“充军发配呗。”
      看见他立马一副愧疚的样子,她一瞪眼,“不是因为你。”
      唉,是,是,不是因为我,那么是为虾米呢。
      她继续说,“是因为我不想干了,他们又不许我走。”
      呵,她们那里,不许员工辞职么。这可是法制国家,这不合乎帝国的《劳工法》吧。
      是不是也可以因此起诉军情五处呢。

      瞄着他,她说,“他们想要你也来……你想来不……”
      有这种事么。
      他也瞄着她,说,“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转过头来,看着前面,淡淡地说,“你的事,该你自己决定啊……我是不干了就是。”

      牵着她的手,他说,“克丽丝,我一直想让你出来的啊——难不成还会想把自己也赔进去。”
      她没有再说什么,握了一下他的手,两人继续的往前走去。

      当当当,天下第一大事,当然是……吃饭。
      如果他不在,她的晚餐,肯定是啃个面包就罢了。
      可是他在这里,情况就大不一样喽。
      环境不熟悉,他便给她打下手,她主厨。
      两个人都手快,一会儿就神奇的变出几个菜来。
      虽然雷达站的储备单调得很,不过西红柿炒蛋,洋葱炒肉,红烧鸡块,还是做得出来的。
      啊,又到埋头大吃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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