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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杀破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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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杀破狼
当花瓣在飘零
这悲凉的风景
长袖挥不去一生刀光剑影
我是否已经注定
这流离的宿命
——《杀破狼》
早上醒来,她又不在怀里了。
不过他满地乱丢的衣服,已经被收起来了,放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他赶紧手忙脚乱的穿衣服,跑出卧室去。
她穿着他们第一次相见时穿的那件白衬衫,两手插在裤兜里,闲闲地站在客厅的窗边,看着外面的街市。
他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她。
她便往后靠了靠,靠在了他的怀里。
看着窗外,她说,“你和我在一起,是很危险的。”
他说。“我知道。”
他们没有再说什么。
把头埋进了她的黑发里,嗅着她温暖的味道。
他差一点忘记了他不再哭的誓言,几乎又要落泪了。
所有的问题,所有所有的问题,其实都在他这里。
然而她却从来没有,从来也没有,抱怨过他那愚蠢的过去呵。
小两口开始玩过家家了。
他去买早点。她在家里煮麦片。
他又来献宝,告诉她这种点心的名字叫“阿里的妈妈。”
哦,天哪……想起了阿里,她笑得不行,使劲捶墙。
他有些胡涂,呃,诚然是好笑的,可是,也没这么好笑吧。
吃了饭,她开始要工作啦。
屋子是二居室的,另有一间,一直关着门,他也乖乖的没去看。
唉,晓得她的职业呵。
这会子她开了门进去。里面有张桌子,好象是工作台的样子,乱糟糟的,有一部手提电脑和一些监控仪器。
她进去坐下了,戴上了耳机。
她没有关门。但他很自觉的守着界限,不过去。
他答应过她的不是吗,他答应过,她工作的时候,不打扰她。
答应她的每件事,都要努力做到嘛。
他把碗洗了,然后去买了一扇新门来装。
又遇到克莱姆大婶,老太太意味深长的说,“啊…早上好,安塞俩目尔来库姆……”
他红了脸,赶紧走,“啊…啊,安塞俩目尔来库姆……”
再然后,他去他原先住的酒店,把他的行李搬过来了。
他搬了行李回来,发现她出去了。
那间屋子的门又关了。她的拖鞋在门口,球鞋不在了。
他想起她身上的伤,心里操心起来。
然而,他也不能跟着她不是。
她的工作,肯定有很多,是不能让他接近的。
他坐在摇椅里等着她,看着那个跟着她跑世界的小闹钟,一格一格的走,度日如年。
呃,终于,听到她说话的声音了。
他跳起来,到窗口去看。
她又穿了孕妇装,和另一个也是怀孕的女人一块,一人提着个菜篮子,摇摇摆摆地走回来,一路走,一路在说笑着。
那个女人戴着头巾,是当地的阿拉伯女人的样子,不过看上去很年轻。
到了楼下,她们分手了。那个女人往对面的楼里去了。
他听到她说,“再见,娜扎尔。”
“啊,再见,克丽丝.”
他开了门,跑下楼去接她。
看见他下来,她便很理所当然的把菜篮子丢给他,甩甩手,晃晃悠悠上楼了。
唉,居然还踮记着买菜。他会去买嘛。出去肚子上要绑那么个棉花包,多辛苦啊。
回了屋子,他拿了菜去厨房,看见她又站在了窗口,半掩了窗帘,拿了望远镜往下望。
他有些明白了。
那个娜扎尔,住的是对面的一楼。窗口正对着。
一时无话。
他去做了饭。她那边看了一会,也过来帮他打打下手,递个瓶子碗啥的。
(呃,好有小夫妻的感觉喔……)
吃过了饭,他把他的行李搬出来,把他原先在第五大道和后来在汗哈里里市场买的东西翻出来给她看。
纽约买的太多,不能都带,他只带了些饰品,衣服只带了一件红色衬衫过来。
晓得她喜欢穿衬衫呵。
不过他买的就不是那种宽松的样子了。
(他当然是买……很修身的那种啦。)
他磨了她去换衣服。她就去换了,在洗手间转来转去的照了半天镜子。
他跑进去,从后面抱着她,一起看镜子。身材很好嘛。
原来,你也会臭美啊。
然后他们坐在桌前,一样一样的试那些饰品。第五大道的时尚些,开罗买的则是埃及样子,都是仿古的,五颜六色,让人咋舌的华丽。
七七八八套了一大串镯子,她在那个大盒子里翻来翻去的,从里面翻出一对镶水钻的银耳钉来了。
“啊,你买这个做什么啊。”她当然是没穿过耳朵。
他看了一看,“这个不是买的啦。我买的东西多,中奖中的咯。”
她就拿起来,对着小圆镜,放在耳朵上比比划划的。
他捉住了她的手,拿了戒指出来,给她套上了。
她看了看,没有说什么。
好象什么也没发生,她继续的翻盒子。
晚上他们又去散步。
走过一家金店,她站住了。
“哎,我去打个耳钉好不好。”她笑嘻嘻的说。
首饰店也帮人穿耳洞。
“啊,很痛很痛的……还会感染……发炎……很痛很痛的……”他吓唬她。
她不理他,自己走到店里去了。
埃及的□□占了九成,但开金店的却大抵是那只占一成的信基督教的科普特人。信教的人,也是世代的家业,都老实本分,看她大着个肚子,不敢给她穿耳朵。
看她郁闷的样子,他笑死了。
但她是倔脾气的人,硬是一家一家的去试。终于有一个立场不坚定的老板,被她附耳说了一番话,就被收买了。
回来的路上,他看她的耳朵红红的,有些心疼。
“哎,你和那老板说啥了。”他问她。
“当然是说,多给他钱呗。”她说。
“不对,还有……你说了好多啦。”
她又开始坏坏的笑,“呃,我说,……求求你啦……我丈夫看上了别个漂亮的小姑娘啦……帮帮我啦,我要比那个小姑娘更漂亮才行啊……你看我这样子……要是被抛弃了……多惨啊……多惨啊……”
他倒塌了……
第二天一早,他对她说,克丽丝,我要出去一下,晚上回来。
她应了一声,也不问他去干啥。
她在工作室坐着,把监控的录像和录音记录调出来翻查。
窗上是装了对着对面楼的摄像头的,计算机24小时开着,会自动记录。
窃听器她装在一个婴儿的摇铃玩具里,送给娜扎尔了。
这东西不贵,让人收着也不为难。
准妈妈之间,大家都在又欢喜又茫然的时候,特别希望有个相似的人,可以沟通,可以请教,所以不难建立起情谊。这也是她处心积虑要扮孕妇的原由。若非如此,和娜扎尔的接近,一定会困难得多。
娜扎尔看来挺喜欢的,并没有收到箱子里,而是放在床边,常拿来看看。
所以效果不错。
她在椅子上,往后一仰,想着只有19岁的娜扎尔,就要做妈妈啦。
唉,还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她想起她也不过是看了几天书,就煞有其事的每次都给娜扎尔讲知识,还要交换感觉和经验,有点好笑。
时常看见娜扎尔的那个从来也不笑的阴郁的男人。□□的规距,有点男女授受不亲。所以也没说过话。
那个男人爱娜扎尔吗,也许吧。娜扎尔看上去还是快乐的。
其实在一起过了不到两天,然而他一走,就觉得屋里空得慌。
中午她在冰箱里随便捡了些东西吃了。反正也没胃口。
暮色一点点降临了。
晃悠悠坐在摇椅上,她有些羞愧。
唉,怎么啦,怎么啦,不至于吧,不过走了这么一会,干嘛这么想他。
他终于回来了,背了个大包。
看着桌上的半个馕,他哼了一声。“我不在,你又不好好吃东西是不是。”
她红了脸,说,“谁说的,我煮了饭啦……”
她居然真的煮了饭。
那半个馕是中午剩的。她煮了晚饭……在等他回来吃……
饭做得还真香。他大口的吃,觉得自己幸福死了。
“哈,你居然会做饭?”他看着她笑。
她也笑。“我以前做过一回厨师的。前一天晚上熬夜背了两大本菜谱,第二天去应征,吹牛说自己可以做出满汉全席来……居然还录取了……第三天开始上班……所以第二天晚上,买了一车菜回来练手,炒菜炒到天亮……总之他们真以为我学过呢。”
(啊呃,天才啊……然而想到她总是这样的辛苦,他很心疼。)
她眨吧眨吧眼,眼睛瞄着他,“……不过……我很讨厌洗碗。”
他也瞄着她,啊,这算是谈判么……她打算为今后的生活……订一个长期的……契约么……
他很开心。
吃了饭,当然是他洗碗啦。然后他把他的大包拿出来,把里面乱七八糟的各种工具和设备拿出来,摊了一桌子。
她坐在他对面,看着他戴上了一个修表师傅戴的那种显微镜,拿了那对水钻耳钉,开始大做手脚。
她刚打的耳洞,穿的是一种带消毒药水的钢钉。要三天以后才能换戴耳钉。
微型电钻滋滋的响。
唉,他想,这小孩儿,那么多好东西,却就看上这个最廉价的赠品了。
她靠在椅子上,快要睡着了。
他终于弄好了,给她拿过来,放在她手心里。
“克丽丝……”他说。
“GPS卫星定位。按一下这里,就会开始工作。”
“如果你有危险……就按一下吧……我会来的……”
她故意做小朋友状,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笑嘻嘻的说,“啊,是吗……好神奇耶……那不是和阿拉丁的神灯一样样咩……你不会是就从这里面……biu的一声……象股青烟一样……冒出来吧……”
他哭笑不得,唉,小坏蛋,严肃点啊,说正经事呢。
扳过她的头来,他吻了她。
她约了埃及方面负责的阿布杜拉见面。
这次行动是和埃方合作的。埃及情报部门与军情五处的合作渊源已久,因为埃及他们这边经验丰富些,为她们还提供过专门的反恐训练。
所以阿布杜拉先生也是老熟人了。
这个□□的国家,旅游业是他们的命脉。
这也是满街警察的原因。
在一家小店后面的密室,她把刻着近几天监控记录的光盘交给阿布杜拉。
“重要的,我都剪辑出来了。”她说。
阿布杜拉笑道,“你办事,我一向是放心的。”
她说,“过两天一号目标会过来,届时动手就可以了。”
阿布杜拉说,“好的。我会准备。呃,你好象来了个新同事……”
她淡淡的说,“那个么……不过是暂时来打打下手……配合一下的……你不用理他……”
阿布杜拉看着她的肚子说,“呃,我知道,很佩服你,做事一向如此缜密……”
是啊,她做事一向缜密。她这个样子,又在这么个□□的国家,有个“丈夫”摆在旁边,当然就会好得多。阿布杜拉看着她,呃,连戒指也有呢。
幸亏,是知道她的肚子是假的。否则,看她们手牵手在大街上闲逛,阿布杜拉也要以为,真的是一对甜密的小夫妻呢。
阿布杜拉道别。“克丽丝 ,合作愉快。”
回去的路上,接到了阿里的电话。
“克丽丝 ,……你在哪弄了个……丈夫来啊……好象没派……别人过来吧。”
好快,阿布杜拉和阿里联系过了吧。
“呃……临时……租了……一个。”
“啊……”
她笑道,“那怎么办呢……要不你过来……做我的搭档好不。”
阿里没话说了,“呃……那你诸事……多小心些……”
她看见他已经站在前面迎她了。
“哈,我晓得啦,……要不……完事了后……哎……咱们就一起,悄悄把他干掉吧……如何……”她笑嘻嘻的看着他说。
阿里是个老实人,吓了一跳。当然晓得她的性格,知道她是开玩笑。
“呃,……没什么问题的话……也不必吧。对了……我会跟踪一号,一起过来.到时见吧。”
他接着了她,牵了她的手回去。
看她刚才打电话时,看着他坏笑的神情,还故意说得重一些,他晓得最后一句话是要说给他听的。
“哎,你要把谁干掉啊。”他说。
她大刺刺地说。“当然是你啦。……哼哼……现在你还有点用……等事情完了……怎么样……”
他很汗。“不会吧……”
“会!”
在楼下,她看见娜扎尔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她的样子。
于是赶紧让他先回去。
“娜扎尔,怎么啦。”
小姑娘好象很害怕。
“克丽丝,我有点,有点出血……”
她往娜扎尔家一看。
娜扎尔说,“他……出去了。”
她拉起娜扎尔说,“走,去医院去。”
都没经历过,但她看书,知道这是有危险的。
两个人都吓得要死,结果,却没有什么事。
医生笑嘻嘻的说,“没关系,痔疮……”
“妇女在妊娠期,由于盆腔静脉受压迫,妨碍血液循环常会发生痔疮”。
她拍拍自己的头,哎。
娜扎尔也有点羞。
披着黑头巾,娜扎尔眉毛黑黑的,眼睛亮亮的,脸儿红红的。
真是个小姑娘啊。
刚才娜扎尔做检查的时候,她在娜扎尔的鞋跟上悄悄的也装了窃听器。
唉,娜扎尔,娜扎尔,你为什么要……遇上那个男人。
她们俩一块高高兴兴的回去。在楼下,赛义德,娜扎尔的那个男人,阴沉着脸站着。
娜扎尔有些害怕,笑容收敛了一下。赛义德是不大允许她和外人过多来往的。
不过赛义德没有说什么,冷冷的看了她们一下,就进去了。
她们相对一笑,小声道了别,就快快的分开了。
对于住在对面的这个女人,赛义德不是没有留心过。
不过,这是个中国人……好象没什么关系吧……中国人……不太可能会掺合这种事。
而且,也看到过他们夫妻吵架,她锁了门不让进,那男的把门都踢坏了。
一旦和好了,又是好得象蜜里调油,进来出去都牵手。
总之,一时,还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这天早上,她对他说,“柚子,这几天会有事要做,你先搬出去几天吧。”
他点了下头,“你要小心。……有事叫我罢…我不会走太远的。”
他又想起了件重要的事。“不过……能不能,给我个比利的联系方式。”
“啊,你要这个做什么。”
他告诉她关于上校的事情。
这个小傻瓜喔,从来也没问过他怎样找到她的,好象他找到她是天经地义似的。
他说,上校可能是她们那边内部的人。所以不能写到比利那个“兄弟”的邮箱。那应该是组织里一起办案用的吧。写到那里去,不定落到谁手里了。
“我觉得应该单独告诉比利。单告诉你是不行的。要不他们问你怎么知道的啊,你不是要把我供出来不可。”他笑嘻嘻的说。
她抱了他说,“你也小心呵,别让比利知道是你。”
哎,虽然比利……恨不得拿他食肉寝皮……可是他心里……却是把比利当可以信任的朋友的。
她吻了他一下。
他走没多久,阿里就来了。她吓了一跳,好象比预计的快喔。
阿里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纸莎草纸画。仿金字塔壁画的风格,画的是并肩站着的古埃及的王和后。
“那个人呢。”
“呃,我打发他走了,免得碍手碍脚。”
她问阿里,几时动手。
阿里说,阿尔•穆罕默德,也就是1号目标,约了赛义德,准备夜里三点运一批东西过来。所以阿布杜拉说等阿尔来了就动手。
现在开始,就要实时监控了。她和阿里开始轮流值班。
她煮了饭给阿里吃。
哎,不知道他在吃什么呢。
“阿里……”她想到娜扎尔。“不要伤了……那个小姑娘……”
“呃,知道啊。”
唉,这次倒是用不着她出手,要这样面对娜扎尔,还是有点难受的。
夜里,埋伏的人开始悄悄布置。她的屋里成了指挥所,挤进了不少人。
没有她的事了。她把监控设备之外的个人物品收拾起来,拎了行李箱,先到当地警局中设的行动总部去等消息。
门在背后合上的一刹那,她有些留恋,这个屋子不会再来了吧。
警局那边,也是原先在这边进行特训时认识的卡杜米负责。
夜很长,她也不管那么多,在警察局肮脏破旧的沙发上就睡下了。
沉沉的梦乡里,她感到了惊扰,醒过来了。
大家似乎都有点慌乱。卡杜米在对电话喊,喂,喂,怎么样啦。一共伤了几个。
啊,阿里在那里啊。她跳起来了。
卡杜米说,赛义德,身上绑了炸弹。看他没有武器,大家放心的去抓他,结果他特意等着人拥上来,引爆了。
药量很大。有好几公斤。
死了七个人。伤了十几个。
她跑出去了。
到了那里,救护车灯光在闪烁。
救护车原本是准备好了的。
有些事是可以预计的。
然而,没有准备到这么多。
有些事是没有预计到的。
所以需要陆续的增援。
阿里腿受了伤,上了担架。
阿里看见她,苦笑说,“还好,不算太重……你来接手吧……虽然这里的男人不习惯女人来做事……”
她走过凌乱的现场,走到阿布杜拉那里去。
四周居民都惊动了。但警察要求他们都呆在家里,不要出来。
阿尔•穆罕默德倒是抓住了。阿布杜拉正气急败坏的问他,“说,那个女人,去哪里了!”
阿尔•穆罕默德冷笑着说,“我怎么知道呢……”
她看着地上堆着的一堆缴获的物品……人体炸弹专用的……缀着沉重的炸药管的……自杀腰带。
地上有血迹……与人体的碎片……。
啊,不,不,娜扎尔,娜扎尔,十九岁的娜扎尔,怀着宝宝的娜扎尔,眉毛黑黑的,眼睛明亮的娜扎尔,千万,千万,别做傻事啊。
开始,娜扎尔是在的。但后来爆炸带来的一片混乱之中,人们的重点也是试图逃跑的穆罕默德,结果一个疏失,竟失了娜扎尔的影踪。
阿布杜拉看见她,象看见救星一样。
“啊,你来啦,你来啦,快,快,一定要找到那个女人……”
她咬了牙,回到她以为不会再回来的屋子里去。
计算机连接的监控设备还在运转。
她在娜扎尔的鞋里,是装了窃听器的。
监测信号的来源方向,很快就锁定了娜扎尔的大致位置。
她跳起来,跑出去了。
阿布杜拉在后面指挥着人众。
“快,快,快跟上。”
只能确定大约是在往常买菜的巴扎。
晨光未明,但已有赶早市的商贩,开始在做准备了。
赶来的人们驱赶着他们。“快走快走……有人弹……”
她急速的跑过一排又一排的辅子,四处扫视。
心里痛如刀割。
啊,啊,娜扎尔啊……你有小孩子了啊……别做傻事啊。
在道路的昏暗的尽头,她看见了……娜扎尔。
黑长袍,黑头巾的娜扎尔,站在那里,光线昏黑,看不见脸色。
然而看熟悉的身形,她知道那是娜扎尔。
“娜扎尔!……”她大叫了一声,“不要啊……”
呵,不,不会的,娜扎尔有小孩子了啊,一定不会舍得,不会舍得……
怀着十万分之一的希望,她想冲过去。先控制住娜扎尔再说吧。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被人一把拖住了。
他来了。
他两臂如铁钳,拦腰把她抱住,使劲往后拖,“笨蛋!笨蛋!不能过去……不能过去啊……”
后面的人也赶上来了。
她挣扎着,看到阿布杜拉举起了枪。
“不,不……”
“安拉!”
娜扎尔叫了一声。
强烈爆炸的气浪直冲过来。
他抱住她,滚到了石阶下。
空中飞扬起无数的染红了的,菜叶的碎片。
很久很久,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
很久很久,她挣开了他的手,站起来,看着面前宛如原爆过后的废墟,和表情麻木的人们,宛如梦游。
这一次又伤了几个人。
阿布杜拉似笑又似哭。在打电话叫救护车来。
他也站起来了。“你……伤了没……”他拉住她想看一看。
她膨的给了他一脚。
“不是让你走开吗!谁要你在这里啊!滚啊!”她含着泪,凶狠的吼。
其它人也看着他。不过埃及这边的有好些人,如阿布杜拉之类,算是见过他的,对他的出现也不是太诧异。
她使劲地踢他,一脚又一脚。“滚啊!滚啊!”她几乎在嘶喊着,泪落如雨。
他不再说什么。后退了几步,向阿布杜拉点头致意了一下,离去了。
转过身来,流着泪,她去了救护躺在地上的伤者。
这次的行动,打掉了一个藏得很深的组织,还牵出了更多的线索,阻止了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伦敦。
然而,从埃及这边来说,接连两次人弹爆炸,伤亡惨重,无论如何是输了。即使不论伤亡,也足以把埃及的旅游业,炸下一大截去。
仿佛空气都是沉沉的阴霾……每个人都没有好心情。
她忙忙碌碌,向总部写汇报,与埃方做工作交接。
晚上去医院看阿里。
阿里说,我没事啦,再住几天,就可以回去了。
阿里想起阿布杜拉说,那天,她那个拍挡也在。不晓得为什么,她很凶的打她那个拍挡,把他赶走。“唉,第一回在开罗,看到女人打男人呢。”
阿里只好告诉阿布杜拉,那个不是拍挡,是她临时不知哪里雇来的。
他们出任务时,手段是不论的,条件有限,处境艰难之时,随机应变,不循常轨,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事,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这也是常事,
阿布杜拉有些意外。“呃,……这倒没想到。”
很凶的打了……还赶走……是因为那男的不识好歹,事情完了还来纠缠吗。
终是没看到人,阿里也没法作什么判断。
阿里说,“嗯……那个男人……没什么问题了吧……”
她淡淡的说,“呃……已经打发啦……没事了。”
看她坐在那里,脸色极差的样子,阿里知道她这几天,还难以摆脱爆炸带来的阴影。
回去后要让她好好接受一下心理辅导。
危险与压力这样大的职业,他们那里,当然是配备有心理医生的。
阿里说,我没啥事,你回去歇着吧。
过了几天,阿里的伤好些了。她备了轮椅,收拾了行装,准备和阿里一起乘机回去。
阿里在床上接电话,接受一些同事们的远程慰问。
看见来商量明天乘机事宜的她,无精打彩地坐在那里,阿里想说一些让她高兴的事。
“哎,比利问候你呢……”比利在电话里当然是酸溜溜的,喂,小子,你好福气哎……
她也只是“呃”了一声。
“呵,比利恐怕又要气死啦,六处又来说,要把你调过去。他们那边最近招新人的情况……好象很不理想。你要是过去,一定是升职的。”
呃,六处又来要她么。以往几次,终归是老詹姆斯舍不得,不肯放人。
“我又不想升职。”她淡淡的说。
“唉,我们也都想留你啊。不过,这次好象六处动员了一个老前辈……来老詹姆斯这里说项……”
看见她蹙着眉,看着窗处,也不说话,阿里想,唉,真是的……不是想让她高兴么,怎么又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去了。
窗外的月光明亮。
开罗,全靠着尼罗河滋养的绿洲,一年也下不了几滴雨,飘不了几片云。
月亮就总能看见,一天天的,圆了缺,缺了圆。
他躺在酒店的床上,
几天了,他每天躺着,一方面是心有些灰,懒得动弹。另一方面,那天被气浪掀了一下,又抱着她,摔在地上,还是很痛的……更何况还有她的那几脚……
吃东西就叫服务生随便的送些来,也不晓得滋味,胡乱塞点进肚子里。
躺在床上,看着月亮。他打着瞌睡,一时醒,一时迷糊。做着乱七八糟的梦。
她还在开罗吧。他看见阿里受了伤了。
他没有再去找她。
不过,他还是保持了24小时的开机。
迷迷糊糊中,他好象听到手机响了一下。
挣了半天,他勉强让自己醒了,拿过来看。
四个字的短信。
“你在哪里。”
他呆呆的看着,似乎还没看明白什么意思。
过了一会,又有一条过来了。
还是四个字。
“你在哪里”。
握着手机,他继续发呆。
手机安静了。好象不会再响似的了。
过了好象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咬了牙,忍着不回答。
突然手机连着响起来。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
哗啦啦连着有七八条短信过来。
好象疯了一样。
抱着手机,他觉得快活得想哭。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他曾经千万次纠结的问题。终于,也纠结着她了么……
他发了地址过去。
门上剥啄一下。
他跳起来去开门。
她提着个旅行包,穿着她那件红夹克,站在了门前。
呆呆的对望着,两个傻瓜,还是没有话可说。
她说,“我……明天要回去了,有些东西,我也不能带……放你这里吧。”
在桌前,她把包打开来,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是那些婴儿的小衣服,小鞋子,奶瓶儿,奶嘴儿。
“放你这里吧。”
这是她,为他们的未来,准备的么。
一样一样的拿出来,
这个看一看,那个看一看。
啊,小孩儿,小孩儿。
她的泪下来了,
泪越来越多,只好用手捂住了脸。
他把她的脸扳过来,搂在怀里。
靠着他温暖的胸膛,她终于颤抖着号陶了。
连日以来郁结的苦痛,无人可说,无处可表。
世间虽大,也只有这一个肩膀,可以在如许寒冷着的、痛楚着的人间,给一个温暖的倚靠吧。
月亮慢慢的爬高了。
抱着她坐着,两个人痴痴地看着那些可爱的小东西,不知今夕何夕。
她把饰品盒子也带来了。
“我留一些,其它的……也先放你那吧。”
她留了几个他在埃及买的花花绿绿的饰品。做为到此一游的纪念,别人看来,也是说得过去的。
拿了一个蛇纹镶蓝宝石的镯子,她说,“这个回去给詹妮。”
他说,“是你的好朋友吗。”
“嗯哪。”呵,是第一个叫你柚子的人喔。
她又拿了一个蓝色甲虫坠子的项链。这甲虫图案,也是金字塔壁画里的。
就是在电影《木乃伊》里那种到处爬的很恐怖的蓝色甲虫。
甲虫的旁边,还盘距着两条眼镜蛇,头上顶着奇怪的葫芦状的东西。
“阿呃,这个可以给比利耶。”她瞄着他。
他就做吃醋状,假装咬牙切齿。
日日扰攘,她的耳钉还没换。
她把耳钉盒子拿过来,放在他手上。然后挨着他坐到他身边,把头靠过来。
他帮她把耳钉换了。
虽然他尽量小心,伤口还是出血了。看着她忍着痛的样子,他心疼了,吻了她一下。
他抱了她到床上去。
她的脸红红的。粉嘟嘟的。
和他在一起,胃口好,吃嘛嘛香,这段时间,她的两颊丰润了。
唉,我的小桔子唉。
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再见。
将要天明的时候,她起来了,和他道别。
“柚子,我走了。”
他不想弄得很伤感。
“阿呃,要走了吗……昨天你拿个包过来,我还以为你要和我私奔呢。”他笑嘻嘻的说。
她低了头不语,自顾自去穿衣服。
然而,过了一会,他听见她说:
“给我点时间,……我终究是……要从那里面……出来的。”
他有点晕,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虽然,这其实是他心心念念的渴望。但是却从来也没敢说出来过。
哎,追她追得……太辛苦了啊。以至于让她放弃自己的生活,是他几乎不敢想的奢望。
啊,啊,克丽丝,克丽丝,这是真的么。
她瞪了他一眼,“别那么高兴。不是为了你。”
穿上了她的夹克衫,滋拉一下,把拉链拉上。
想着军情六处的征调。
她淡淡说,“我不过是为我自己……”
唉,为什么,总这么狠啊。
他心里叹气。
她又翻饰品盒子,翻出一根细链子,把戒指下了,串了挂在脖子上,塞在了衣服里面。
他问了她一个她以前问过他的问题,“嘿嘿,当初你……怎么干上这一行的啊?”
“呃,这个么……比利打小……是我的邻居。他去报名的时候,想我去和他做个伴儿。”
黯然地,想起了那时候,她刚刚失去了母亲。固然是比利要她去做伴儿,其实,对于她,也需要比利做伴儿。
那一刻,在这孤寒的世界,比利已是她唯一的亲人。
比利。又是比利。居然青梅竹马……他这回真的嫉妒比利了。
“至于比利为什么要干这个……那是因为,他从小的偶像,是007呵。”想起了老詹姆斯,她不由得笑了一下。
“啊,是吗。真是有理想……有志气。”他搔搔头。
她看着他,想起他的杀手世家。
如果,她生在他的家庭里,而他是比利的邻居呢。
人的命运,有多少是天注定。
她说。
“看见骠叔,和房东太太,帮我问好。”
把双臂环过去,抱住了她,他虽然是不舍的,却笑嘻嘻地说,“呃,这就是你选的‘干掉’我的方式吗。早说嘛,你不就是……要让我每天想你想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