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扩张年代》中子星

10、10 不会放弃他

　　解码器回答了赫埃尔的问题。数字信号被剥离出来，还原成男孩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

　　“兵团长，是我，我是卡维！”

　　赫埃尔愣了一下，眸中的不可思议渐渐变为惊喜，他转向加本瑞安，“卡维还活着，我去接应他，他躲不过那么多炮火。”

　　兵团长抬起一只手阻止他，副官怔了怔。

　　“我会派遣一支轻型掠夺机甲组去接应卡维。”加本瑞安说，“我只希望，舰队里的总执行官能够记住他的责任。另外，我答应过那个男孩，他已经是星盗，我不会放弃他。”

　　赫埃尔的眉脚动了动，轻声说，“是，长官。”

　　卡维喊过那句话之后，立刻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操纵机甲上，丝毫不敢松懈。光束交织的战场中央时不时就会有机甲和小型战舰被击碎装甲，甚至因为直接命中动力舱而爆炸，导弹也在寂静中飞向一个个目标，意图把它们炸得粉碎。

　　爆裂开来的金属碎片以恒定速度向外疾驰，又成为了新的炮弹，让整个战场变得更加混乱。

　　绝望的情绪在卡维心中蔓延，汗水几乎已经淹没了他的睫毛，但他却丝毫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了一点实时扫描信息，就导致机毁人亡。

　　男孩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着。

　　只有活着，才能回到地球，才能实现一直以来的愿望。只有活着，只能活着。

　　直到一颗导弹被雷达捕获，整个光屏闪烁着核预警的红光，男孩手脚冰凉地注视着光屏上逐渐放大的核弹头，睁大的黑眸一眨不眨，溢出留恋和渴望。

　　然而即使是死亡来临，至少也要不惧与它对视。

　　下一秒，他的额头狠狠地撞在弹出来的座舱保护气垫上。

　　“怎、怎么回事！”卡维惊叫出声。

　　“已完成对接，护航任务启动。这里是空角号舰载机甲编组S-11，负责你的回航安全问题，请不要惊慌。”

　　通讯器里传来的声音让卡维愣了片刻，在这样瞬息变幻的战场中央，能够呆愣片刻委实是一种相当奢侈的行为——男孩回过神来，兴奋地狠狠捶了一把气垫。

　　“卡维，不要乱动，让拖曳机直接把你拉回空角号，那几架掠夺机甲会保护你。”通讯器里换成了加本瑞安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漠，但听在男孩耳中却仿佛天籁。

　　卡维赶紧调整通讯器，一张嘴却差点哽咽，“是，兵团长。”

　　通讯器里寂静下来，只能听见沙沙的电磁声，片刻后加本瑞安简短冷漠的话语传过来，“别害怕。”

　　男孩捏住通讯器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抬起手腕用袖子狠狠地在脸上抹了一把。他没有回话，因为一开口就会让人听到丢脸的哽咽声。

　　护航小组有惊无险地到达了空角号附近，战火稍稍减弱了一些，卡维也得以从一些空隙中观察着自己周围的几架机甲。

　　冷硬凶悍，这是它们给人的第一印象。其中一架机甲的右臂从肩膀处整个断裂，裂口显现出焦黑的爆炸痕迹。卡维想起那颗冲着自己飞过来的导弹，大约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没有死。

　　卡维从减压舱里出来以后，就被人带进了舰桥，赫埃尔正跟战术员埋头拟定攻击路线，而加本瑞安几乎是一刻不停地下达指令来控制局面。很显然，他们陷入了苦战。

　　卡维张了张嘴，眸光一闪，又抿起了嘴角。

　　“卡维？”赫埃尔抬头，“到这边来，别乱跑。”

　　男孩听话地走了过去，丝毫没有东张西望的意思，仿佛看不见旁边全息沙盘上的战术标注。

　　“咦，出门一趟懂事不少。”赫埃尔在卡维头上揉了几把，“不过现在嘛，这些对你而言不是机密了。”

　　副官简单地应付了卡维几句，立刻重新投入到战术研究中，整个舰桥一片混乱，警示短鸣响个不停。男孩盯着公示屏，这里正在根据加本瑞安的要求选择性地放大战场全息扫描图的部分状况，很多时候它的主角正是卡维刚刚脱离的那艘战舰。

　　“还舍不得了？”赫埃尔闭目舒了口气，脸上露出疲累的表情，调剂似的打趣着卡维。

　　男孩认真地盯着公示屏，“我只是在看那艘战舰。”

　　赫埃尔耸了耸肩，然而下一瞬间公示屏上发生的变化，让副官直接忘记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战舰底层的动力舱部位迸出一点橘色的光芒，随即仿佛从中撕裂般爆发出强烈刺目的白光，战舰尾部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简单的观测结果表明舰体完全瘫痪，恐怕里面已经发生了空气外泄。

　　战舰爆炸的热能冲击着周围的护卫舰和机甲，离舰尾稍近的倒霉蛋都被烧成了一块焦黑的金属化合物。

　　“等等……这是你干的？”赫埃尔从卡维的态度中意识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看向男孩，“你对它做了什么？”

　　卡维也有点发怔，“只是炸开了几条燃料口，顺便毁了冷却库……我也没想到，动力舱爆炸竟然能这么彻底。”

　　副官呆滞了几秒钟，一把捞过卡维的脖颈，在男孩的大声抗议中狠狠地蹂躏着他的头发，“小混球，竟然不声不响地去做这么危险的混蛋事。就是伦恩斯都没干过这种事，你可真是个天生的坏坯。”

　　卡维好容易才面红耳赤地从副官的胳膊弯里挣脱，柔软的黑发被揉成了一个扯坏的线团。男孩义正言辞地顶着鸡窝头大声说，“我早就说过，我是天生的星盗！”

　　赫埃尔勾起唇角，琥珀色的眼眸流露出一点笑意，“当然，你可是有着星盗独一无二的发型。”

　　一直故意绷着脸的战术员终于破功，又及时地转化成了几声咳嗽。

　　整个舰桥上的人都被这意外的一幕震住了，加本瑞安快速地走向赫埃尔，“这是怎么回事？”

　　战术员立即汇报，“对方主战舰动力舱受损，舰体瘫痪，正面临失去指挥所的境况。根据战术分析，正是全面进攻的好时机。”

　　加本瑞安看了卡维一眼，对战术员点了点头，“按照你说的办，调遣所有出战机甲集中火力剿灭残余攻击力，中型战舰远程火力协助，重型战舰发射导弹封锁敌人退路。”

　　说完这些，兵团长的目光才重新落回卡维身上。

　　男孩稍微有些忐忑地对上了加本瑞安的目光。在面对这位冷厉年轻的兵团长的时候，他总是不如在伦恩斯面前那么放松。即使是赫埃尔，也不会仅仅通过注视就能够使人产生压力。

　　“兵团长，我……我回来了。”卡维硬着头皮说，“您答应说……”

　　“你可以得到角徽，”加本瑞安淡淡地说，“但不是现在。你需要好好想一想。”

　　“想什么？”卡维急了，“我不需要！您答应过我的！”

　　兵团长似乎是第一次认真地凝视着男孩，一字一句地回答，“等这场战斗结束，赫埃尔会告诉你，你为什么不适合做一个星盗。”

　　卡维如遭重击，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难道加本瑞安就打算这么轻描淡写地将一切都揭过？那些承诺……都不算数？他用出生入死换回来的这个资格，竟然只是一个梦幻般的泡影。

　　男孩紧紧地捏着拳头，下唇被咬得渗出了血渍。

　　“卡维。”赫埃尔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卡维的眼前仿佛蒙了一层厚腻的雾，把未来遮成一个谜。

　　“卡维！”赫埃尔提高声音，抓住男孩的肩膀，强迫男孩直视着自己，“兵团长并没有拒绝你，只是有些事情，你必须知道。”

　　卡维眼前的景象终于清晰起来，随之而来的是鼻腔里的酸涩感，男孩用力咬了咬嘴唇，“我明白。”

　　赫埃尔摇摇头，“不，听着，我知道你误会了，兵团长并不是要毁约。只不过你需要衡量成为星盗的代价，才能确认这是否值得。”副官拍了拍男孩的脑袋，“先下去休息一会儿，别乱跑。我向你保证，加本瑞安不是骗子。”

　　卡维听话地点了点头。战斗还没有结束，赫埃尔作为舰上的总执行官，并不比加本瑞安清闲多少。

　　就在副官转身的一瞬间，男孩还是忍不住轻轻地说，“我不是心血来潮才这么做的——我想做一个星盗，从很久很久以前，从我还没出生，就只有这一个办法。”

　　赫埃尔的身形停顿了一下，“但你毕竟没见过星盗。去伦恩斯那儿吧，找点事做，我会去找你的。”

　　卡维看着副官的背影，抿了一下嘴唇。独自回身走向牵引机，准备回维改室。

　　这里位于整个战舰的尾部，尽管会有时不时的加速感出现，但寂静的舱道走廊只让人觉得沉闷压抑。男孩慢慢地下了牵引机，从嗡嗡乱转的小清洁机器人鲍勃身边，到了维改室的门口，却没有迈步进去。

　　卡维停下来，最终贴着墙壁慢慢地蹲了下来，周围的空气像是越来越冷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阴影落在卡维前方的地面上。

　　男孩抱着膝盖的手指紧了紧，抬起头来，“师傅。”

　　伦恩斯叹了口气，在卡维对面蹲下来，宽厚的手掌粗鲁地在男孩脸上蹭了蹭。

　　“哭什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