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扩张年代》中子星

9、09 那个男孩活着

　　两天后卡维迎来了机会。

　　不得不说星盟这次确实是做足了准备，星盗团一向漂泊不定，循着财团驻地订制航线，而他们竟然能够从蛛丝马迹中找到空角兵团的位置。

　　一级战斗预警在整个舰队里响起来的时候，卡维正拿着塔菲尔的通行卡呆在休息娱乐区无所事事。两分钟后中尉急匆匆地从外边赶过来，他需要这东西来预启动战斗编组所使用的机甲。卡维乖乖坐上通往起居区的牵引机，塔菲尔告诫他呆在房间里不要乱跑——战斗过程中战舰可不会像航行时那么平稳。

　　机械起动的轻微金属摩擦声响起，牵引机平稳地加速，带着卡维驶向舰尾，远离作战控制中心。地勤人员嘈杂的脚步声渐渐听不见了，牵引机控制盘上的绿灯亮起，停在一条走廊的侧门边。

　　从这里下去，可以直通起居区。然而卡维却没有动，而是缓缓摊开手掌，黑色的眼珠漠然盯着掌心里的小小卡片。这种卡片来自五星十二域，也包括五星十二域所派出的军队，而卡维现在所在的战舰正属于其中的一支。在五星十二域，也就是俗称的内域里，法定公民可以拥有这样一张小小的身份识别通行卡，而在外域这种卡片就不太管用了。外域的殖民星很多还没有使用通用币，对联盟的贸易也经常以物质交换为主，例如稀缺矿物等。但对于军队而言，这张卡片是辨认身份，也是开启武器库的必备钥匙。

　　卡维在牵引机控制盘上输入几个字符，机械上方的绿灯“嘀”地一声转为红色，证明牵引机进入启动状态。但这一次，牵引机并没有立刻启动，控制盘旁边的卡槽上方，一排五个小红灯依次闪烁了起来。卡维下定决心似的咬了咬唇，张开紧握的手掌，将那张不同于自己临时人员卡的身份卡插进了卡槽。

　　提示短鸣接连响起，依次变幻颜色的小灯表明内部光路正在通过一道道逻辑门验证，当验证完毕时整组小灯亮起，仿佛闪过一道艳丽的流光，牵引机随即开始加速。这一次的去向与以往都不同，两旁飞越过的物体从乳白色舱板逐渐变成厚重的金属门。这是赫埃尔提过的，门口设置多项防御机制的重武器库。

　　在空角号上短暂的几个月并不能让卡维成为一个让伦恩斯满意的学徒，但对于殖民地的男孩而言，这几个月的见闻足以使他脱胎换骨，至少远远超出了塔菲尔的预料——这就足够了。

　　卡维闭了闭眼，睁开的时候黑眸中的光芒不再闪烁。小男孩意志坚决不畏后果，绝不认为自己会为曾经做过的事情而追悔莫及。

　　战役开始以后，作战指挥中心打开了武器库系统的几道限制，以便地勤能够出入搬运武器和炮弹，此时的武器库相当于半开放状态，也就给了卡维可乘之机。虽然武器检修系统都采用自动化控制，但为了防止意外情况的发生和避免占用主脑中央处理器，从战斗开始，整个战舰内部的警戒系统会大打折扣。

　　毕竟，敌人在太空里。

　　只不过此时除外，武器库的金属门旁边空无一人。机械停滞下来后，卡维慢慢走下了牵引机。除了机械运转声，这里十分寂静。

　　如果不是时不时的加速感，卡维甚至感受不到任何战斗的氛围。这艘战舰像空角号一样庞大厚重，是舰队的核心部分，并不经常直面炮火。这也同样意味着，卡维如果想要回到空角号，就需要真正地从战斗最激烈的前沿地带穿过。

　　小男孩下了牵引机就不再犹豫，用自己偷偷复制的身份卡打开层层厚重的金属门，手脚麻利地从门后的搁置架上搬下一块中型悬浮板。

　　卡维拖着悬浮板在爆破装置区找了几圈，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发。一般而言，炸弹是通过瞬间释放的热能来使空气膨胀，造成足以产生杀伤力的冲击波。而在真空的环境内，这种普通的冲击波炸弹并不能发挥多少作用，因此从空间航行技术成为主流科技以后，五星十二域属的研究院立刻加紧研发了一种电磁脉冲式炸弹，通过电磁能来产生伤害——因此，卡维想找的普通炸弹反而被大多数战舰所摒弃。

　　卡维的目标是动力舱冷却系统以及主燃料管。拜伦恩斯所赐，他稍微了解过一点战舰构造，如果说有一个方式可以到达战舰的任何部分，那就是牵引机井道。

　　终于，卡维在一个尘封的角落找到了他想要的轻型普通炸弹。小男孩立刻抓起几个塞进兜里，然后拖着悬浮板出了轻武器库。

　　在战舰中，牵引机负责垂直和水平的两相通道。如果想要到达动力舱，以卡维的体力时不时可能需要借助悬浮板来进行攀爬。

　　从武器库到动力舱虽然并不算远，但牵引机井道实在也算不上一个行走的好地方。为了避免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卡维身上的星盟军制服衬衫已经被刮破了几条口子，甚至还在肋下的位置添了一道不短的伤口。

　　好在接下来的行动都算顺利，直到卡维设定好启动时间，再灰头土脸地从另一侧牵引机井道爬到公共走廊，已经累得快喘不上气来。

　　可惜这还不是结束。他必须想办法离开这艘战舰，除非他打算跟星盟军同归于尽。

　　卡维躲在一处修配间里偷偷观察，直到一个检修勤务组经过，才悄悄地跟了上去。

　　很快，检修组进入了B区机库，卡维的目光落在旁边一架闲置的维修机甲上。如果他趁乱钻进座舱启动这架机甲，那么再趁乱脱离战舰也就变得容易了许多。

　　问题就在于，战舰上的非战斗人员此时早就已经全部转移到了起居区。像卡维这样的孩子，一旦被人发现露面，八成要立刻被喝斥拎上牵引机。

　　除非……机库里发生点什么乱子。

　　卡维忍不住勾起嘴角。

　　幸亏他还留了一个轻型爆破装置，原本他也是以防万一，不过机遇总是青睐巧合。

　　甲板上几乎已经乱成一团，不时有高度破损的机甲和战机冒着烟从滑道上送进机库，地勤忙得顾不上抬头，连对面的人都不认识。只要他们再忙一点，卡维就有机会。

　　男孩眸光闪烁，一颗圆滚滚的金属球体咕噜噜地滚到场地中央。

　　随之而来的爆炸直接报销了一条滑道，几个正在维修皱损机甲的军械兵骂骂咧咧地从烟雾中走出来，好在没人受伤。

　　没人注意到的地方，有个消瘦矮小的影子一闪而过。

　　卡维混在舰外维修组的机甲编队里，准备从登陆口起飞。忽然间光屏上传来一条讯息：“卡梅尔下士，你负责G#35盾锚的替换任务，请更换任务完成后联系主机。”

　　卡维的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维修机甲操作的复杂程度并不啻于任何战斗机甲，更糟的是，他连伦恩斯给他的小册子都没背熟。

　　不是男孩不用心，只不过制甲师很少给他那么多空闲时间来自己分配。更何况，卡维心中已经隐隐察觉，自己恐怕并不是学习控甲那块料。

　　他努力地辨认着复杂的控制盘，虽然他并不打算按照舰载计算机的要求去更换什么装甲盾锚，但是他也需要把机甲开出去才行。

　　手忙脚乱中机甲竟然似模似样地动了起来，卡维心中一喜，连忙牢牢记住刚刚操作过的几条指令。就这样，维修机甲摇摇晃晃地冲进了漆黑的太空，并且横冲直撞地进入了战场。

　　主舰舰桥指挥中心，年轻的指挥官刚刚吩咐下去一条指示，转头正好看见观测光屏上一架破破烂烂的维修机甲从近处大摇大摆地飞过。

　　阿斯莫竟然愣了一瞬。因为这个型号很明显是星盟常用维修机甲，只不过到底是哪个检修组的新兵竟然这么大胆，胆敢从激光缭绕的火线前方直接穿过？

　　“对了，”阿斯莫回了一下头，对信息员说，“召回那个找死的士兵。”

　　“是，长官。”信息员也看到了那个不靠谱的新兵机甲，也不知道对方的机甲出了问题还是怎么回事，竟然朝着火力最集中的地方直奔而去。

　　阿斯莫显然只是顺口一提，随即转回去继续蹙眉观察着舰桥中心的战场全息扫描图。

　　卡维看着光子屏幕上蹦出一条又一条的讯息，以及被他刻意无视的通讯里传来的军士长的骂声，抿着嘴唇快速地操纵着机甲躲避交织而来的激光。

　　他努力地回想着赫埃尔对他提过的，空角兵团的加密通讯频道，咬着牙键入几个字符。他的机甲腿部已经被一束激光洞穿，幸亏是在太空中，而没有受到太多影响。男孩全速地敲着控制盘躲避战火，从肘部到手腕再到指尖，几乎已经由于过度操作疼得失去知觉。

　　“兵团长，是我，我是卡维！”

　　男孩对着通讯器大声喊，嘶哑的嗓音经由电磁线圈，变为电流，再转换为二进制码，被一束电磁波带进太空。

　　空角号的舰桥上，赫埃尔拨开战术员，看着屏幕上波形震动，忍不住问，“真的是那个男孩？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