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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贰柒 竹舍留宿道衷肠(三) ...

  •   施了个定身咒将门外守卫的小厮定在原地,携上侯真便飞掠此地。沿着当日曾走过的江都城西面城郊小径步行来到小径深处的那间竹舍,此番虽是故地重游,所见依然令人心驰神往:幽人空山、窈窕深谷,柳阴路曲、流莺比邻,绿竹野屋、奇花初绽。身畔侯真见罢此景赞道:

      “这便是欧阳姑娘所居?可谓‘生气远出、妙法自然,欲返不尽,相期与来’。”

      我点头认同:“此乃她之住处。只是侯兄观此处景致便知她并非寻常豪门大户之女子,虽说她亦非凡俗之子,却非侯兄所好。”

      侯真听罢皱眉问曰:“赫连兄此话何意?听阁下言下之意,阁下与欧阳姑娘相交颇深?”

      “相交颇深不敢当,只是略为知晓些许内情罢了。”

      “哦?”侯真闻罢我之言正待询问详情,却见一丫鬟从屋中步出,手持扫帚开始清扫院落。侯真见了此景便也弃我不顾,径直推开竹门入院来到丫鬟跟前询问:“你家姑娘此番可在家中?”

      丫鬟见了侯真也不行礼,只淡淡答道:“姑娘尚在,公子何人?”

      侯真正待自我介绍,未想却见姝儿从房中小跑而出,步履慌乱、神色焦急,沿院中小径行来,无意间惊起了小径上一对正闲庭信步的芦花鸡。

      我见罢正待上前,未想侯真却先我一步挡在姝儿身前揖了一揖道:“欧阳姑娘,在下侯真有礼了。”

      姝儿只得停下脚步略略还了一礼:“见过侯公子。”却也不打算多作纠缠,欲绕开身前之人而去。

      我知定然有事发生,亦不多礼,径直步至姝儿身侧问道:“姝儿,此番出了何事?”

      姝儿见是我,脸上露出略微惊讶的表情:“辰飞哥哥,你怎会来此?”

      “这……容稍后解释。此番姝儿正忧心某事,可否告知详情?我愿为姝儿分忧。”

      一旁侯真虽在闻见姝儿如此唤我之时便将疑问的目光投向我,此番亦敛下神色道:“敢问姑娘发生何事?在下虽不才,愿为姑娘效犬马之劳。”

      姝儿在迟疑了片刻后开口,却是转向我说道:“是娘,娘不见了!”

      我闻罢亦吃惊不已:“令堂他怎会?……”

      之后姝儿便絮絮道出详情:“今日午时爹娘本在房中,爹抚了许久的琴耗神不少,便倚于琴案旁闭目休憩,不想待他醒来之后却不见娘的踪影,只余娘为他披上的一件外袍。问过家中之人均不知娘去了何处,想必娘此番是独自外出。我道娘不久便会回来,可爹却是好担心娘,怕娘一人会出事,于房中坐立难安,连姝儿为他泡的茶都不饮上一口,故而姝儿才想去寻他……”

      我大约知晓事情经过,不过是公子不知上了何处,便提议道:“所谓关心则乱,此番姝儿与令尊却是莫要心急,我见过令堂,对江都城及其周边亦很熟悉,想必令堂并未行远,我先至城中寻人。”

      我正待向侯真询问他是否愿意帮忙,却见小径之上款款行来一人,身着晚烟霞紫缎地如意云纹锦袍,如霭轻纱绕于面庞,不是公子又是谁?见罢此景院中之人除侯真外均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姝儿更是小跑前去一把拽住公子的衣袖啜泣着说道:“娘您终于回来了,娘孤身一人外出,姝儿与爹均恐娘会出意外……”

      公子闻罢此言淡淡问道:“少恭醒了?……此番我仅外出两个时辰,你们怎的……”说着又将目光投向院中,似见到有外人在场,秀挺的双眉微蹙,却也并未多言。我从旁向他拱手行礼,他仅是转头望了我一眼,微微颔首,便目不斜视地向屋内行去。

      见了此情此景,侯真早已怔在当场一动不动、瞠目结舌:“这、这……”随即又拽了拽我的衣裾小声问道,“那分明是位公子,淑姝可是唤的‘娘’?!”

      我正待思索如何向他说明解释一番,这本便是我此次欲令他见识的一幕,未想一人却以闪形之术忽地降于院中,挡在公子面前,伸手一把擒住公子双肩质问道:“往何处去了?为何不与我言说?”正是先生。

      公子直直地凝视了眼前之人片刻方才答曰:“江都城。”

      “到城中做甚?”

      此番公子却未言,仅从衣袖中取出一纸包递与先生,先生接过打开一看,正是檀香中的极品——老山檀。之后方解释道:“此番我见你睡着,便外出走走,又忆起你曾言案上檀香用尽,便顺道去了城中市集,于西域商人手中购得此物。”

      先生听罢此话松了口气,脸上神情亦不若先前那般骇人。他将手中之物交与旁人,展臂将身前之人揽进怀里柔声说道:“此等小事,差人便可,你又何需亲自走一遭,若是累坏了又怎生得好……”末一句温柔如叹息。

      一旁姝儿则露出一脸快乐的表情拍着手说:“娘对爹就是好~”

      先生又道:“只是下次外出定要与我言明,唯恐你出现上回安陆那般情况……”

      公子对曰:“无事,我若向你言明,你又岂会令我独自外出?你亦无需太过挂心于我,两个时辰我定不会有恙。”

      先生伸手理了回公子的发丝与面纱说道:“苏苏来回一趟,想必亦是走得乏了,为夫这便扶你回屋歇下。”随后又对我等下了逐客令,似是心情甚好,对我等不告而来亦不追究,只道“各位无事便请回吧,寒舍鄙陋,也不留各位了”。言毕便自行搂着公子进了屋。

      我亦打算就此告辞,未想姝儿却是主动叫住我道:“此番多谢辰飞哥哥愿意出手相助。”

      我则道:“姝儿客气,在下却是未能帮上忙。”

      一旁侯真似终于从震惊中恢复,有些不自在地开口:“请问姑娘,方、方才二位真、真是姑娘的……”

      姝儿闻言转向侯真,答得有礼而分生:“是姝儿的爹爹和娘亲。”

      “怎会如此?!”侯真大惑不解。

      姝儿似根本不欲与侯真纠缠,亦不解释,只道:“公子请回吧,如公子所见,此番爹娘需要休息,他人不便打扰。”

      想到心中疑问,我开口道:“姝儿,上次的问题……”

      姝儿则答:“上次的问题姝儿还未想好……”

      我听罢心情便又从期许落回失望,顿了顿仍道:“既如此,那在下便不打扰了,姝儿与令尊令堂保重,再会。”言毕便拉上侯真一道离开。

      返回江都城的途中,侯真似均在思索方才之事,我亦知此事对他触动甚大,亦不出言扰他思绪,直到他开口谈起:“此番赫连兄专程领我前来,便是欲令我见识此种情景?”

      “正是。”

      “……你在此之前便已获悉她家实情?她父亲竟有分桃断袖之癖?”

      言至于此我方才与他细细陈述此行目的:“在此之前在下的确碰巧知晓了些许她家内情,知她并非生于一寻常人家。姝儿并非二位前辈亲出,是他们的养女,然多年养育深恩自是不可漠视忘怀,姝儿于心里对二位前辈自是分外崇敬与依赖,可谓虽非亲出然胜于亲出。二位前辈虽是龙阳之好,然彼此间却是情深不渝,不为世间俗礼拘束,令人感动,在下虽略有所闻亦为之叹服……在下知晓此番种种,虽可接纳此事,然思及侯兄之事,亦知侯兄之家常沐先哲教化,秉持圣人之道,恪守传统,顺承世俗礼教;即便侯兄一腔痴恋,可此等情形,到底不容于世俗,刺史大人及夫人怕是更难容忍。与其‘恩爱到头来却是一场空’,不如‘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还请侯兄三思……”

      我此番不可谓不苦口婆心,虽不能说全然没有私心存于其间,然亦是出于双方立场的考虑。侯真亦是明理之人,听了我一番话亦觉有理,沉默半晌终是道句:“世间只道是‘才子配佳人’,然我与她到底是有缘无分,只怨我生于这等家庭而她又身在那等家庭,彼此间道不同不相为谋,万般无奈唯有放弃……”

      ……

      此事之后我再未见过侯真,三年过后再回江都,听闻曾经的江都才子已如期通过殿试,金銮殿上面圣,更蒙圣上钦赐良缘。佳人亦是能歌善舞、才华横溢,夫妻间亦是燕侣莺俦、相敬如宾,在江都传为佳话,而更为重要的是这名女子的芳名中亦有一个“姝”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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