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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捌 发带相赠诉浓情 ...

  •   说来却是颇难为情,屠苏坐于玄古居内的石凳上如是想着。不知是否便因了自己是由陵越复活之故,对于陵越的气息分外依赖。陵越尚在身侧之时,他每日里均是枕在陵越手臂上靠着他的肩入睡,然每逢陵越偶尔不得不因事离开门派而独剩自己一人之时,入睡于他而言便成了一件困难的事。除此之外,像梳头之类的日常小事他亦需仰仗别人帮忙,身后年轻的天墉弟子正如往常一般细致地为他编好长辫,而他的眼光则缓缓从石台上放着的那根紫色头绳上游移而过。这是一根由紫色丝线细细编成的发带,发带两端则是由铜钱绑成,初看之下并无特别之处,待他于山下游历一载之后,却在一物上看过此种绑法,那物名曰“相思扣”。

      他还记得那是许多年前,彼时屠苏尚在天墉城从未踏下过昆仑山,然陵越则因是执剑长老首徒而颇得掌门及众长老信任,常被派往山下执行任务,令众多年轻弟子羡慕眼红。而按捺不下好奇之心,每当他归来之际,年轻弟子们总会围上前去问这问那,问他到过何地,见过什么抑或除了哪些妖。而对于这些陵越无不耐心回答,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与他人分享。

      那一回,陵越被派往一处大雪山除妖,妖虽除,却又不巧遭逢山上雪崩,一个村子被压在大雪之下。对于修仙之人而言雪崩本不算什么,他们随时可御剑离开。然为了帮助整个村子的人逃离险境,陵越及其随行弟子费去不少功夫,而隆冬的大雪亦令搬迁工作困难重重。忙活了整整一月方将村子的村民全部救出,安置于一处安全之地。待此间事了,离陵越当初预计返回门派的时日已晚了整整二十日。

      当陵越冒着大雪返回门派之时,一群似乎是守于此处多时的年轻弟子立马围上前去七嘴八舌地表达自己对大师兄的关怀问候:

      “大师兄,你这次怎会去了这么久?”

      “是呀,掌门都问过好多次了……”

      “是不是这次的妖很难对付呀?”

      “你们可有遭遇危险?”

      “你们之中有没有人受伤?……人家好担心啊!”

      ……

      随后陵越逐个作答,总算安抚下众人那迫不及待的心情。在此期间,陵越缓缓扫视了一通身边的人,挨个寻找了一遍那人的身影,却失落地发现,周围各个门下的弟子皆有,离他最近之人亦是平日里往来密切的,然而这些人之中,却没有那个人。

      另一边,却说在陵越归来之前,屠苏亦在山门前等候。只他并未同众人一道,而是独自站在稍远的地方,将身体隐于山门边的一根石柱之后,直到望着陵越的身影御剑降落,众人围上前去,方将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放回原位。

      远远望着被众人围在正中的陵越微笑着答话,耳闻众弟子口中敬爱的大师兄表达各种关怀的话语,屠苏有些无措地搂了搂怀中的幼鸟,幼鸟发出一声不适的鸣叫。闻说陵越称此事虽然棘手以至于花去了些许时日方才平息,幸而他与众师弟均无碍,他起初只觉欣喜,随后却又有些难过漫上心头。

      他深知陵越在派中并非如自己那般不受他人待见,便连素日里骄横跋扈、目中无人的陵端亦是对他敬重有加。想来既有这许多人关心他,自己的担心又算得了什么?他忆起往日里他出现在山门边守望陵越归来时,其余弟子三五成群地待在一起口中冒出的奚落之言曰“别以为自己是执剑长老二弟子,与大弟子却是差得远了,你虽是他嫡亲师弟,然大师兄对同门无不关照,亦未见他对你爱护有加……”虽说屠苏平日里对同门的恶意中伤均是漠然以对,不加在意,然这话却不能不令他感到一丝难过,难道这便是对越在意的人就会越在意他如何看待自己吗?

      在左顾右盼地交谈了一阵子的芙蕖突然说道:“咦,怎的没见屠苏师兄?师兄不也每日来此瞧上一回大师兄有未归来的?合该令人去告诉屠苏师兄这个消息,他知道了定会高兴的……”

      听罢这话陵越一怔:“原来师弟亦曾来过,他在忧心自己吗?”

      如此念着陵越慌忙抬头,目光急切地往四周搜寻,终于在石柱之后寻见屠苏转身将要离开的身影。

      陵越见状提高声音唤道:“师弟请留步!”一面拨开众人小跑上前拦住屠苏,喜道:“师弟在此,可是为等我?”

      屠苏听罢并未抬头,只下意识揽紧怀中幼鸟,轻轻颔首。

      陵越大喜过望,对屠苏急道:“师弟且随我来,师兄有东西与你。”说罢便弃众人于不顾,径自领着屠苏到自己的住处,让屠苏留待自己屋内等上片晌,待自己见过掌门与紫胤过后再来同他细谈。

      此番待陵越再度返回,进屋便见少年已将先前拢在衣袍中的幼鸟放在一旁,将冻得有些僵硬的双手放在嘴边哈着气。

      陵越见状随即从自己的柜中取出一件厚实的外袍替屠苏披上,屠苏左右环顾了番双肩的衣物,对陵越道声“多谢师兄”。之后陵越伸出手,将屠苏的双手拢在掌中,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少年之手。须臾之间,二人均无言语,只四目相对,唯闻窗外飞雪飘落之时发出的簌簌的响声。

      不知过了多久,屠苏忽觉手心中多了一物,摊开手掌一看,发现是一根紫色的发带,与他身上所穿的天墉道袍倒很相称。发带由紫色的丝线编成,头尾均由丝线绑在铜钱之上密密结成,其上还留着陵越的体温。

      屠苏抬头问道:“师兄,这是?”

      “是一条发带,除妖之后,蒙一位老妇人相赠。我只道是分外适合师弟,便赠与你。”

      陵越忆起彼时妇人取出发带交予他时曾道:“小道长,这条发带拿着吧,两头结成相思扣的形状,赠予心仪之人……”

      陵越闻言万分窘迫,刚欲拒绝,不料话未出口便猛然想起屠苏并了他的长辫,不禁浮想联翩,只道是这条发带如能绑在师弟发间定会十分好看,于是便笑纳了。

      未待屠苏说出什么来,陵越便从他手中接过发带为他绑在发尾。

      绑完之后屠苏拾起发辫绕在眼前,伸手轻轻拨弄着垂下的两只结扣,眼中的神情分外复杂,久久不语,半晌方才开口道:“师兄,我……”

      然陵越不及他说完便打断他的话问道:“师弟可是喜欢?”

      屠苏听罢颔首答曰:“嗯,多谢师兄。”

      而在那之后许久,甚至于他私自下了昆仑山,尽管他没有再绑那条发带,却贴身收藏着,于寂寞之时便取出看上一看,提醒着自己在某一个地方,曾有一个人,在寒冷的冬日,深深温暖了他的心房。

      再次来到天墉城,已是为解除身中封印。虽说此举是为苍生大义,本以为对死生之事早已看淡,待步入玄古居之时,曾经熟识之物俱呈现于眼前,往事重现,似乎一切均未曾改变,只是待于此处之人却是命不久矣,想来亦觉心下怆然。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出现在玄古居门口,屠苏回头一看,正是陵越。望着眼前之人他百感交集,一时间竟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半晌方缓缓唤出一句:“师兄!……”

      此番陵越心中亦勉力强忍,进屋后过了许久方才伸手拍了拍屠苏肩膀轻声道:“师尊与我道……你……要远行……”陵越说这话时有些犹豫,似在斟酌言语。

      屠苏听罢将头轻点,算是回答他的话。

      “何时回来?”虽知这话未必就有答案,然陵越仍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只此问却令屠苏为难,正是人已去,未有期,最终只得答曰:“我……不知道……”

      气氛太过伤感,一时间无人说话。

      之后屠苏从身上取出那根已伴随他多年的紫色发带,递与陵越。忆起这八年来与陵越相处的点点滴滴,是如此鲜明地刻在了自己的生命里,如封印一般深深镌刻于灵魂之上。从今以后,天墉城的所有人,包括那些曾对自己咬牙切齿的同门们,皆会渐渐将他忘怀。只平生唯一一次,他希欲一人能记得自己,记得自己心里亦曾有过他。于是对陵越开口道:“师兄,屠苏无甚物什留下,惟有当初你赠予我的发带。屠苏希欲、希欲……日后师兄目见发带之时,还能记起……”

      话未道完,便为身侧陵越一把揽紧怀中,只听耳畔陵越的声音响起:“唯令一人记得自己,自己却全然不知,是自私之举……”

      “……抱歉。”

      “即便如此,”陵越又道,“我仍不欲将你忘却。”

      “……!”屠苏展臂回抱住陵越,埋首于陵越肩头,半晌闷声开口道,“师兄,下山之后我方知发带头尾的结扣名曰‘相思扣’,是表相思之意,师兄许是不知罢……”

      不料陵越却答:“我当是知晓。”

      “……!!”乍闻此言,屠苏只觉心下酸涩难捱,陵越言下之意不言自明,于如今的自己而言,却已不知是喜是悲。

      ……

      多年后屠苏复活,陵越复将那根发带交还他之时,他竟有恍惚间回到从前之感,记忆如潮水般涌出,这些记忆超越生死,翻越几十载春秋,伴随着思念一个人的信息,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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