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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 ...

  •   二.

      “式微青,下泉雪,扶苏一出天下惊。这次说的,就是那三把宝剑的故事。”
      坐在隔壁院子的大树下,青越臭著一张脸听杜子暄唾沫横飞地讲著号称百年不得一闻的传奇。
      他是被这两个家夥硬生生连人带椅从小白家掠过来听“杜大哥”的精彩说书。小白以为三个人的关系好得很,甚至欣慰地目送他们如狼似虎地冲进来扛人就走,嘱咐了他们好好相处,自己则忙著煮饭煎药,奔前忙後。青越被丫头挡在身後,根本连一声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如果这些人不是普通百姓,他才不会任他们摆弄。
      他望著隔壁屋子窗口里不断走动的身影,显得有些不耐烦。忽然脸颊上传来的剧痛让他不得不回神。
      “我说小兄弟,杜大哥我这麽卖力地给你讲故事,你可以不专心麽?”揪著少年的脸颊,杜子暄笑得令人毛骨悚然,“你这麽做就太对不起杜大哥我了,阿青……”
      丫头倒是没有动手,只不过形同母鸡护小鸡一般挡他的视线,一面还瞪著他:“不准你一直朝我家小白看。”
      受制於人,青越哼了一声,随後不再搭理。杜子暄得意地笑了笑,放开他的魔爪,继续摆出一幅说书人的状态。“各位看倌都知道,那式微剑是云舒公子的随身之物,而扶苏剑亦如他的主人昭帝一般傲睨天下。相比之下,下泉剑的名气虽然小於前两者,但论实力确实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谁知道著竟为拥有这把剑的清韵山庄惹来了灭门之罪。”注意到少年的脸色微妙地一动,知道他已经开始进入他的故事里了。杜子暄故意在这时候顿了顿,借机调起听者的好奇。“当年,云舒公子曾经在青云崖称赞过下泉剑的难得:式微过於空灵,扶苏重且锐气太深,不若下泉冷洌无情。云舒下山去三年之後,昭帝忽然记起这段无心之言,翌日便派了数名高手尾随,亲自去清韵山庄夺那宝剑。”讲到这里,说书人神情犹如亲眼目睹,逼真地摆出一脸的愤慨,“可怜清韵山庄上下几百口人命遭此飞来横祸,仅有十五岁的少庄主被双亲拼死维护逃了出来。那日之後,下泉剑便没了踪影。听说昭帝为此雷霆大怒,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抓住那名少年夺回宝剑呢。”
      “都要怪那云舒多嘴。如果不是他,就根本没有这幕惨剧发生。”青越冷冷地插嘴,“可恨他不知身在何处,不然等那遗孤上青云崖报了灭门之仇後,定要杀了他以慰清韵山庄上下几百口在天之灵。”
      此话换来丫头怒目相向:“这关云舒公子什麽事?要怪的话,只能说是清韵山庄的人太无能罢了。自己无能又能怪得到谁?”
      眼见著两个小家夥就要吵起来,身为大人的杜子暄杜大哥只好居中调停:“行了行了,又不是我们的事儿,争什麽。”
      青越一时反驳不出,只得恨恨地歪过头去。
      此时已近午时,隔了竹篱,小白唤青越吃饭。沈闷的气氛被轻易打破,杜子暄笑起来:“不愧是小白,温柔体贴啊。”
      丫头巴巴地望著小白的身影,原本汹汹的气势不再:“真好呢,有小白煮饭给他吃。要是换了是我,我死也甘心……不过总有一天小白会心甘情愿地为我煮一辈子的。哼哼,总有一天。”
      面对如此指天发誓的小女孩,杜子暄偷笑,青越无力对苍天。

      又一日的黄昏时分,炊烟四起。
      闲来无事的青越坐在榻上看著小白忙前忙後收拾桌子摆上碗筷,自己有伤在身动弹不得,唯有盯著他的脸发呆。
      平心而论,小白长得很平凡,平凡到就像一粒沙子落进了海里,不经意间便忽视了存在。他的五官称不上英气或者俊秀,只是还算清晰端正。尤其是那双清澈的眼睛,不带任何防备与涉世险恶,只是轻轻一笑,那笑意便从眼睛里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完全地发自肺腑。被那双眼睛温柔地注视著,总是会忍不住会心一笑,心里徒生温暖。
      正在把菜端上桌子的小白总觉得自己被某道赤裸裸评析的视线盯得如同砧板上的鱼,抬起头意外地对上青越若有所思的目光,忽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怎麽了,阿青?我的脸上有什麽不对吗?”
      唤醒过来的少年装作不屑扭头。“没什麽。”
      晚上就寝的时候,小白照例往地上铺了层席子。虽然已经春暖时分,晚上贴地而睡却依然还是冷的。有几次半夜伤口疼痛难忍不得不醒来,总是看到小白在睡梦中依然蜷在地上瑟瑟发抖。虽然曾经屡次因为防备而强忍著不去叫醒他,只是现在他知道了,这个人不会害他的。
      “喂,你晚上睡床好了。我把床还给你。地上怪冷的。”
      小白惊讶地转过头看著他,随即笑著摆了摆手:“没关系,你受了伤,你躺著吧。我身体好,没事。”
      自己这幅虚弱的样子确实也没办法逞强。青越抓著被子犹豫了会儿,下了决心似的拍了拍旁边的空位:“那你也上来吧。虽然窄了点,不过应该挤得过两个人。”
      青年吃惊地看著他,又要摆手的时候被他喝住了。“罗嗦什麽,还不快上来!”
      怒目而视之下,小白赶紧丢了草席奔向久违的床。
      少年翻了个身面朝里留出一半的空位,嘴上却还冷冰冰地说:“不许动我的剑。晚上乱动我就把你踢下去。”
      “……是。”小白无可奈何地在他身侧躺下,稍稍往边上移了移,试图不触到对方。另一个却又往内侧靠进去,冷冷地说:“进来点,别掉下去了。”
      典型的嘴硬心软。小白背对著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随後放下心渐渐睡著了。

      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了七、八日,青越的伤口虽然愈合,但依然无法下床。小白担心伤到了哪里,毕竟自己也算不上真正的医生,他带上辛苦采回的诛仙草,决定去找柳轻鸿。
      找柳轻鸿只能去他的轻鸿药堂。柳轻鸿性格高傲且孤僻,虽说做的是悬壶济世的行当,但看不对眼一律谢绝。即使看对眼了还得过这诊费一关。柳大医师一高兴,药费全免,要是不高兴呢,估计你把万贯家财全摆他面前他都不会皱眉。这就是为什麽大多数人宁愿找小白而不去轻鸿药堂的原因。
      小白琢磨著柳大医师还记恨著他夺走“神医”一号的事儿,又摸摸怀中的诛仙草,一时觉得希望渺茫。但总要去试试的,大不了被羞辱一下子而已。抱著如此的念头,他恭恭敬敬地请楼下药房的王掌柜转告他想求诊的意思。
      一盏茶之後,有些耳背的老人家上去很久还不见有人下来。小白看这副架势怕是不肯见,只好打算下次再来。谁知他刚转了个身,有人雪衣飘飘地从天而降,正好落在他的面前。
      这就是美人的好处。同样是如此举动,寻常人是装神弄鬼,换成他柳轻鸿却是神仙下凡。只可惜神仙的脾气不太好。小白审度著对面的柳大美人,显得有些遗憾。
      柳轻鸿才不管他想什麽,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之後,语带嘲讽地说:“我以为是谁,原来是白神医。不知神医找我这个医术不精的江湖郎中有何指教?”
      “不,我不是神医,真正的悬壶济世是你才对。”他无奈地笑笑,“是这样,阿青受了伤总不见好,希望能去看一下……”
      “阿青?不会又是哪里来的野狼吧?虽然我闲来无事,可毕竟不是兽医。”柳大医师哼了一声,作势要走,“这种事你还是去找别人吧。失陪。”
      “等一下!”被这麽一喝,柳轻鸿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不快地盯著小白。小白似乎也被自己的大喝吓到,不过看到柳轻鸿不走了,赶紧继续恳求。“阿青是我在山林里带回来的,也可以说是我害他受的伤……我知道柳医师医术精湛才是真正的神医,平日都是大家乱说。还望柳医师不计前嫌,今日恩情没齿难忘。”
      听到对方这麽低声下气的哀求,柳轻鸿轻轻一笑。“你说,是你害他受的伤?”
      “是的。”不知道对方为何这麽问,小白愣了愣,想到确实是自己两次压倒青越才让他伤势加剧,不由得点了点头。
      “跟你去也未尝不可,不过别高兴得太早。”柳轻鸿沈吟了一阵,终於说,“不过,你知道我的出诊费是很高的。”
      “这个我知道。”小白赶紧掏出诛仙草展示给柳轻鸿看,“我可以把这株株仙草送给你。”
      美人扫了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看到好不容易答应的出诊又要吹了,小白急出一身冷汗。怪不得村里的大婶们常说柳轻鸿长得比镇上最漂亮的红姑还好看,却比山林中的老虎还恐怖。情急之下,他脱口而出。“……只要你肯救阿青,以後有什麽事我都答应你。”
      “这可是你说的。”柳轻鸿似笑非笑地睨著他,随後翩然转身,“走吧。”
      两人前後出了门。眼错不见,小白偷偷抹了把汗,才发现汗水居然已经把背湿透了。

      小白有时候是个认真到死板的人。比如说青越的伤势。都跟他说了一千遍是之前就受的伤,他却依然一脸懊恼悔恨地望著他的伤口,念来念去“都是我的错”。说了几百遍之後,青越也懒得去管他了,任他忙来忙去瞎著急。
      这天一大早,小白就匆匆地出去了。
      清风渐暖,夹著几片粉红的桃花瓣嫋嫋地飘进窗口来。明明才到初春,这里却已经开始绚烂的花期。有时候青越会以为他到了什麽世外桃源。要不是某些个家夥太过可恶的话,估计他就这麽信了。
      出事的那一天是十五,母亲亲手做了花灯。父亲说,等到明天过了十六岁生日就把下泉剑送给他。可是他再也没等到那一天。那天夜里,一切都被迫结束了。青越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个男人的脸。他并没有直接动手,那张英俊到可怕的脸上只是带著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下属把整个清韵山庄化为一座死城。甚至在他亲手杀死他的父亲,单手搁掉母亲的剑之後,依然面无表情。只有自己拼死的反抗让他的眼底兴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交出下泉剑,跟我回青云崖。
      那男人在燃尽家园的烈火中对自己说的话,他永远记得。那男人是一个真正的疯子,一个不可战胜的魔鬼。他是呼风唤雨傲睨天下的昭帝,天下万物都是他的棋子。他要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所以他根本不顾那是夺取多少人命才得到的冰冷金属,更不会在意他未来的弟子会不会用他教给他的武功杀死他。哪怕这个决定仅仅是因为少年的一个反抗的眼神。那个疯狂的男人甚至用冷静到残酷的语气对他说,他可以用他教的武功杀死自己替家人报仇。在他死後,青越能够得到昭帝的位子,得到原本属於的下泉剑。但是青越不屑。他不屑於作那男人掌心的一枚棋子。不管对方打得是什麽主意,他都不屑为之。想得到的一切只有靠自己。抱著这个念头,他趁还没有到青云崖,假意屈服,待对方失去警惕之後偷了下泉剑连夜逃走了。直到来到了这个不知位於何处的地方,遇上了小白。
      想到小白那张爱操心的脸,青越忍不住扬起了一抹笑。想起了那人今早急急忙忙出去也不知道为了什麽要紧的事,他瞥见桌上的草药还没捣完,心想不如帮他分担一点工作。只是手才伸过去,忽然门被咚的一脚粗鲁踢开,一个与动作不相符的优雅身影飘然而入。
      後面跟著一脸无奈的小白。
      柳大美人睇了病床上如临大敌的少年一眼,转过头旁若无人地对身後的小白说:“这个就是你说的阿青麽?”
      少年回以戒备的眼神。
      小白正在心疼好不容易修好的门板,眼角瞅见两人剑拔弩张的姿态,赶紧站在两人中间,指著来人向青越介绍:“阿青,这个人是镇上最厉害的神医。柳医师人很好的,这次他特地来给你看病,都不收诊费呢。”
      完全看不出来。少年扫了紧张的小白一眼,撇撇嘴不置可否。相比之下,柳大美人则完全一幅轻视小鬼的态度。他稍稍捋起了袖子,走过去熟练地把了把少年的脉,然後察看了下伤口,随後站起来优雅地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伤到经脉了,骨骼也有些错位,不过调整过来就好。”
      小白向青越点点头,明显松了口气:“调整要多久呢。”
      “得看我心情。”柳轻鸿抬眼扫了他一眼,完全把他当下人用,“给我杯水,我渴了。”
      “……好。”小白走开之後,柳轻鸿向屋子里四下打量了一圈。
      床上的少年因为他对小颐气指使而不满,正朝他怒目而视。对此他不以为意,懒懒地说:“喂,小鬼,怕痛就哭出来。”青越继续拿眼睛恶狠狠地瞪他,并不答话。柳轻鸿见此,二话没说就上来抓他的胳膊。青越猝不及防闪避不开,咯啦一响,一阵剧痛过後,原本错位的肩关节回到了原来的位子。
      另一边,听到青越的惨叫,小白丢了水杯急急忙忙走进来。看到这幕场景他先是一愣,然後点了点头,自顾自说著:“原来是正骨啊……”
      青越脸上一红,抬头对上柳轻鸿嘲讽的目光更是气得要命。有了小白在旁边,他咬住牙,任柳轻鸿扭著他的骨骼假公济私肆意把弄,死也不肯再叫出声。
      折断的肋骨早已错合地长密,如果想恢复正常唯有重新折断再接。柳轻鸿表面上一幅专心治疗的样子,暗地里却下重力道故意弄疼对方。只可惜少年咬紧牙关,忍住痛连哼都不哼一声。这让不爽的柳大医师开始考虑是不是该借机拆下他的肋骨,然後以接错的名义再尽情地“关照”他一回。看著少年满头冷汗,小白急得在一旁束手无策。柳轻鸿下了一阵“毒手”之後斜了他一眼,觉得有些扫兴,於是又草草折腾了一番,索性停了手。“差不多了。这里是药膏,抹在伤口上,一日三次。没了再来找我。”
      “谢谢柳医师,真是太感谢你了。”
      面对小白的千恩万谢,柳美人轻哼了一声:“叫我轻鸿。你欠我一个人情。”刚说完,眼角瞥见少年脱离地狱般松了口气的神情,不悦之余再示威性地向小白补上一句。“当然,我会好好讨回来的。”说完,他一挥袖子,飘然出门去了。
      “……”屋子里一阵沈默之後,青越的眼睛再度狠狠瞪上小白:“你打算怎麽还?”
      “啊,这个……”小白搔搔头。家徒四壁,他无可奈何地向四处望了望,最後叹了口气,“只好听天由命了。”

      转眼过了半月,养伤的过程中虽然不断有人添乱,不过在小白的悉心调理下,青越身上的伤势也渐渐好得差不多了。看来,柳某人在正骨的过程中虽然很大一部分是在玩,但兜了个大圈子也总算完成了目的。青越在盘算著离开。这里确实是一个好地方。风景优美,民风淳朴,最重要的是外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极少出去。他对所有人撒谎说是路上遇到了山贼,於是村民们都异常同情地陆续来看望了他,劝他放心养病。没有一个人对此有过质疑。
      若是想在这里隐姓埋名安安静静地活下去,也是轻而易举。可是骄傲如他做不到。灭门夺剑之仇不得不报。然而纵使知道青云崖的方向,他一个人势单力薄,又能做得了什麽?他不是只知蛮力的莽夫,逃避或者上门送死都不是正确的选择。唯今之计,莫若去寻一高人为师,忍辱负重数年之後,再上青云崖复仇。只是那被称作昭帝的杀人魔千万要留著他的狗命,让他亲手了解了他。
      江南的云来道长德高望重武艺高超,不知是否愿意收自己为徒;而百业寺的空绝大师宅心仁厚,想必也不会把已然无依无靠的自己拒之门外。细数起来,上有天山的怪松前辈,栖霞山庄的甄庄主,下有父亲众多的至交好友,大概都会尽力帮忙。只是复仇之事牵连甚广,还是小心些不要连累他们为好。
      只要过几日,待伤口完全愈合就动身。他寻思著报仇的大计,一面却想著小白太温和,被旁人捉弄也不生气,心里觉得不放心。他想著想著不由得烦恼起来,转过头去望窗外。
      小白不在外面。他想起了刚才院子里来过的几名村人,定是他们请小白出诊去了。
      青越披起小白盖在他身上的长衫翻身下床,在窗前向外望了一回,出了会儿神,然後走开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後在一排书柜前停了脚。反正整日闲来无事,不如念些医书日後可派上用处。他心中想定,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小白收藏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古书,目光在陈旧却保存完好的书架间移动。
      《淮南药经》、《本草堂》、《南山本草》、《自珍草经》……小白的藏书基本上都是跟草药有关。形形色色,各类齐全,有些书甚至连嗜书成狂的的父亲那里都不曾看到过。很多书翻开来都有小小的蝇头小字注在底下,书页却依旧四四方方平平整整,可以看得出书的主人对他的这些书很用心。
      他记起来有时遇上雨天,要是没有人来看病,小白就会拿一本坐在窗前慢慢地看,细细地研究。那个人看著看著总是会忘记时间。有几次自己醒过来已经黄昏,小白却还专注地就著余晖一页页地翻来翻去。直到完全看不见了,他会叹口气,放下书站起来伸个懒腰,这时才会忽地想起还没准备晚饭,只得急急忙忙地跑出去。
      青越一面暗暗回想著小白当时慌张的样子,一面伸手去取其中一本。抽取的时候力道大了点,另一本书随著他的动作啪的掉在了地上。他弯下身去捡。
      很奇怪,这本书没有所谓的封面和扉页。仅仅一张白纸糊住了里面的书页便成了一本书。因为没什麽厚度,加上放的位置又高,一直没有注意到也是在所难免的。青越把它拿在手里翻来翻去地看,然後信手打开看里面的内容。然而这一看让他猛然吃了一惊。这是一本真正的武功秘籍。因为失去了封面与扉页,一开章便是内功心法,而且自成一派,因此无法得知是哪一家的功夫。青越抓在手上细细地翻了一遍,发现後半部还有剑法的套路。剑法总觉得哪里见过,可一时想不起来。或许是自己曾经偷看过的父亲和他朋友之间切磋时用过的招式吧。他如此想著。平日除了回书房看书,父亲最喜欢的事大概就是这个了。以武会友,素来是江湖人心中不可动摇地理想写照。纵便是温和淡然如父亲,也见之甚欢。
      但是为什麽这麽一本秘籍会出现在小白的那堆古医书中呢?青越飞快地思索著。根据他的观察,一心扑在草药上的小白根本不会武功,自然也不会懂这些。丫头才八九岁,也不可能。杜子暄充其量也只会些拳脚功夫而已。而会些功夫的柳轻鸿根本不屑到这里来。那麽这本书会是谁的?又是谁放在这里?这一切会不会是一个圈套?
      一想到这些,青越出了一身冷汗。

      傍晚的时候,小白回来了。
      青越冷著眼看小白开始忙忙碌碌地做著家事,一幅老实巴交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有什麽可疑之处。当小白察觉到他的视线而疑惑地抬头询问时,他觉得这麽紧张的自己简直像个傻瓜。
      吃晚饭的时候,他终於忍不住向小白提了这件事。小白回以茫然的表情,根本不知道有这种书。努力回忆了半晌之後,他放下筷子叹了口气。“怪不得我老是看不懂。”
      如此迷糊。一时间,青越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看著坐在对面闷头吃饭的少年,小白一头雾水地想著不知哪里得罪到他了。思考半天未果,他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想知道的问题。“那个,阿青……”
      “什麽事?”被少年恶声恶气吓到,他斟酌著下面要说的话:“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该……”
      少年原本要去夹菜的手僵在半空。沈默一阵之後,他的头转向他。“你要赶我走?”
      “不、不是……”青年慌忙摇著手矢口否认。但是青越根本不听他的,皱著眉,乌黑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盯著他,不说话。
      虽然自己考虑过离开,但是如果是小白先提出来的话,无论如何都觉得不甘愿。自己走了的话,是不是很快就被从这个人的记忆里抹去呢?青越出神地思索著,脑海里百转千回,去留难舍。只是知道,如果眼前的这个人将会在不久之後忘记自己的话,他绝对、绝对不要。
      小白因为他的沈默一时不知该说什麽。“阿青,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
      手忙脚乱地把所有好吃的往冷著一张脸的少年的碗里夹,直到垒成一座小山还嫌不够,干脆把菜都往他那边推以示讨好。僵持了一会儿,少年终於低下头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小白终於在心底偷偷吁了一口气。
      吃完饭後,少年闷声不响地站起来,收拾好碗筷往院子里走。小白愣了愣,回神之後赶紧追上去。
      “我来洗……”
      “你去再去架一张床。”
      原本坐著的身形一闪,面对小白惊讶的表情,少年端著筷碗瓢盆面无表情临风而立,字字珠玑。
      “我要留下来。”

      晚上,不知怎麽知道这件事的那两个家夥唯恐天下不乱地跑了过来。当了小白的面,杜子暄不顾青越阴沈的脸色强行搭著他的肩膀,一口一个“阿青兄弟”叫得比谁都好听。
      丫头同样一脸乖巧地望著他,心怀鬼胎地叨念著“阿青哥哥我们从今往後就是一家人了”云云。
      因为镇子不大,加上这两个大喇叭,所以消息也传得也分外快。一下子全镇的人都知道小白收留了一个叫做阿青的少年。据说柳轻鸿柳大医师听到这个消息之後哼了一声,说:“又一条阿黄麽?”为此,青越一直记恨在心。
      青越正式留在了小白家,成了村里的一份子。白天,跟小白去采药,给他打个下手;晚上偷偷练功。他把书上的心法背了下来,夜深人静之後,他偷偷地下床,在洒满月光的树林空地上开始比划书上的剑式。不知不觉过了数月,少年原本纤瘦的身体渐渐结实起来,英气的外貌出落得更加鲜明,甚至连气势也和原先大不相同。不知情的小白抱怨著年青人越长越快,一边赶紧去给他的床加长加宽。看著他爱操心的样子,青越眨了眨明亮的眼睛,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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