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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山雨欲来风满楼 ...


  •   烈日炎炎,烟尘四起,空气中弥漫着焚灼的味道,京城御街大道上人烟罕至,打卷的柳条儿恹恹的垂着,吐着大舌头的黑狗趴在绿荫下,还有光着膀子的汉子和摇着蒲扇的妇人隔着薄薄的窗纸儿,纷纷交流眼神儿。

      只见御街之上来了好大一队人马,举头的小子帽簪花,举仪仗,随后的仆妇披彩悦,执佛尘,瞧其言行举止,阵势气场,可不是小门小户出行。京官多如狗,王侯满地走,这让京城的百姓们生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谁得势,谁受宠,一看即知。眼前这队人,训练有素,虽不张扬却眼带骄色,进退有度,比起一些小官寒门更让人怯色。

      急色的年轻人度其是御史巡街,也有饶舌的妇人道是新科探花出行,小儿们嚷嚷是宫里的娘娘们,不是侧君出门。只有老成的毒辣眼瞧着,乃是朝野最当红的女侍中小林大人。

      小林大人——林毓毓以翰林入仕,官拜三品侍中,比起老林大人,也就是林家姑母来说,不着清贵,却更得圣宠。俗话话,凭你官再高,若不达圣意也是白搭,侍中并无实权,行的是御史的事,直达天听,同后世的秘书没什么两样。民间隐隐冠以女相之称。

      而此刻这位在朝野之中中流砥柱的小林大人闷着富丽精致的轿子里,以手抚额,启唇接过侍女剥开的冰镇水晶葡萄,无比怀念起后世的纳凉的空调来。人人都羡慕她三年升数职,在女帝朝沾了女儿身的光,事异必有妖。她不过现代一普通女子,论心机谋略,不过尔尔,被女帝勘破穿越身份,以此为挟,上了贼船,苦闷不已。想起昨日女帝召见时的隐隐黑脸和咄咄言辞,她噤若寒蝉,接下了命令前去探望病入膏肓的永嘉大长公主。

      “大人,依奴婢浅见,那位命不久矣,实无需担忧,何况三伏天热,保不齐就……”这是贴身侍女的劝慰。

      林毓毓抚了抚绛红官服上的褶皱,轻轻吐出一口热气,左边浓眉一挑,似笑非笑睨了一眼“贴心”的侍女,示意其把手中的羽扇再举高些,恹恹道:“做事不问过程,只要目的达到就成,天意亦是人为。宁王妃……可有得累了。”永嘉大长公主缠绵病榻几年,其朝中影响和威慑虽退尤在。此番南唐大军旗开得胜,击退敌军,拔营归京在即。屡屡立下奇功的清都王同有击北地之意,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女帝以为此举过于冒犯,乃需从长计议,乃下令清都王南归,又恐其不受君令,故让林侍中在此事上做文章,走的就是“孝”字一途,宁王妃再聪明睿智,也是独木难支,有心无力。

      那得了夸奖的侍女越发得意,她瞅着大人的眼色,也跟着露出讥笑,“小人愚钝,大人英明,宁王妃外强中干,逞一时之勇罢了,当日她让大人连累受罪,应有此报。”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几年林毓毓如日中天,宁月见韬光养晦。两人之间无深仇大恨,也做不到惺惺相惜,更拦不住流言蜚语。一山不容二虎,何况是两只母老虎,林毓毓接过了女帝对宁月见的宠信,早已拔高一筹。

      林家主仆口中打趣的宁王妃面色亦是不好,一身素衣,两枚玉钗,云鬓雪肌,越发显得清丽脱俗,晶莹剔透,宛若待嫁的少女,只是举手投足之间有了大家风范。她亲自捧了药碗,笑眯眯的给床榻上的贵妇人喂药,动作恭敬娴熟,惹来边上姑姑眼里的赞许。久病床前无孝子,宁月见这份侍疾的心从没间断。

      终日沉睡的贵妇人难得有清醒的时日,今日却半睁了眼,断断续续的吐出几个字,“来…..来……人……子….顾……”这位嚣张不可一世的大长公主病了才开始惦记儿女,可惜郡主女儿有了自己的小家,王爷儿子又在外头冲锋陷阵,到最后只剩下个关系复杂的儿媳妇。

      宁月见闻言手几不可微一顿,手一抬,立即有人把药碗接了过去,她抚了抚鬓边的碎发,露出一截优美白皙的颈脖,在窗棱透过的日光中闪烁微光,有股脆弱的致命美感,教人挪不开眼睛。

      “殿下,今日来的是林侍中大人,奉陛下的旨意来探病。”她低眉顺眼,温顺体贴像头小羊,“王爷已在南归途中,母亲切勿挂念,好好休养才是。”

      这句话在永嘉大长公主耳里听出了耳油,总是不日,即将,没个确切的日期。这对已经垂垂老矣,病痛不堪的人来说,无疑是种折磨。病人多半乖戾,尤其是这种身份贵重的病人,更是越发刻薄。大长公主费尽力气举起枕头往外砸,只来得及说上个滚,自己先昏厥过去。

      宁月见瞧着那软趴趴的枕头在青石板上滚了几滚,离自己的还有八丈远,不免心生愠怒,冷眉横烧,从喉间溢出一声冷哼,屋内无人敢出声,皆噤若寒蝉。

      屋外的榆树参天而立,树冠如云,停驻了着不知倦的蝉儿,在绿荫里高声□□,宣泄燥热,盛夏已过,秋日不远,不过虚张声势,蝉尚且,人也如此。

      “王妃,您喝喝酸梅汤,犯不着为不相干的人生气,解解乏。”樱桃是宁月见的贴身心腹,一边指挥着下人端茶送帕,一边窥其脸色小心说话。

      宁月见眼眸半合,睫毛微颤,满脸倔强中透出了不知名的疲倦和脆弱,她几乎是瘫在梨花木椅上,纤细的手指数着椅靠上的纹路,缓缓作出了笑样子,“傻丫头,既是不相干,我怎么会生气呢。公主是病糊涂了,女帝可没糊涂。瞧瞧今日林毓毓的做派……”

      樱桃一晒,愤愤然翻了个白眼,不屑道:“三品京官算什么,哪里比的王妃,林大人明着是客气,暗地可没把人放眼里,不就是欺负咱们王爷没在京城么。”

      “好利的一张嘴,以后可得让乌鸦烦死去。”宁月见浅浅露出笑痕,如水面波纹荡漾,转眼恢复了平静。乌鸦是周子顾身边的侍卫,人如其名,木讷少言,同樱桃有婚约。

      “你不懂….”宁月见拿起小几上的绣棚子,扎了几针,这是她闲来无事为周子顾做的袜子,当初两人日日相对,她没得心力做找个,如今却没机会穿上了。

      宁月见咬了咬线头,杏眼圆瞪,盈盈有水光浮现,“世间都以夫贵妻荣,林毓毓瞧不起我,是觉得自己是挣了真本事,我不过靠夫君祖荫。”没说出口的是,女帝也是如此想,所以才会宠信林毓毓吧。

      这个道理不仅樱桃不明白,大多数人都觉得匪夷所思。女子仪仗男子而活是千百年来的传统,岂因一人而改之。再说了,女子为政,岂是那么好为的,朝堂之上水浑着呢。若当日未听他之言,今日为难是自己。

      “不过这些都不打紧,林毓毓今日的做派代表的女帝的意思,明着是来探病,实则另有玄机。虽我不知前方发生了什么变故,但也能猜到一二。”宁月见抚了抚布袜上的萱草图纹,低声道:“幼年读书,书上曾有言,兔死狗烹。成大业者,不拘小节。我不是不信女帝,也不是不信夫君,只是信不过君临天下的诱惑。”

      樱桃大骇,死死咬住绢帕,以防自己失态,她吸气又呼气,余光瞧着王妃黯然的神色,心知娘娘早想到这一层,一时之间也不知拿什么话来安慰,哆哆嗦嗦道:“王妃,您也许过虑了,事情没有那么严重。”

      “许是我杞人忧天了,虽不知林毓毓坚持要见大长公主的目的是什么,不过也不打紧,大长公主还不能死,起码在他回来之前。”宁月见紧紧揪着手中的袜子,银牙暗咬。

      大长公主的身子底子不好,早年吃了太多丹药养颜,身子损耗甚大,疏于调理,结果一场风寒下来勾出了丹毒发作,四肢无力,腿脚不便,最可悲的是引以为傲的脸,长出了许多烂疙瘩,就像那精美贵重的铜器,腐朽成渣。太医开的药不能消除病灶,最多只能在脸上做功夫。以大长公主的傲气,怎么会容许自己的这份丑态显于人前,就是宁太傅来探病也只能隔着厚厚的帘子。宁月知道她的心思,越发走得勤快,总的显显孝心不是。

      樱桃跟着叹了口气,吐舌头道:“大长公主身份尊贵,伺候的人也多,王妃您…….”

      “我受罪我若受罪,她便比我受罪千百倍,当日我娘……..”

      翌日京城出了大新闻,据说昨夜永嘉大长公主不治身亡,驾鹤西去了。

      太傅府中,宁王妃不甚意外,叹气道;“果然还是出手了 ,这一招甚毒,樱桃你去下令,不得乱传谣言,要是透露半点风声,拿你是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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