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桥边红药》树桑桑

8、不经意的偷听

　　苏府的院子比孟家大得许多。我专挑去安静的院子。
　　走着走着，觉得渐渐听不到了前头传来的声音才松了口气。
　　四周树木蓊蔚，山石成趣。我隐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坐着，享受着难得的清净。
　　微风徐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外边隐约传来说话声。
　　貌似是两个姑娘。
　　一个细细说：“已经两个月没来身上了……这可怎么办呐？我又不敢和他说……”
　　“哎，还是和他说吧！你跟了他，便是他的人……这……”一个声音叹气道。
　　“可……可……他那次是喝醉了……他又完全不知晓……”细细的声音包含着委屈，又轻轻说，“我，我是甘愿的……”
　　我愣在那里，也没在去细听她们又说了些什么。
　　又过了阵，便听到外边有人呼我。
　　我走出来，只见是个穿淡绿色衣裳的姑娘，见到我从树后出来，有些惊惶。她旁边站着七表兄，笑吟吟看着我。
　　“七表兄！”
　　苏府里，只有七表兄和八表兄与孟清寒同在太学里读书，他们几个也常一起走动，故此，很熟。
　　“你一个倒会享受，前头闹哄哄的，你倒躲在这儿……姑母正到处寻你呢！”
　　“寻我做甚？”我哼道。
　　“呵呵……”七表兄笑起来，又冲我眨眨眼，“阿母特为你准备了你最爱吃的梨花羹，怎么，不想吃么？”
　　我眼睛倏忽一下子亮起来，那种冰冰凉凉，甜甜蜜蜜，香气沁人的梨花羹？
　　七表兄笑起来：“快去吧，就在我阿母的屋里！”
　　我来到了三舅母的屋里，迎面见到的却是一个鹅蛋脸有着一双深秀眼睛的姑娘。她正在那儿拿着一个玲珑剔透的杯子细看，听到声音抬眼看过来，露出温温的笑容。
　　我一愣，被她温暖的笑容所惑，立即回了个大大的笑容。
　　“呵呵，十一想必还未曾见过我的外侄女！”三舅母笑着上前道。
　　我想起三舅母的本名姓赵，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脱口而出猜到：“赵，赵女公子，赵月儿？”
　　她婉尔一笑。
　　我心中五味纷陈地看着她，只道别人讲过京中才女赵月儿文采风流，花容月貌，还以为会是个自视甚高，心气过高的女子，今日一见，却是这样的可亲怡人。
　　三舅母拉我坐下端来早已备好的梨花羹。
　　我低下头，看着碗内片片冰清玉洁的梨花，却没了胃口。
　　“月儿听我说起你爱梨花羹，这次过来便带来了许多，全是今年她特意去山里采了新鲜的，你快尝尝……”
　　我抬眼看着三舅母殷殷的目光，又看看赵月儿沉静的笑脸……便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只觉得苦涩难当。
　　吃过了梨花羹，三舅母去前头招待女眷，留我陪着赵月儿说话。
　　我看着赵月儿思绪百转千回，想问她和孟清寒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认识的？为何要做衣裳给孟清寒？她到底有什么目的？一切都想问得清清楚楚，可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正自苦恼着，却听她好笑道：“别皱眉头了，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
　　“是不是因为孟清寒，你才特意带这么多的风梨花给我？”我连忙问。
　　她一愣，却还是落落大方地说：“是。”
　　看着她脸上云淡风轻的笑容，憋了许多许久的问题一时却又开不了口了。她怎么能这样不顾世俗之见，将这样的事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你不开心？”她逡巡着我的脸，斟酌道。
　　我摇摇头：“过去听别人说你做衣裳给他，我还半信半疑，现在，我却是全信了……”
　　“他是个真正君子，却拒绝了我的一番真心……”她脸上却是带着不甚在意的笑。
　　“恩？”我疑惑的抬起头。
　　她笑笑，脸上露出一丝追往过去记忆的甜蜜：“去年我在西山采梨花，忽然下起了暴雨，偶遇你兄长，他脱下外衣给我遮雨，宁愿浑身湿透，也要顾及我的名节，不肯与我一起遮雨同行……”她疏忽眨眨眼，“那时，我便对他暗结相思……”
　　看着她如此坦然的面容，我的手暗自绞紧了衣袖，真想将她脸上的笑容给撕碎。我勉强露出笑说：“我倒没听我阿兄说起过……”
　　“我倒是常听人提起你，说你如何冰雪可爱，说得我好奇坏了，早就想见见你……”
　　“是，是么？”我一愣。
　　她温温一笑：“你应该自己去寻找答案……”
　　吃过饭后，我便渐渐不安起来。恍惚听阿母说起，孟清寒与阿翁会赶过来给外祖爷祝寿。
　　我抬头看着院子里的花木，很不希望孟清寒与赵月儿碰面。
　　心儿焦焦的，一时又觉得赵月儿来苏府的目的就是想见孟清寒，想到这儿，便觉得她甚有心机，先前对她的好印象便去了大半。
　　赵月儿倒是表现得非常安适，一早便拿着本传牍在看。
　　我很看不惯地跑在院里。
　　正自想着心事，却忽然听到有人问：“在想什么？”
　　我骇了一跳，抬起头抚住胸口，只感觉心都要跳出来。
　　迎面却又被一个突兀的大脸吓了一跳：“干嘛这么吓人！”
　　陆机桃花眼闪了闪，他弯着腰，低着头，一张脸离我如此之近，我几乎能数得清他有几根睫毛。
　　“呵呵。”他笑出声，直起了身子，低底说，“你的确是个宝……”
　　“什么？”我困惑地看着他，语气仍有点冲。他这个人，从见第一面，便没给我什么好印象。
　　“清寒，你阿妹的脾气貌似不大好……还是只对我这样？”陆机直身对着身后道。
　　我闷着气，顺着他，看到孟清寒正一副好整以暇地站着，脸上一如既往地带着温文的笑。
　　我心中一动，看了后面的屋子一眼，连忙跑过去挽住他的手：“孟清寒，阿翁也到了么？走，和我一起去瞧瞧热闹……”
　　“我们这才从前院过来，清寒听说赵女公子在此，便说过来看看……”孟清寒还未开口，却听陆机踱过来，慢悠悠道，“十一，要不，还是由我陪你去吧！”
　　我心中一紧，忙抬头盯紧孟清寒的脸，去应证陆机的话对不对。
　　孟清寒甚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侧过头说：“恩，我刚从那边过来，一会儿便摆宴席，到时再去也不迟……”一抹红晕悄悄爬上他的耳朵，我的心却像是被这话狠狠地捅了一刀子。
　　我呆立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孟清寒走进了屋子。恍惚陆机是走到我旁边，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感觉他的嘴唇在一盍一张。
　　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脸色一变，紧紧抓住我的肩膀：“十一！十一！你怎么了？不要吓我……”他一把将我紧紧搂入怀里。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恐惧与担忧，我一回神，便死命地将他推开，冷冷道：“放开我！
　　他听到我的声音，一顿，松开了手，低头看我，眼神复杂。
　　我侧过头，回避他疑虑的目光，也不愿和他解释。
　　像是落荒而逃般，等走远了，我才敢放慢步子。周围树木青郁苍翠，分外安静，我抬头，看见天边只有彤彤的一抹云霞，只觉得天地之大，自己仿佛只是一只可怜遭人同情的乞儿。忍不住蹲下身子，将自己藏在树后，埋着脸。
　　恍惚听到一声低低的叹息，我惊慌地抬起头，却见周边树影瞳瞳，根本没有任何人，才忙拭了拭还未风干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