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桥边红药》树桑桑

7、少年得意风流

　　吃晚饭时，迟迟不见阿翁回来。
　　孟清寒说，下午，阿翁便被传召进了宫里。
　　屋外月明星稀，我随着孟清寒一道回留风院。
　　孟清寒走在我前面，我在后面征征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就感觉陌生起来，什么时候他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磨磨蹭蹭，愁眉苦脸……”孟清寒回过头来，顿了顿，叹道，“说说谁又惹我阿妹不开心了？恩？”
　　“我哪有？”我瞪了他一眼，有些心酸，“再说，这世上也只有你会欺负我……”
　　“呵呵……”他笑起来，揉揉我的头，“为兄错了行不行？走吧……”他牵过我的手。
　　他的手掌还一如过去般的温暖，回到屋里，我才敢放轻松来，一看，手心里都是濡濡的汗。
　　来到窗前，隔着庭院中的葡萄架，我看到对面屋里，孟清寒已经席腿坐在案边看书，他的背脊挺直，目光专注。
　　我撑着手臂看看月色看看葡萄架，这时，却看见，折桃提着一盏灯与阿母一道过来。
　　阿母抬眼看了西屋一眼，才慢慢进屋。
　　“阿翁还未回来？”
　　“回了，一回来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阿母叹道。
　　忽然听到折桃扑哧笑出声，抬头，却看见她正拿着我白日做了一半的香囊，不由得脸一红，扑过去抢回来。
　　阿母似笑非笑地从我手里拿过去，却也是忍不住扑哧一笑，又一副恨铁不成钢道：“孟十一！就你这手艺，你拿得出手送人么？”
　　“谁说我送人，我自己戴着呢！”我又抢回来，辩解道。
　　阿母与折桃都显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我又说：“我就自己戴，我不在乎！”
　　折桃低低一笑，轻声说：“霍军侯对你情深一片，想必也不会在乎，放心……”
　　阿母也低低笑起来。
　　我的眼睛隐隐湿润脸，都理所当然的将我与他凑一起，可有问过我到底在想着谁？我有几分气恼，索性也将丢在一边。
　　阿母说：“霍去病少年英勇，十七便能勇冠全军立下如此战功，往后自然是前途无量……更重要的是他少年得意风流，对你却是情有独钟……”
　　“是他喜欢的，以后自然不会去欺负了你……我看他也不是个薄情寡性的人，十一，他实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听阿母静静说着无一点玩笑的意思，我急了：“可我……”
　　阿母摇摇头：“我与你阿翁已商量好了……等霍军侯回来，便让他差人来下聘……”
　　“可我才十四岁……”我叫起来，觉得简直是个晴天霹雳，下聘？什么叫下聘？
　　阿母却不理，只是淡淡说：“定下婚期，待明年你行过及笈之礼之后，便可嫁过去……”
　　简直是不可理喻，阿母与折桃离开后，我的心仍像是被烈火炙着。我蹦蹦蹦跑到西屋，一下子哭起来。
　　孟清寒被吓了一跳，慌乱放下书，问我怎么了。
　　我抽抽噎噎地说：“阿母说，等霍去病一回来，就让他来下聘……”
　　孟清寒这才松了一口气般，宽慰说：“最早，也得等到你明年满十五及笈呢……”
　　我怒起来：“可谁说过我要嫁给他！谁都不知道，我喜欢，喜欢……”
　　“喜欢什么？”
　　孟清寒的脸上露出好笑的神情，温温道。好像是在笑我无理取闹一般般……
　　我心中又气又急又难过，眼泪啪啪往下掉，愤然说：“好！你们都欺负我……”说完抬头便走，回到屋里，只觉得委屈至极。
　　一夜也不知如何睡着的只是第二天醒来，眼睛却是又红又肿。
　　折桃看了，心疼得忙却取凉水给我敷。
　　我闷闷哑着嗓子说：“何必要这样？你们还会顾及我的感受吗？”
　　折桃的手一顿，沉沉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对上我的眼睛：“你现在还小，还不懂，以后你就会明白……夫人的苦心……”
　　我闭上眼睛：“我也不想明白……”
　　往后的几天，我便没出过留风院子，无声地抗议着阿翁阿母的独裁。每次，折桃或是拂柳给我送饭过来，摇摇头，又走了。
　　我心中像是盘着一头随时会爆发的巨兽，叫嚣着：去，去告诉他，你心里的人是他，让他带你走！
　　我的身体累极，死命地压下那样不计后果的巨大冲动：不行！不行！你和他根本就不可能！你会吓住他！会被他认为你是一个怪物！
　　我的身体仿佛是这一切的炼狱，渐渐的。觉得连说话的力气也快没了。
　　盒子一样的屋里，我迟早会发疯。我强迫自己安静下来，强迫自己安静下来。
　　当院子里再响起脚步声的时候，我抬头往窗外望去，却是折桃笑。
　　她将我拉起来，说是阿母让我换衣裳出门，去贺外祖爷的六十大寿。
　　我蔫蔫地笑笑。
　　一进马车，就见阿母已打扮得一身华丽地坐好。我不出声，远远坐下。折桃进来看了，一笑，说：“一家人还见气呢……”
　　阿母摇着一柄扇子，气定神闲。我已不愿意和她说话，就去掀帘子看外边。
　　外祖爷住在长安的东隅，从我们西头镇过去，差不多横穿了整个长安城。
　　东隅实比西头镇要热闹繁华许多，这里街道宽阔，店舍林立，城内的许多达官贵人都住在这一带带。
　　祖爷是商贾起家，一生做得便是酒水买卖，独门秘酿桃杏酿更是艳名远播，被指定为宫廷贡酒。
　　几人下了马车，果然见府上进出的人流是络绎不绝。
　　门侍眼利，一眼见到我们便迎了过来，行礼。
　　阿母微微一笑，便携着我进去。
　　我跟在他们后头，先往大厅向外祖爷见礼。
　　厅里坐了许多客人，祖爷正陪着，见我们进来，一双眼睛便笑眯了，豪爽笑道：“小十一到了，快过来让外祖爷瞧瞧又长高了否……”
　　我笑起来，说祝他长寿。
　　“恩恩……不错不错……像是清减了不少，不过越发水灵了……”祖爷拍拍我的肩笑道。
　　阿母在旁里抑不住笑，说：“阿翁，我先带十一下去了……”
　　“好。”祖爷点头，又问，“怎么行之，阿榫阿寒都没有来？”
　　“阿榫去了州郡还未回来，夫君与阿寒晚些再来给您祝寿……”
　　雕梁画栋，小桥流水，花树繁阴。来到后院，首先听到的便是热热闹闹的说笑声。
　　一掀开帘子，里面一屋子的人都看了过来。
　　“阿苏，是阿苏到了！”几人笑道，起身过来，“一早就念叨你什么时候到呢！”
　　“阿嫂！”阿母笑。
　　随着，我便给几位的舅母一一见礼。
　　“啧啧啧，阿苏，你这十一究竟是如何生的，这长相……”三舅母握住我的手，咂舌道。
　　大伙儿都笑了起来。
　　接下来，我便被七个舅妈轮流握着手打量。我心里不开心，但也不能表现出来。她们具是眼巴巴地望着我，问这问那。
　　外祖爷这一脉，生了八个儿子，也只得了我阿母这一个女儿。而到了这一辈，却只见生儿子了。
　　几位舅母，自然也是盼着能生一个女儿来。
　　在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时，外面来报，到了贵客。
　　几位舅母和阿母都站了起来。
　　我趁空便遛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