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桥边红药》树桑桑

6、雨中送别

　　第二天一醒来，已闻到了窗外淅沥沥的雨声。
　　才慵自梳妆，孟清寒却冒着细雨奔进来。
　　孟清寒唠唠叨叨，做人不可以不厚道。
　　我不情不愿地随着他上马车。
　　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小雨纤纤风细细，整个街道像是被洗涤一新，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撑着一柄伞，慢吞吞地走着，自有一番悠然的情趣。
　　马车出了城门，远远的便看见前面站了了不少人马。
　　孟清寒停了马车下去，见我还窝着不动，硬是伸过手来将我扯下去。
　　我撑着一柄油纸伞跟在孟清寒的后边。
　　“哟！这是哪儿来的绝色佳人？”
　　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我脸色涨红地抬起头，对上陆机饱含兴味的桃花眼，我狠狠瞪了过去。
　　陆机勾动嘴角别有深意地笑笑，诸位将士都唏嘘露出暧昧的神情。
　　我红了脸瞄了瞄，来送行了几人，除了陆机，谁也不认识。
　　众人目光中，却见霍去病撇下他们大步走过来。
　　他穿着一身戎装，冷峻的面容被雨水淋湿了，更显得一张脸如刀精雕刻般的轮廓，一双眼睛里有着掩饰不了的惊喜。
　　“我……我……”看着他这样的目光，我脸烧得飞红，火辣辣的。
　　“还望军侯一路太平，保重身体！”我抬起头。
　　他脸上绽开笑容，好似云破月明的一刹那般，皎洁。
　　他的脸上竟然会有如此纯粹的笑容，我征了征。
　　不远处的马蹄嘶声唤回我的神智，陆机孟清寒他们已走过来。
　　霍去病回头望望，说，时辰不早了，得上路了，众人又一起道别。
　　霍去病翻身上马，又定定看了我一眼，便打马上前，领着随人远远而去。
　　我随着众人的目光一起遥望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一队人马，直到看不见才回过头，却看见陆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看着我。
　　我不理他，和孟清寒说回去。
　　陆机摇摇头，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我也懒得理。
　　车上，看孟清寒头上的水珠不住地滴落，我忍不住掏出丝帕扑过去给他拭。
　　孟清寒的头发生得好，乌黑，颜似墨玉，却又顺滑如水。
　　孟清寒不让。
　　我强行将他头发解开来，一头乌发霎时流泻而下，盈满了双手，我一边细细拭干，一边却起了顽皮之意，胡乱大约在他头上盘了个女子的髻，一边探过头挑起他的下巴，轻薄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若，从了爷？”
　　未竟，自己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孟清寒无可奈何地将我手拨下，说：“胡闹！”
　　我止不住笑地坐回身，看着孟清寒熟练地盘好头发，动作行如流水，特别好看。
　　刹那间想到赵女公子，笑容又冷了下来。
　　欢乐是如此的短暂。
　　无意间侧过头，却见被风吹起的帘外闪过一双热烈的桃花眼。
　　我掀开帘子，却又什么都没有，只是看到前头陆机的马车在疾行。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望着窗外冉冉的芭蕉叶，细算，离上次出城，我已经整整一个多月没出过门了。
　　阿母了然道，我已到了伤花悲月的年纪。
　　我沉默不语。
　　这一个月，据说发生了很多事，比如，当今天子正网逻各地的方士入京，一时城内各方的奇人异士云集，无比热闹；又比如，京都四公子之一的陆公子迷上了章台路上的桃娘，夜夜笙歌，挥金如土；再比如，长安城内，以司马府夫人为首结了一个女子文学社，办得是风风火火，引得城内许多的风人雅士趋之若鹜……
　　折桃在我耳边提得多，可我也提不起丝毫的兴趣。我只知晓，对面西舍孟清寒回来得越来越晚，屋里的灯更是经久不灭。
　　我知道，下个月十七，便是太学一年一度的岁试。
　　阿母皱着眉头，像是蕴着心事，有的时候，她也会征征看着我，思绪不知飞去了哪里。
　　这日吃过午饭之后，我还在院子里坐在秋千上闭目养神。折桃忽然将我摇睁开眼来，说是府上来了一位客人，阿母要我去见。
　　最近天气越发的热，一路上的花木被捂得更加郁郁葱葱。我迷惑地跟在折桃后面走着，却是想不起是什么客人，点名要见我。
　　一进门，抬头便对上一个温煦的笑脸。
　　“孟女公子，别来无恙否？”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南先生，那时候他留着一把雪白的胡子，现在没了，乍一看，还真没认出来……
　　“南先生别来无恙否？”我笑起来。
　　阿母在那儿喝着茶，看了我一眼。我连忙中规中矩地站过去。
　　南先生笑笑，他今日穿了一身白衣，面容俊逸，更显得风骨不俗。
　　他示意阿母让下人都退下之后，才道：“那日西山下见过孟女公子，便觉得她环佩琅铛，恍似神女迎面照来……”
　　阿母怀疑地瞧了我一眼，我惭愧地低下头，却又听南先生接着道：“昨日入宫，在未央宫的藏书殿，却听闻上提起一件异事，说是近时日常做一个奇怪的梦，每夜的梦里他都会去一个有一大片湖水的地方，那里四周薄雾飘渺，他看见亭子边的桃花树下站着一个绝丽的女子在那看湖……”
　　“上说，不似凡尘中人，恍是神女翩来……额间一粒红蔻，胜人间无数，胭脂色……”
　　随着的话音一落，我却已经捂住额头，吃惊地张大嘴巴。却听阿母十分镇静地问：“是故，如何？南先生入京又如何？”
　　“上对梦中女子甚是思慕，此次召方士入京说来是想寻求长生之术，其实意却是想寻到这位女子……”
　　“梦中之事何其飘渺，上在这尘世寻这女子，岂非水中捞月么？”阿母淡淡道。
　　“上也不过是个念想，况此事是他私密之事，他人并不知晓……”南先生顿了顿，“我方听到，便想起了孟女公子……”
　　阿母的脸色一变：“我十一尚还年幼，从不曾窥见过天颜……先生还是不要说笑……”
　　南先生也不急不恼，笑道：“夫人莫急，孟女公子纯真娇憨，与我也甚是投缘，这次登门拜访也是想告知一声，并无他想……”
　　“那……”阿母的脸上仍泛着忧虑。
　　南先生摇摇头：“人生数十载，也不过是白驹过隙，繁华若梦，我还不如趁早去寄情山水，与明月清风为伍，何尝不是件快事……”
　　阿母惭愧叹道：“世人都称赞南先生是个有大智慧的贤人，今日一见，实在是让人不得不自惭形秽……”
　　南先生笑笑，就要告辞，方要出门，忽然却又回过头来道：“孟女公子，眉目灵动，往后不久，必会有一段奇缘……”他眨眨眼，“到时，还承蒙照顾……”
　　南先生的身影已经消失了许久，我一时还未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好似是说我往后会不寻常，可又觉得天方夜谭。回过头对上阿母若有所思的眼睛。
　　“今日南先生说过的话，你且当全忘了，一个人也不许对提起，恩？”阿母的声音相当严肃。
　　我点点头。从这一日起，阿母便又将我额上的薄刘海，又厚厚地拨下了一层，将胭脂痣密密地遮住。又差人去请了工匠，将府外的墙壁，又加高了三尺。
　　这是防什么呢？只觉得阿母有些小题大做，我与上？那是风马牛不相及。
　　我摇头叹气地绕着墙角走了一圈，想起幼时和孟清寒一道翻墙的日子，恍惚时过境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