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离离》落暖之

7、木佩⑦

　　果然，走到火车站侧面比较僻静的地方时，他看到有五六个男人正围着两个女孩子，其中有个男人还拽着她们面色不善地往一旁的面包车上拖。

　　“你们这群王八蛋是不打算讲理了对吧！！”一个女孩子在尖厉地骂着，“我们都说了我们不要坐你的车了，现在是怎么着，打算强买强卖了吗？！”

　　“是你们说要坐我的车去德天的，老子等你们去厕所放了水还补个妆等到现在，本来车上的客人都等不了跑了，现在你们又说不坐了？！”拽她们的男人神情狰狞，“我管你们他妈的什么强买强卖，现在就他妈的给老子上车，不然就让老子的这几个兄弟在这儿把你们干了。”

　　苏离生微微眯起眼睛，发现那两个女孩子似乎有点眼熟。

　　“我`操你大爷！！”果然是认识的，那个彪悍地骂架的女孩子就是陈一嘉，“你他妈倒是很会吓唬人啊！！再说一遍试试看！！”

　　眼看几个男人都按捺不住准备动手了，苏离生提高嗓音喊了一声：“和越！”

　　一直被一个男人拽着的另一个女孩子猛地回过头，露出泫然欲泣的一张脸。

　　苏离生平静地走过去，一副完全在状况外的样子问她们：“出租不肯载，你们找到车了？”

　　陈一嘉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赌气似的把手里的行李包往他身上一摔，嚷嚷道：“你怎么去那么久！操，害我们拎那么多东西，还得跟这几个不讲理的吵架！”

　　苏离生顺水推舟地接住，还附带了一个歉意的笑容。

　　那几个男人一看这两个女孩子还有个男人跟着，顿时都愣了一下，该松手的下意识都松手了。但是他们明显有点不甘心，望了望周围都没什么人经过，带头的那个拽住了苏离生手里的包：“这位大哥，你等一下，你坐不坐我们的车？”

　　和越这个时候压低了声音在他背后说：“我们出火车站的时候是想搭他们的车来着，但是车上的客人就只有他们几个，我们觉得不对劲才不想上的。”

　　苏离生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圈这几个男人，几乎一眼就辨认出这些人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司机，他们的眼神让他们看起来更像是靠狠吃饭的打手，可以想象出如果两个女孩子真的被他们拖上了车会发生怎样可怕的事。他想这两人也真是大胆，南宁到德天瀑布至少两个多小时，而且又是大晚上的，她们的行程安排到底考虑得太不周全。他沉默了一会儿，对两个女孩子说：“小鲤还在等公交，你们去把她也喊来吧。”

　　她们同时怔了一下，回头望望离这里有点距离的公交车站，再望望苏离生。

　　他不耐烦似的把陈一嘉的包丢回她手里，皱着眉说：“自己的东西自己拿，发什么大小姐脾气。”

　　“帅哥……”陈一嘉抱住自己的包，瞪大眼睛望着他。

　　“快去。”苏离生说。

　　看着两个女孩子逃难似的拎着大包小包往人群密集的公交车站跑去了，那几个男人想拦却又不好做的太不自然，只好寸步不离地守在苏离生身边。苏离生倒是很闲散的样子，靠在面包车的车门上慢慢地点了一根烟。

　　等到了快九点半了他们都没见到人影，带头的男人首先憋不住了：“喂，帅哥，那两个女的不会自己走了吧？”

　　苏离生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嘴角竟然带起了笑意：“是啊。”

　　在沉寂片刻以后，这几个男人“操`你老母！！”地吼了一声就全围上来了。

　　跟人干架苏离生是从来不会吃亏的，但是毕竟身上带着伤，这一次比火车上打的那场架要狼狈得多。他在地上蹲了好一会儿才能站起来，跨过瘫在地上不停抽抽的一个人，慢慢往已经变得冷冷清清的火车站大厅走去。

　　他用手攥了一下湿了一片的衬衫，攥了一手的血。于是他微微苦笑着在火车站的厕所里洗了手，钻进隔间里关上门开始拆绷带。

　　“离生大人。”

　　清冷的女声响起，发色雪白的旗袍女人突兀地出现在狭小的隔间里。苏离生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白泽，化成女身的时候不要进男厕。”

　　名为白泽的女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沉默了一会儿以后，念诀化成了一个穿着中式开襟的青年。

　　“离生大人，”化成了男身的白泽面容依然精致得过分，只是大辫子变成了雪白的短发，“您没有绷带了。”

　　苏离生少见地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叹息道：“是啊，衣服也穿不了了。”

　　白泽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他的眼睛很漂亮，却是淡淡的青色，看起来总有种很诡异的感觉。他说：“谁让您不好好养伤。”

　　苏离生有点讶异地看了他一眼，白泽很少会这样有点赌气意味地跟他说话。

　　在他们世界的人看来，这个总是像个机器人一样冷冰冰说话的白发妖怪妖力并不算很强，但是他的名气却大到令人咋舌。白泽是昆仑山上非常著名的神兽，浑身雪白，能说人话，通万物之情，因此被称为“妖怪通”。大概正是因为想保持自己在妖和人之间的中立地位，它很少现身，除非当时有圣人治理天下，才奉书而至，是可使人逢凶化吉的吉祥之兽。当初苏离生听它说决定跟随他的时候吃了一惊，想到有关它的传说时还玩笑似的地想难道自己是圣人。

　　白泽回答道：“不是。因为找不到可以打发时间的方法。”

　　想到当时那个尚且年少轻狂的自己顿时就不满起来的样子，苏离生微微勾起嘴角笑了，笑容里多少有点怅然。他低下头随意地用衬衫擦拭从伤口涌出来的血，突然就轻声笑着地说了一句：“时间过得真快啊，白泽。”

　　白泽没有说话。

　　苏离生望了望挂在手臂上又浸满了血的绷带，随手就抛进了垃圾桶里。他看到白泽还在盯着他身上的三道爪痕瞧，就开口说：“能帮我去买绷带和衣服吗？”

　　白泽又望了他一会儿，摊开手示意苏离生把钱给他。然后他就在苏离生面前一瞬间化成了黑发黑眸的模样，带着钱出去了。

　　苏离生赤着上身在隔间里等着，习惯性地掏烟盒，却发现他已经把烟抽完了。他把烟盒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百无聊赖地插着兜望着天花板发呆。

　　近几年他抽烟抽得越来越凶了，喝酒也是。他的身体素质曾经是顶尖的，却在这些年被尼古丁和酒精缓慢地侵蚀着。但是他像是发疯了一样地依赖着它们，他需要这两样东西让他清醒或者麻木。他自嘲地想也许有一天他不是死在他的敌人手里，而是死在一堆酒瓶中，脚边落着满地的烟蒂。

　　头顶的日光灯安静地亮着，时而发出轻微的声响，是那些飞蛾的翅膀扫过滚烫灯管的声音。男人就盯着脏兮兮的天花板想着心事，黑眸里像是落满了灰烬一样，透不出一丝光亮来。

　　“离生大人，衣服和绷带。”

　　门外传来白泽的声音。苏离生打开了门，接过东西正准备关门时，白泽顶着一张万年寒冰脸也挤了进来。

　　“我来帮您缠绷带。”白泽说。

　　苏离生无所谓，伸开双臂就任由他把绷带往自己身上缠。妖怪们虽然自有一套可使伤势迅速痊愈的法术，但大多都只能对自己管用，或是对跟自己修习同一套心法的妖类管用。人类身上受的伤，他们纵使有起死回生之术也没办法，只能像这样乖乖地使用人类的医学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