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木佩④ ...
-
余光里瞥见还站在阴暗里的苏离生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他顿时莫名地得意了起来,往那女孩的方向靠近几步,故作帅气地关上水龙头:“要溢出来了。”
“……哎?”女孩子受惊般望了望自己的面又望了望他,赶快站起来,想挠挠自己的头却腾不出手,反正整个人都乱七八糟的,小声说了句“谢谢”就抱着方便面跑了。
陈铭望着她的背影啧啧啧啧。一开始觉得苏离生这个家伙长得太妖孽可能跟这女孩不般配,但是现在看来,一个人际交往障碍患者让一个单纯的女孩子陪伴着,似乎也挺好的。
“眼光不错。”回到苏离生身边的时候,陈铭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离生掐灭了手里的烟,说:“不是你想的那样。”然后他看了看陈铭,问:“你脖子上的那块木佩是在哪求的?”
话题转换的速度让陈铭愣了一下,低头去瞧了瞧挂在脖子上的木佩:“你说这个?我妈给我的,我也不知道她哪里求的。好像从我上大学那年开始就给我挂上了,每年我回家的时候她都要重新给我穿一次绳,估计是拿去哪里拜了吧。”
“给我看看可以么。”
“这个要摘的话只能把红绳剪断了。”陈铭为难地扯了扯脖子上的红绳,把木佩从衣领里拽出来,“要么你就这么看?”
苏离生“嗯”了一声,微微俯了身子凑近他脖子上的木佩。陈铭望着那双靠近自己的漆黑眼眸没来由就觉得气短,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换来了对方疑惑的一抬眼。
木佩非常陈旧了,刻着坐在莲台上的观世音,因为汗水的浸泡和衣物的摩擦连观音的脸都看不清楚。苏离生蹙着眉又仔细看了看刻木佩的木料,发现不过是非常普通的木料罢了,普通到随便在作坊的任意一个角落里都能捡到这种边角料。
但是他知道这块木佩一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众生茫茫,生死离别只在一瞬,越是在人生之路上走得远的人,就越是会对自己所得之物产生不舍。苏离生曾经见过一个富商,花了几千万得来一只被法力高强的大师加持过的上等玉佩,戴在自己生着一圈一圈肥肉的脖颈上。然而那时他也只能看见有一个隐约的人形跟着那个富商护佑他罢了,并不像陈铭这样——
想到这里他一抬头,对上了坐在陈铭肩头的守护灵的眼睛。那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一袭小小白袍裹身,虽然只是小孩子的形态,然而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瑞气却如潮水一般汹涌。他正安静地看着苏离生,嘴角温和地弯起,大大圆眸里没有丝毫悲喜,只是晕着月光一样柔软包容的神色。
——观世音菩萨,无量劫来,成就大慈大悲法门,利益众生,于生死苦海,为作船筏,于无明长夜为作明灯。恒观众生称念圣号之音声,无苦不拔,无乐不与。
苏离生收回视线,却看到了陈铭通红的耳根。
“怎么了?”他直起身看着陈铭面红耳赤的样子。
“……没、太热了!”陈铭一边迅速把头别向一边用力地擦了几把自己的脸,“奶奶的,火车里的暖气有时候真让人受不了。”
这个时候车厢开始熄灯了,苏离生像是入定了一样叼着根烟慢慢地抽着,一点也没有挪窝的迹象。虽然陈铭也知道这个男人不会跟他透露有关他的伤的事,但是他也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于是只好蹲在地上边玩手机边跟他耗着。
他把保卫萝卜打通关又重复打了三回以后,苏离生总算开口了:“还不睡?”
“不困。”陈铭用力地忍住了一个哈欠,“爷在北京的时候只要不值夜班就打LOL到第二天上班。”
“那你上班的时候怎么办?”
“还怎么办,有人来就拔军姿,没人来就窝到桌子底下打瞌睡去。”
听声音他好像在笑,“身为老百姓,我突然觉得很寒心。”
“你丫还老百姓,有能随随便便干掉俩混混的老百姓么。”
其实陈铭还想补充有会负着那么重的伤还就为了送个人跑那么远而且还没心没肺跟人干架的老百姓么,不过为了让这家伙放低一点戒备心,他咽了口口水憋回去了。
“那你呢?你也是夜猫子?”他问。
苏离生淡淡地抽了一口烟,没有说话。片刻以后他说:“在等她睡着。”
陈铭顿时“哎呦”一下缩了脖子,看苏离生有些不解地望向他时嘿嘿一笑:“没事,突然有阵凉风过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肉麻完了他又有点没来由的感慨,弹了一下烟盒跳根烟出来叼上,一边歪着头点着火一边低低笑道:“不告诉人家你在守着她,她还是会害怕得睡不着的,苏好同志。”
“告诉她她会更害怕的。”苏离生看着车窗外黑暗的群山,眼眸里带了点淡淡的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些伤感,“她一直都很胆小。”
陈铭抽了一口烟,缓慢地吐了出来。莫名地他觉得气氛有点压抑,于是他故作轻松地调侃苏离生:“哟,莫非你就是传说中的跟踪狂?下火车以后不准跑,乖乖给老子蹲号子去,别祸害人家小姑娘。”
“陈铭,你刚刚才说过你没有烟。”
陈铭抽烟的动作一僵,用力挠了挠后脑勺决定转移话题:“啊,你刚刚说很喜欢我的木佩?”
这个话题倒是让苏离生非常感兴趣。他也学着陈铭的样子蹲下来,不怎么客气地就攥着他的木佩拉近自己:“你母亲给你的时候,说过些什么吗?”
“你真感兴趣啊?”陈铭狐疑地歪头瞥他,“你让我好好想想啊……大概就是说什么阿铭啊你得好好读书啊,别挂科给我丢脸啊,太危险的地方不要去啊,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啊之类的。”
苏离生专注地盯着那块木佩瞧,还用手指反反复复地摩挲,但是脸上那抹疑惑的神色依然挥之不去。陈铭见他这样,顿时觉得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小木块变成了一枚手雷:“我……我的木佩怎么了?至于吗你。”
“陈铭。”他说,“你刚刚说的有一句话让我印象很深。你说‘下了火车就挥挥手说拜拜了,谁记得谁啊。’。”
“啧,你怎么偏偏记住了最绝情的那一句。”陈铭不爽地抽了两口烟,“所以?”
他看到面前的男人笑了。车厢里早早就熄了灯,只有他们所在的车厢连接处的灯还寂寂地开着,映得男人的黑眸一片温凉。乘客们都回到自己的床铺上睡了,就他们两个蹲在这里民工似的抽烟,四周安静得只有火车前进的“哐卡哐卡”声。
“我大概从来都没有这样跟人说过话。”苏离生笑完了就说,“今天抽烟抽的有点多,突然兴致就来了。”
陈铭本来想说一句你是抽烟抽醉了还是怎么着,但是看着男人的神情突然觉得心里有点慌得难受,最后还是沉默着抽了一口烟。
“你知不知道守护灵这种说法?”他说,“这种灵喜欢栖身在香火旺盛的寺庙或者神社里,因为它们能以人们的诚心和信仰为食。有些修行很高的大师会拘一些灵附着在玉佩一类的工艺品上,因此形成了玉能护主的说法。”
陈铭用一种重新认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苏离生,喃喃道:“妈蛋,原来你是个算命的。”
顿了一会儿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等……我的木佩……还有你是不是说过我有背后灵?你……我去,你开玩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