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离离》落暖之

3、木佩③

　　“警察先生，”苏离生便笑着开口了，“我上火车前曾经莫名其妙地被卷入了当地的火拼，身上挨了一刀子，还没拆线，而刚才不小心撕裂了。这个理由你信不信？”

　　陈铭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几秒，转回视线闷闷地抽了两口烟。

　　“怎么撕裂的？”最后他问。

　　“嗯，刚刚在火车上揍了一个人。”

　　“你当警察都是吃翔长大的？”

　　苏离生耐人寻味地侧眸瞥了他一眼，道：“这个倒是真的。等会儿乘务员经过的时候可以问她。”

　　“……也就是说火拼是假的咯？”

　　“是假的。”

　　陈铭被他淡定的语气气得额角上青筋乱跳：“信不信我把你逮进局子里去？！”

　　这个时候火车上的乘务员从他们身边经过，确认似的看了苏离生好几眼，就小跑着奔过来了：“哎……苏同志？刚才真是谢谢您了，多亏了您才能将不法之徒绳之以法……”

　　陈铭听得一头雾水，看着那个文绉绉的乘务员满嘴的“大恩不言谢”“社会的典范”只想把人家一脚蹬到车下面去。好不容易给他逮着个插嘴的机会，他揪着乘务员的小蓝领问：“怎么回事？你仔细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乘务员挣扎：“这当口怎么又冒了一个不法之徒出来啊？！你不要太猖狂了，这位苏同志可是高手之中的高手……”

　　陈铭炸毛：“老子警察！！”

　　乘务员不甘：“请出示证件！”

　　陈铭摸遍了全身才想起证件在卧铺的包里，看着乘务员得意洋洋的样子气得直咧嘴。他这人原本就好奇心爆棚，再加上刚刚又被苏离生摆了一道，于是他就土匪样凶狠逼问：“老子就是警察！！他娘的快招！！不招老子就给你灌辣椒水！！”

　　乘务员躲到一边悠闲看戏的苏离生身后，嗫嚅道：“同志，你看这人好不讲理……”

　　“他真是警察。”苏离生微微笑了，“北京海淀区的社区民警。”

　　“……你他`妈怎么知道得那么详细？！”

　　苏离生冲他背后的某个东西一颌首，说：“它告诉我的。”

　　陈铭回头没看见有任何人在自己背后，气得想抽苏离生一耳光。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冷静下来，喘着粗气听乘务员细细地给他讲了整件事情。

　　原来刚刚苏离生在这里抽烟的时候，正碰上乘务员跟两个刺头儿在这里推推搡搡的。那两人估计买了站票，站得不舒服了硬是逼着乘务员给他们换卧铺，乘务员说卧铺已经满了，他们就嚷嚷了起来。

　　“那就把人赶下去！你个乘务员不是得给乘客们服务么？不给爷两个空出床位就把你扔下去！！”

　　两个刺头儿看样子是狠角色，一个人不由分说抓了乘务员的发髻就把她的头往车厢内壁上“砰砰”撞。

　　“操`你奶奶的，什么鸡`巴乘务员！”

　　苏离生当时也没怎么注意拿捏分寸，一把捏住那个嘴里拌屎的人的手肘处，“喀吧”一声拧脱臼了。

　　“我——”

　　后面那个“操”字还没出来，那人的嘴巴和下巴就被捂住，然后一个天晕地旋被摔在了地上，不知道是不是扭到颈骨了，那人坐在地上歪斜着嘴巴半天没说出话来。

　　乘务员就只会在旁边“咿咿呀呀”地尖叫，看着那个原本安安静静抽着烟的黑衣男人干翻了一个人以后又踹歪了另一个人的膝盖，然后弯身就是一个干脆利落的抱摔。

　　当他直起身的时候，他还是蹙着眉轻轻抽了一口冷气。然后他也不耽搁，往摔得七荤八素的那个人身上最后补了一脚，于是那个人就只能乖乖跪倒任`操了。

　　乘务员说起来还满心感慨的样子：“哎呀，真是个好同志啊。就是下手有点狠。”

　　陈铭一脸不知道什么表情地看着被发了好同志卡依然很淡定的苏离生，没想到这个长得跟模特儿一样的男人身上居然还带着点功夫。望着对方那双看上去很深的黑眸，陈铭心里突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起来。他在他白开水一般寡淡的生活里，碰上了这样一个男人，身上带着已经可以被闻到血腥味的伤，然后还毫不自知似的跟两个混混肉搏，最后还他`妈没事人一样回来跟他们玩真心话大冒险。

　　“哎。”等那说话文绉绉的乘务员走了以后，他闷闷地用胳膊肘撞了苏离生一下，“哎兄弟，哪条道上的啊？”

　　苏离生没有理他，只是一边抽烟一边盯着他笑。

　　“啧。”陈铭就是个话痨，看这家伙不搭理他顿时就急了，拿出了给人家夫妻俩劝和的架势开始说教他：“你说你这人吧，车厢里就有个人民警察，你还跟人家打架把自己伤口都打裂了，很爽啊？人家不都说前世千百次回眸才换得今生的什么鸟擦肩，你说咱们都同在一个车厢了，前世不得回眸回得脖子都扭断了啊？你说你啥也不说，跟你聊天你就抽着个破烟装逼，要是为了防人也就算了，问题是咱们就同路这么一段，下了火车就挥挥手说拜拜了，谁记得谁啊。”

　　苏离生安静地抽着烟，漆黑眼眸里映着车厢内明晃晃的白色灯光，看起来像两面非常干净的镜子。

　　“那你要问我什么。”最后他开口了，声音淡淡的。

　　“干嘛要用问的，放松下来聊会儿天会死是不是。”陈铭也无奈了，这家伙说不定是传说中的人际交往障碍患者，“比如说你刚刚说你送人，话题就可以从这里开始啊，你到底是送谁啊，跟人家什么关系啊，送去哪里啊，是不是你相好啊什么的。”

　　“你是三姑六婆还是怎么着。”苏离生笑着瞥了他一眼。

　　陈铭被这男人含着笑一瞥，本来要骂的一句“你他妈才三姑六婆”不知怎的噎进喉咙里去了，清了清嗓子不自在地把目光别开：“那要不换个话题？”

　　苏离生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是个女孩子。她……第一次出远门。”

　　陈铭“唔”了一声，也学着他的样子转身面向黑暗的车窗外面，一边抽着烟一边道：“你妹妹？”

　　“不是。”

　　“你……喜欢的人？”

　　“不是。”苏离生说，“只是送她罢了。她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没有人守着不太安全。”

　　陈铭注意到他用了“守着”这样温柔的词，心想你还否认你不喜欢她，嘴里说：“漂亮不？”

　　苏离生这时抬眼看了一下黑暗的车窗，车窗里隐约映出了他身后的情景。他沉默了一下，说：“她来打热水了。”

　　陈铭“嘿”了一声，心里突然有点学生时代趴在灌木丛里偷看自己兄弟喜欢的女孩子的感觉，偷偷转过身去看。他看到一个穿着白色高领毛衣的年轻女孩子抱着个方便面盒正蹲在开水机边上研究，研究了半天以后像只小动物一样戳了一下水龙头的开关，放出细细一条开水来。

　　陈铭看着就忍不住笑，那个女孩子听到笑声，有点窘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

　　那一眼陈铭看得真切，女孩子并不是太漂亮，甚至还比陈一嘉她们差了一截，是丢进人群里绝对不会被认出来的类型。但是她有一双非常非常干净的眼睛，这让她整个人都有种像孩童一样的清澈天真。

　　原来那家伙好这口。陈铭心里暗暗想。

　　看见女孩子还在抱着个方便面盒小心地接着开水，陈铭忍不住跟她搭话了：“哎，水放太多了，面会没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