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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木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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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母的手里攥着那个木佩,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孩子模样的守护灵显形在门槛上,挤在苏离生和陈母中间坐着。见苏离生看着他,他就恶狠狠地瞪回来。
“这个佩是别人送的吗?”他抬起头问陈母。
陈母像是从一场梦中醒来一样露出恍然的眼神,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苏离生在问她什么:“佩……?哦,对了,木佩。这个木佩是我坐在这里发呆的时候一点点刻出来的。光说话还是无聊,我就在老陈家捞了点木块,找了把小刻刀,坐在蒲团上一点点刻的……好像是从阿铭高中开始,等他上了大学,这佩就刻好了。阿铭从来就没离开过南宁,一下子就到北京上学去了,我心里慌慌的,索性就把这闲暇时刻出来的木佩给他戴着了……孩子出远门啊,父母们的心都像是被栓走了似的,给他戴个护身的安心点……而且我也跟菩萨絮叨了那么久了,再怎么说这佩也该有点灵气了吧,对不?你别说,阿铭刚当上民警的时候,有次他就是不知道怎么的碰了什么脏东西,中了邪,人家把他送医院里躺了一个星期都没醒过来,结果后来有个知道的发现他把木佩留家里没戴着,就赶紧给送医院去。你说怎么的,人一下子就醒了,马上就能下地走路,就是不记得自己怎么中邪的……灵吧?灵不灵?”
说着她突然撑着膝盖站起身来,一边嘟囔着“不行,得赶紧求会儿菩萨,不然菩萨该说我懈怠了不显灵了”一边颤悠悠往殿内走去。她艰难地跪在蒲团上,手里攥着木佩,低着头开始细碎地念叨起来:“菩萨啊你一定要保佑我家阿铭好好的啊别生病别遭灾给我带个媳妇儿回来别再折腾了啊……”
守护灵终于忍不住暴跳起来:“他娶不娶媳妇儿老身管不着!!”
老人自然是不会听见的。她只是执着地佝偻着背跪在蒲团上,一刻不停地低低自语着。泥塑的菩萨坐在她的前方,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只是永恒地带着他那悲悯的笑容,坐在莲花座上俯瞰着每一个跪在他面前求他的善男信女。
“所以,你不是被拘的,是自愿跟着她走的。”苏离生叹了一口气,垂下眸子看向面前的守护灵,“难怪你的灵力会减弱,被拘的灵至少还有法师的力量护持,你离开了香火之地就只能一直衰弱下去了。原来如此。”
守护灵抄着手望向跪在蒲团上喃喃自语的老人,又回过头来望望苏离生,表情扭曲了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因为她很烦。”
静谧的雨声中,男人缓慢而温柔地勾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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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萨啊……我家阿铭就要去上大学了,他要是不适应那边的天气怎么办啊,听说北京有沙尘暴……菩萨啊,您就开开眼,跟着我的儿子去北京吧,求您让他好好的,求您了……”
——又来了……区区凡人实在是可怜可叹,他们怎么知道观世音就一定会开眼呢?神灵明明都在天上,凡人们的声音是不可能传至他耳中的。可怜。
“菩萨啊菩萨……我不求阿铭能大富大贵,只求他能好好地过……我一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多久了,但是在我死之前,至少别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啊……”
——今年又来了……如此诚心的话就速速给老身烧两柱香,絮絮叨叨一下午老身耳朵都要长茧了。
“菩萨,阿铭他找工作了,我就知道他是好样的,性子随那死鬼长的……但是当警察总是会遇到危险的吧?唉……那样的话……那样的话……”
——怎么又是你……老身要换个殿呆着,不然非发狂掀了这庙不可。
“菩萨啊,今天有件喜事要跟您说。我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说我得了什么什么瘤,我问他是不是癌症他也说不是,但总之就是治不好的了。这样好啊,我终于可以跟那死鬼见面了……但是菩萨啊,我家阿铭可怎么办,阿铭他一个人在北京闯荡,你说我要是有个什么不行的,他还不一下子就没家人了吗……唉……”
——又来了……这也能算喜事,凡人的心思果然……
“菩萨啊,今天我给您带了香,您就别责怪我从前老忘记烧香了。求您大发慈悲护佑着阿铭吧,我在这里给您磕头……”
——又来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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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铭收拾碗筷的时候发现苏离生正在穿上晾干的外衣准备出门,连旅行袋都提在手上了,吓得碗筷一摔就冲过去揪住他的衣领:“我□□等等!上哪儿去啊?!”
苏离生偏头望他一眼,漆黑眸子里带了点安静的笑:“我得走了。”
“……我、我了个去你敢不敢再突然一点!”陈铭目瞪口呆,“你跟我妈讲了没?你……你有地方住?”
“阿姨知道的。”男人看了一眼在厨房里忙碌的陈母,弯下身换鞋,“我刚刚也告诉你了。”
“你大爷!你是说你那句‘我得走了’算告诉我么!”陈铭要疯了,“你这人、你这人真是……”
“我真有急事。”苏离生笑得有点无奈,“再联系吧。”
陈铭觉得自己很多时候都会有一种叫做“第六感”的东西,就像他看到那小姑娘远远跟他说话的样子突然手脚冰凉,之后就在医院里醒过来一样。他不能感知到即将发生什么事,但是他能预知自己对这件事的感觉,他盯着男人扶着门框换另一只鞋的样子,总觉得像在火车上一样心里一阵一阵地空。
苏离生某些时候太过凉薄。他知道这个男人一走,他们就再也不会见面了。
“操。”他暗骂了一声,也蹲下来换鞋。看见苏离生有些不解地低下头看他,他狠狠瞪回去:“送你一程行不行?!”
“谢了。”
“谢你大爷!”
晚上的南宁街道。持续了一个下午的雨水还在绵绵不断着,只不过从淅淅沥沥变成了烟雾一样轻灵的细雨模样。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地在阑珊的夜灯里走着,一人抽一根烟,彼此之间也不说话。苏离生是本来就没什么话说,陈铭是在自己都莫名其妙地生着闷气,恨不得朝前面那个男人的屁股上使劲蹬一脚。
走到一家金碧辉煌的大酒店门前时,苏离生停下来了。
“就送到这里吧。”他说。
陈铭差点撞到他身上去。他叼稳了烟一脸的莫名其妙:“别啊,快走快走。”
男人似乎叹了一口气。他在路边的路灯下站定,指了指对面的酒店说:“我等人。”
陈铭郁闷地蹲了下来,摆明了要跟他死缠到底。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表现得完全像个娘们儿,不由得吐出了烟头嘀咕了一句:“你妈咪。”又问苏离生:“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没想好。”苏离生抽了一口烟,大概是烟有点受潮了,呛得他微微眯了眼,“四处走走吧。”
“苏少,你说实话,你到底是干什么的?”陈铭目光下移,移到对方腰部以下大腿以上的某个部位,“一开始你说你是鸭子,后来你又说你是算命的,但是我现在看你就是个四不像,该不是靠脸和身体骗小姑娘钱的吧?”
“我什么都没说过。”苏离生笑笑,“硬要说的话,大概是雇佣兵?”
陈铭啧了一身,把脑袋转回来:“我就说。果然是个军人。”
见苏离生有点感兴趣地望他,陈铭指了指他的身子说:“你看,从我们见面到现在,我没有一次看到你是倚在什么东西上的,站着的时候就跟个棺材板一样直挺挺地站着,蹲着的时候脊背也是直的。我老爸因伤退役回家的时候,虽然他一条腿不顶用了,走起路要用拐杖,但他也从来不会因为这样就靠在墙啊电线杆啊上休息,死撑着都要靠自己站着。一开始我发现的时候还不懂,直到我看到他后来病得发晕的时候还不去扶什么东西,就这样整个人哐叽倒了下来,我才知道那大概就是他们当兵的尊严……操,不小心文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