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何求》苏炼魂

5、5 揍了他丫的

　　陈一苗这个姑娘，情商一向不是很高。但学习方面，或者说应付考试方面比较有天赋，经过七八天的奋战，她带领着全班的兄弟姐妹冲过了五门专业课的凶残洗礼，最后一门《新闻史》考完后，赵亿他们宿舍的人便簇拥着陈一苗宿舍的人，一行七个杀到校门口的一家东北饭店，一是向陈一苗表示衷心的感谢，二就是庆祝解放。

　　如今，他们这学期专业课里就只面临最后一道关卡——新闻素材课的课业论文。这门课的教授董平出了名的很严格，同时也很尖锐。陈一苗的专业是应用新闻学，从大二开始上新闻素材这门专业课，现在和这位年轻的教授打交道已经是第二年了。

　　陈一苗都不敢回想，她是怎么熬过这两年的。

　　每学期董平教授的课都会阵亡几个兄弟，不仅论文通不过被打回重写，还得承受他用刻薄的言词进行的各种人身攻击。

　　当然，这并不妨碍这个不讨喜的老师成为全新闻传播学院最年轻最知名的教授。他个人治学的严谨、思维的开阔让他绝对有资本这么狂傲，刚刚三十出头的年纪，他已经在国外著名期刊上发表过二十几篇影响因子很高的学术研究论文，达到同年龄人不得不仰视的高度。

　　因此，这门课对陈一苗来说，可以算得上酷刑。她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自己的专业，相较于新闻传播，她更喜欢法律。不过当年报志愿时，她目睹了陈一陶因为执意以高出重点分数线二十多分的成绩报考了体育学院，而导致温文尔雅的爸爸第一次在家砸了东西，陈一苗什么也没说，便报考了爸爸给自己建议的这个专业。

　　到底不是兴趣，有些死记硬背的东西，她能靠自己的小技巧顺利通过考试，最初也觉得一门课业论文而已，绝对是剪剪贴贴就能搞定的事情。

　　第一学期结课后，她便漫不经心的把百度到的论文交了上去，没几天，董平把她叫到办公室，指着她的论文说“这是我从没见过的垃圾”，从标点符号到逻辑构架，批了个一无是处。

　　陈一苗从小到大从来没被人这样指着鼻子羞辱过，拿着被董平撕得面目全非的论文，跑到陈一陶那儿大哭了一场，气得陈一陶差点动粗。

　　后来，新闻素材这门课便成了陈一苗的梦魇。在赵亿他们推杯换盏的热闹中，想到这个论文，她原本兴高采烈的心情，一下子就坠到了最低谷，满脑子都在想这回应该选什么论文课题，才不会被董平骂得太难听。

　　“小喵，你想什么呢？”余袅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还不忘给陈一苗夹菜，“快吃呀，你都没吃几口。”

　　赵亿也附和着，热情地劝陈一苗，“咱们都考完了，你怎么还这么愁眉苦脸的呀？”

　　陈一苗哀嚎一声，双手掩面夸张道，“能不愁眉苦脸的嘛，董怪怪要的论文我还没有着落呢，你们与其请我吃饭，还不如替我写论文呢。”

　　董怪怪是陈一苗他们私下对董平的代称。之所以这么叫，一是因为他脾气古怪，找新闻素材的路子也刁钻，还有就是他对阿拉伯数字的叫法着实可爱，有一次有个同学听到他给人报电话号码，他尾号是98077，被他说成了九八洞拐拐。

　　从此，董怪怪这个称呼就诞生了。

　　一听到这个，赵亿也苦着脸色干笑了两声，“我的陈大小姐，你就饶了兄弟们吧，兄弟们也得活命啊。别说替你写论文了，我还想找别人写呢。”

　　桌上另一个人也摔了筷子，叹了口气，一手抓着身边兄弟的肩膀一边做出痛不欲生的模样，拿着脑袋往兄弟怀里撞，“苗姐，你一说这个，我就不想活了。”

　　“二哥，你说董怪怪是不是每学期都会给自己定个任务数，保证挂科率节节高啊”，被抓住胳膊的那个男生一边躲闪着同伴的硕大头颅，一边愁眉苦脸地对赵亿道，“咱们论文不通过的可是一学期比一学期多了。”

　　“那是因为你们的水平一年比一年次。”乍一听到这个声音，陈一苗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顺着同伴们惊恐的眼神往外看过去，一个高大的身影就站在卡座外。

　　他们口中的董怪怪穿着一身休闲服，双手随意地插在衣兜里，一双本该迷人好看的桃花眼此刻透出的却是阴冷不耐烦的光芒，赵亿首先反应过来，腾地从座位上弹身站好，恭敬而谄媚地叫了声，“董教授，怎么这么巧？我们刚才正在讨论怎么写这学期的论文呢，您要是有时间，正好给我们指导指导。”

　　他边说边给在座的同学递眼色，陈一苗不由佩服赵亿的口才，多少扭转了刚才对他们极其不利的局面，也站起身来道，“就是，董教授。您就帮我们理理思路、把把方向吧。”

　　董平冷冷笑了一下，瞟了一下杯盘狼藉的桌面，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新闻素材不会从满桌啤酒瓶里自己蹦出来，我的时间也从来不会浪费在一群没有前途的人身上。”

　　他这么一说，桌边的几个人谁都呆不住了，涨红着脸纷纷拿东西从卡座走出来，对董平微微躬身告别。余袅还在大吃特吃，被陈一苗强拉着站起身来，倔劲儿上来就是不肯走。

　　余袅不是陈一苗他们专业的，只是听陈一苗说过这个董怪怪的光辉事迹，原本就不爽他，作为吃货又被他搅合的连顿大餐都没吃足兴，别扭劲儿就上来了，气鼓鼓地冲着董平道，“喂，你说话也太过分了。我们怎么就没有前途了？吃个饭就没前途了啊？……唔……唔……你敢说你来这儿不是吃饭的，我就不信就这么小破店，还能藏着什么大厨，给你上个叫新闻素材的大餐来……”

　　“董老师，抱歉，抱歉……”陈一苗被余袅吓得脸都白了，先是用手去捂她的嘴，被她咬了一口，迫不得已松开了手，便只能硬拖着她往外走，一边对董平道歉，一边在余袅耳边咬牙切齿地威胁她道，“你要再说一个字，我可就没你这朋友了。”

　　总算是让余袅闭了嘴，陈一苗再三跟董平道歉，董平冷冷笑着丢下四个字，“牙尖嘴利”，便不再理会陈一苗两人，转身上了二楼。

　　陈一苗的后背都快被冷汗湿透了，甩开拉着余袅胳膊的手，冷着脸扭头就走，余袅这才回过味儿来，屁颠屁颠地跟在陈一苗后面，黏腻腻地讨好道，“小喵，对不起嘛，刚才太生气了，没管住嘴……”

　　陈一苗和余袅是发小，哪能不知道她的脾气，别看余袅“小喵小喵”的叫着自己，实际上她才是极护食的猫，吃不着食饵，不炸毛才怪。因此，也就恨恨说了声，“我这次论文要是过不了，可都是你害的……”

　　“小喵你别担心，那个冷血的家伙要是真不让你的论文通过，我就天天去扒他们家窗户，吵死他……”见陈一苗并没真的生自己的气，余袅也松了口气，拍着胸口漫无边际地打着包票。

　　出了饭店的门，就剩赵亿自己还站在门口等着，见了陈一苗忙控诉道，“你瞧，他们几个没义气的，一出门就跑了，说是得回去想素材了。可我这肚子都还没填满呢，你俩想吃什么，换个地方，我请客。”

　　陈一苗也做着鬼脸道，“咱们也太倒霉了，我刚才一看见董怪怪，吓得腿都……”远远的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饭店后院一步三晃地朝三人所在的饭店走了来，“软了”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被陈一苗生生咽回肚子里，忙对赵亿余袅两人说，“走走，咱们也赶紧回去吧。”

　　“不是去吃东西吗？”余袅听说还能继续，刚欢呼雀跃到一半，又被陈一苗泼了一盆凉水。

　　陈一苗慌忙应着，却也不回头，继续往前走，“对，对，吃东西。我知道前面有一家水煮鱼做的特好，咱去那儿……”

　　“陈一苗？”三人没走几步，后面便传来略带不确定的喊声。

　　赵亿和余袅都停了步子，往后看去。陈一苗却还闷头往前走，余袅疑惑地跟上去用胳膊捣了捣陈一苗，“喂，小喵，有人叫你。”

　　陈一苗硬邦邦地丢了句，“不认识。”那人已经一阵风似的转到了她前面，尹京华那张笑起来贼兮兮贱嗖嗖的脸出现在陈一苗视线中。

　　尹京华俯身抬头仔细看了看陈一苗黑得能拧出水来的脸，站起身，车钥匙套在一个手指上绕着玩，绕得陈一苗眼晕，只听他嘿嘿笑道，“我说不能认错嘛，我叫你你没听见？”

　　“那还真对不住，确实没听见。从上次挨了砸以后，我这耳朵就不怎么好使了。”陈一苗不愿意跟尹京华这样的人有什么牵扯，摸了摸耳朵，绕过他往前走。

　　尹京华笑起来，“哟，你这意思是砸了你的人，还得对你负责呗。那好办，我回去告诉白彦文，让那臭小子整天瞎惹事，瞧瞧，这回到底沾包了。”

　　“你是什么人啊？”赵亿原本以为尹京华和陈一苗认识，站在一旁没吭气，越听尹京华这话越难听，忍不住上前拦在尹京华和陈一苗中间。

　　尹京华眼神一凛，伸手从赵亿头顶比划到自己胸前，嗤笑一声，看着陈一苗对赵亿扬了扬下巴，轻蔑地问，“你男朋友？啧啧，幼儿园大班的吧。”

　　赵亿身高一米七二，原本个头还行，跟尹京华却没法比，登时被气得脖子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只是强忍着。陈一苗可忍不住了，见尹京华正好转过身去接电话，便凑到赵亿耳边轻轻说，“一会儿你拉好余袅”，突然跑过去冲着尹京华的腿弯就是狠狠两脚，接着狠命一推，扭头就跑。

　　这么无赖的招数，她从幼儿园毕业就不怎么使了，不过对付尹京华这种无赖的人，还是只有这样以毒攻毒，才好使。

　　尹京华刚刚接起电话，叫了声“表哥”，就觉得腿上骤疼，膝盖不自主地弯了弯，还没站稳，紧接着背上被重重一推，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前趴，好在他反应比较快，用空着的那只手撑在了地上，总算没伤着自己那张帅脸，可是膝盖就没这么幸运了。

　　不会这么惨吧，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这膝盖又得肿好几天。尹京华在心里哀嚎着。

　　他痛得呲牙咧嘴，好半天才站了起来，冲着陈一苗三人消失的方向，连声咒骂着，“你这个混蛋，看我怎么收拾你……”

　　手机里传出冷冷的声音，“你准备怎么收拾我？”

　　尹京华一愣，忙对着手机道，“不是表哥，我不是说你。一该死的小丫头，我好像跟她犯冲似的，每次见她准倒霉。”

　　“一米八的汉子，被一个丫头踹翻了，你好意思说我都不好意思听。”手机那端的声音说完这句话就随着“咔哒”一声消失了。尹京华知道，表哥董平最讨厌别人迟到，这么不耐烦很明显是生气了，刚才那一幕不用说也被他看在眼里，只好带着一张拉得老长的苦瓜脸三步并作两步进了饭店跑上楼去，推开“芙蓉轩”的门，望着正专心点菜的董平皱眉道，“表哥，干嘛选在这个破地方？要不，咱哥俩去疏风酒店吧。”

　　不管是尹京华在H省校区读大一，还是来T市之后的这小一年，都从来没进过这么差劲的饭店，看着包间里快要脱落的墙纸，还有时不时在眼前飞过的苍蝇，他就有些反胃，更何况这包间里的空调也不好，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空气里一股潮乎乎的味道。

　　董平抬头白了尹京华一眼，“不愿吃滚。我一穷教书的，就请得起这儿。”

　　董平可不是一个普通的教书匠，教授级别，一个月工资五六千，董家也不是没有产业，吃一顿饭的钱还是有的。但董平自己一步一步靠自己的成绩在学术路上走下来的，最看不惯尹京华这副纨绔子弟的派头，对尹京华从来就没什么好脸色，当下也丝毫不给尹京华脸面。

　　尹京华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只怕两个人，一个是从小把他带大的爷爷，尹氏的掌门人，另一个就是面前这个表哥，从回了T市就没跟董平见几面，这次要不是被董平电召，他才不来自找没趣呢。一时，尹京华被骂了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撇撇嘴便在董平对面坐好，嘟囔着道，“我请还不行吗？”

　　“等你兜里的钱姓你尹京华的尹，再说来请我。”董平丝毫不给尹京华留面子，一旁等着填菜单的小服务生都有些忍不住想笑了。

　　尹京华不敢反驳，自顾自倒了杯茶喝着，董平却又闲闲说了一句话，差点没让尹京华一口茶水把自己呛死。

　　只见董平合上菜单，看着尹京华低垂的眼睛，幸灾乐祸道，“想不到那丫头也有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