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何求》苏炼魂

4、4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修笠将尹京华、白彦文两个惹事的大王送走之后，又带着一脸笑容回了诊室。陈一陶不知道和这个信息学院的高才生聊些什么，有些局促地坐在一旁，连脸也不敢抬，那手足无措的样子倒有些像闯祸的是他。

　　屋里暂时有些闷，弥漫着的浓浓药水气味更是让人觉得憋闷。

　　陈一苗见哥哥犯怂，有些恨铁不成钢，趁他走过来给自己调整药液流速，狠狠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陈一陶没防备，嗷的一声往后一闪，倒差点把挂输液瓶的铁架撞倒，修笠一个箭步上前，扶住铁架，关切地问陈一苗，“没扯到针头吧？”

　　对着他那张笑得人畜无害的脸，陈一苗才发现老祖宗果真有智慧，伸手不打笑脸人，是多么精辟的一句话。修笠虽然也和尹京华他们是一丘之貉，可就冲他这张诚恳的脸，她就说不出责备的话。

　　说起来，他们陈家三兄妹的脾气，倒是个顶个一样，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没事。”陈一苗气闷地低声回了一句，干脆侧过身去面对着墙壁，不再理会屋里这两个人。

　　陈一陶也被自己的冒失吓了一跳，见妹妹有惊无险，这才忙对修笠道谢，修笠也很客气，两人这才算搭上了话，开始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聊起了魔兽世界。

　　体院的这帮学生，除了训练，文化课比较少，空闲时间相对多一些，陈一陶和他们宿舍的一帮人都是魔兽世界的脑残粉，不见得技术怎么样热情倒是可嘉。

　　修笠虽然不怎么玩游戏，对魔兽世界也多少接触过一点，一接陈一陶的话，两个人很快就聊得热火朝天，不过他比陈一陶有心，见陈一苗眼皮垂着，有些困倦，声音压得低低的。

　　陈一苗本来只是闭目养神，倒是被他们俩这刻意压低的声音给催眠了，渐渐地真睡过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睡得舒舒服服的陈一苗被“哐当”一声响给吵醒了，她昏昏沉沉地，一时不知道身处何地，睁开眼睛就看见天已经黑下来了，屋里没开灯，她又没戴眼镜，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

　　一时忘了鼻梁受伤，习惯性地伸手去刮，就这么轻轻一碰，痛得“啊呜”一声叫了出来。

　　旁边有人在吃吃的笑。

　　“哥？”陈一苗翻过身半坐着，迟疑地冲记忆中陈一陶和修笠坐的位置叫了一声，那地方现在她只能凭模糊的光感看到有个黑影，不过叫出了声，又觉得陈一陶不至于这么没良心，又道，“还是修笠……师兄？”

　　“哟，这才多大点功夫。你跟秀才就这么熟了？”黑暗中那人动了动，有火光闪了闪，接着便有烟味飘过来。

　　陈一苗的眉头皱地更紧了，听声音她就知道这个人她不太待见，又借着他点烟时的微光看见了这人一脸欠抽的笑容，更是不开心，也不理他，扯着嗓子冲外面喊了一声，“陈一陶，你死哪去了？”

　　远远地听见有人应了，不多时，走廊里便响起了脚步声，渐渐近了，有人推开门进来，嘟囔着道，“怎么不开灯？”

　　紧接着屋里就敞亮了，进来的正是陈一陶，左手还托着个饭盒。

　　陈一苗气不过地回了他一句，“你让我自己把针拔了去开灯啊？我没那能耐。”

　　一个小时前，白彦文送了晚饭过来，他和修笠见陈一苗睡着，吊瓶又刚刚换了瓶新的，护士说没两个小时输不完，好心叫了他们俩去办公室吃饭，结果一聊起天来就忘了时间。陈一陶有些心虚地指了指坐在靠门口的病床旁背对着门的人，轻声道，“这不是有人在吗？”

　　等那人回头笑着道，“我刚进来，也不知道开关在哪儿，就没开。反正我也用不着。”陈一陶不由怪叫一声，眉毛扬着，“怎么又是你？你又想干嘛？”

　　尹京华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我不舒服，过来输液不行啊？”

　　陈一陶还想说话，被陈一苗叫住，“跟他废什么话？你去买饭了？”她看见了陈一陶手中的饭盒，想着这个一向粗心的哥哥也有这么体贴的时候，气就消了大半。

　　“这是鸡肉咖哩饭，还温着呢，汤有点冷了，正好护士办公室有微波炉，正热着呢，一会儿修笠就拿过来。你饿坏了吧，先吃点。”陈一陶也不再理会尹京华，跑到妹妹病床前殷勤地伺候她吃饭。

　　尹京华叼着烟绕过来，啧啧道，“哟，今儿我可开了眼了，真是个模范哥哥啊。得亏我是没妹妹，要我这么低三下四孙子似的伺候，可真要了我亲命喽。”

　　陈家的家风是重女轻男，陈妈妈和一苗、一禾两姐妹就是家里的宝贝，在家里，家务活都是陈一陶和爸爸陈茗维包干的，听到这话也不以为忤，陈一苗埋头扒着饭，也只当没听见。

　　饭还没吃几口，修笠已经把热好了的汤端了过来。因为太烫，陈一陶接过汤碗没递给陈一苗，只放在旁边的小桌子上，舀了喂她。

　　陈一苗只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陈一陶忙问，“是不是太烫了？”“这汤怎么有股怪味啊？”陈一苗斜睨着陈一陶，不满地道。

　　陈一陶回头去看修笠，“不可能啊，刚才我和修笠也盛了汤喝，我怎么没觉得？修笠，你喝出来了吗？”

　　修笠也迷茫地摇头，“没什么怪味啊。”

　　原本跟此事毫无瓜葛的尹京华好奇地凑过去闻，鼻子还没吸一下，便看见整个汤碗被打飞，半碗汤都洒在他身上，他本能地往后退，却忘了身后坐着个陈一陶，又被他一绊，只能狼狈地重重往后仰，坐倒在地上，又是一声惨叫。

　　烫得那叫一个惨，跌得那叫一个狼狈，尹京华那一瞬间的想法，便是还不如死了算了。有生以来，他尹少何曾有过如此颜面扫地的时候？这个陈一苗真是衰神，从那天晚上在校园里碰到她，自己就没好日子过。

　　“呀，真对不起，尹学弟。我刚才是想再喝一口尝尝的，不小心就把碗打翻了，你摔疼了吧？烫得严重吗？”陈一苗一脸懊丧地低头看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尹京华，眼角里却藏不住那一抹小人得志的笑。

　　尹京华逞强地单手撑地站起来，嘴巴却差点咧歪了，胳膊上被热汤烫了的地方还好，只不过是红了一片，晚上回去涂上牙膏明早就能好，不过刚才那一摔却是实打实的。

　　想他一米八的大个子，虽说体态均匀，怎么着也得一百六七十斤，这会儿只觉得尾椎骨那里突突地疼，估计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了。他格外懊丧，今晚上他就是鬼使神差，吃完饭直接回宿舍不就得了，总觉得这口恶气还没出完，非得过来撩拨撩拨这小姑娘，这下子倒好，热闹没看成，反而又把自己折进去了。

　　不过就算疼得冷汗直冒，尹京华还是努力挂上一抹玩世不恭地笑容，“也亏了我机灵，要是跟你这么笨手笨脚的，还不得烫死我呀。”

　　“就是，都怪我笨手笨脚。你没事就太好了。”陈一苗的表情格外无辜，眼睛却不安分地瞟过尹京华的灰色短袖边缘，那里有一块地方明显的颜色偏深，是刚才溅上了一点汤，知道他在死撑，嘴角颤抖着，忍笑忍得鼻梁都又有点儿疼了。

　　修笠跟尹京华是发小，从小一块长大的，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死要面子活受罪，拉着他的胳膊给他铺台阶，“陈同学这瓶水也快输完了，你要没别的事儿就跟我一块先回去吧。下午都跟你们说了，有我在这儿守着就行，快期末考试了，不是让你和小白他们好好复习几天吗？”

　　“我还不是专程来还陈师姐东西的吗？”尹京华瞪了修笠一眼，一副“你当我愿意来”的模样，那声陈师姐叫得更是阴阳怪气，让陈一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陈一苗拍了拍枕头旁边的书包，做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虽然你们还我东西的方式我很不赞同，不过反正东西都还给我了，我也不追究别的了。你跟修师兄回去就行，咱们这就算两清了。”

　　“这可不算两清。”尹京华冷哼一声，想抬腿去刚才自己坐的那张病床上拿东西，一股尖锐的痛从尾椎骨直窜脑门，让他忍不住低哼了一声，只能掩饰地轻咳，指着那张病床对修笠道，“秀才，你帮我把那个还给她。我可能有点感冒了，得去拿点药。”便一手扶着腰貌似大义凛然般，实则每走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跳舞似的走出门去。

　　修笠将一迭红红黄黄的传单纸拿在手上，翻着看了看，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大步走过来递给陈一苗，轻笑道，“我说是什么呢，原来是这些东西。我还当他都扔了呢。”

　　“这是什么啊？”陈一苗把厚厚一沓纸接了过来，见每一页上都用艺术字写着大大的“通缉令”，后面还加了三个感叹号，很有一种压迫感。

　　上面的正文有三四行，主要就是写那天晚上陈一苗被车撞倒，书包被人抢走的事，只是简单两句话，重点是后面写着，“当晚肇事者为一短发男生，身高在一米七至一米八之间，骑一辆九成新美利达山地车，希望肇事者归还物品并当面向伤者道歉。”

　　“你们把这个贴得每个男生公寓都是，老尹可能是觉得丢了面子吧，憋着一口气呢，要不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儿了。”修笠笑嘻嘻地道。

　　陈一苗一挑眉毛，“咦，这不是我贴的啊？我那天晚上连谁撞了我都没看见，更别提他骑了一辆什么车了。”不过转念一想，又道，“那天晚上好多人看见了，说不定是哪个目击者贴的。就说这年头，还是好人多。”

　　陈一苗想象着尹京华黑着脸，气急败坏地在男生公寓里撕着大字报一样的“通缉令”，身后不少宿舍有人探头指指点点，就觉得十分解气，也就忘了自己受伤可称得上是无妄之灾，更忘了这种栽面子的小事儿尹大少怎么可能亲自去干。

　　这心情一好，身体恢复得就快，又连着去校医院输了三天液，尹京华也没再过来捣乱，陈一苗想着他可能是知道“通缉令”的事错怪了自己，不好意思露面，却没想到尹京华这几天并不比她好过多少，天天趴在宿舍床上，翘着屁股等着别人给他涂药膏的滋味可能比她还要难过几分。

　　医生给陈一苗检查了检查，说是鼻梁骨骨位挺正，肿也消得差不多了，开了几天的药，又叮嘱了些忌口的东西，便让她好好休养，说要是过一星期还是有痛感再回来检查。

　　陈一苗可没功夫休养了，期末考迫在眉睫了，一帮兄弟还等着她标重点整理复习手册呢，于是不用再去校医院输液，她便一门心思投身到为人民服务，专门利人顺便利己的复习大业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