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何求》苏炼魂

3、3 化戾气为祥和

　　将向来和善爱笑的陈一苗砸哭的罪魁祸首就是她八天前在校园里被飚车党抢走的书包。不过，以她幼儿园便打变全园无敌手、虽然浑身都痛依然笑容灿烂的光辉战绩来说，被书包和那厚的像砖头一样的书砸了一下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不过，流血了就另当别论了。陈一苗从小就不爱哭，整天嘻嘻哈哈的是个乐天派，唯独一样，晕血，尤其是自己的血。

　　每到这个时候，她都会有一种特别害怕的感觉，好像自己要面临什么悲惨的画面，闭着眼睛哭个不停。妈妈有个学心理的好朋友有次在她家做客的时候正好碰上了，还问过她妈妈是不是小时候陈一苗受过什么惊吓，可妈妈信誓旦旦地说没有，而陈一苗自己也不记得受过什么惊吓。

　　她从小到大，这一路走得都顺利极了。家庭和睦，兄妹融洽，连和朋友之前的感情都是特别深厚的。

　　书包不是尹京华扔的，他一直站在陈一苗身旁，双手空空，将书包砸过来的人是等得不耐烦地白鬓角小白，因为事出突然，书包擦着尹京华的肩膀飞过去的，还将尹京华吓了一跳，气得对小白破口大骂，小白也不甘示弱，回了几句嘴。

　　两个人眼看动起手来，幸亏有另外两个人拦着。

　　那边乱得一团糟，动静不下，电教中心的管理员从值班室里探了探头，看这几个人身上的衣服鞋子都不是便宜货，知道自己惹不起，索性关起窗子装作不知道。

　　而陈一苗虽然在哭，声音却不大，只是闭着眼睛流泪，几乎被遗忘了。“快仰起头来，别哭了。”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递过来一张纸巾，听声音是刚才那个把他诳出来的男生。

　　“秀才”修笠有些头痛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生，哭得气息不稳，跟刚刚不动声色间就痛骂了尹京华的那个判若两人。

　　陈一苗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根本反应不过来，顺从地微仰起头，闭着眼睛摸索着拿到修笠递过来的纸巾，盖在鼻子上，还瓮声瓮气地道，“谢谢。”

　　鼻子里涌出来的血迹很快将纸巾浸湿了，陈一苗只能把纸巾拿开，那血迹便又流到嘴里，她讨厌那股咸味，连忙闭上嘴，可是这样又无法呼吸，被呛得咳了几声。

　　修笠又指点她将手臂举高，可血还是止不住，混着陈一苗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他修长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冲圆桌旁闹成一团的几个人道，“喂，先别打了，得送她去医务室。”

　　“送什么送？要去让她自己去。”小白刚才在混战中被尹京华抽冷子捣了一拳，恶狠狠地道。

　　尹京华也不耐烦，“不就是流个鼻血。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我看不简单是流个鼻血。她这血止不住，还是去看看吧。医务室又不远。”修笠声音不大，却很有用，他也不管别人，扶着陈一苗的胳膊便往楼下走去。

　　见修笠走了，小白和尹京华也停了手，盯了对方两眼，跟了上去。尹京华追了两步，又返身回来将扔在地上的书包捡起来。他们今天本来就是还书拉倒，因为心里憋了点气，才恶作剧想逗逗陈一苗，谁知道小白会出手伤人。

　　校医院在实验楼后面，说是不远，几个人也是一路小跑，到了那儿也得五六分钟了，鲜血滴拉了一路，陈一苗一手被修笠拉着往前跑，自己一边微仰着头哭一边用另一手捂着鼻子。

　　到医务室的时候，把值班的校医吓了一跳，陈一苗满手是血不说，连衣服上也滴了不少血迹，一检查，小白这一下子倒把陈一苗的鼻梁骨砸成了骨折。

　　校医立刻给她做了止血处理，又配了药给她输上。陈一苗见血止住了，眼泪也就慢慢干了，从兜里掏出手机给哥哥打了个电话，“大陶，你能不能到校医院来一趟？”

　　陈一陶正在骑车去打外校篮球的路上，可能有些吃力，他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挺大，“你早几分钟嘛，我刚出校门。去校医院干嘛，是不是秦阿姨给的消炎药吃完啦。我一会儿回来就去帮你开点。”

　　他们兄妹三人，妹妹一禾在艺术院校学跳舞，算得上真正的窈窕淑女，温婉可人，不过总是衣服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而陈一陶在锦大体院，粗人一个，陈一苗性子开朗，虽然相差三岁，两兄妹倒是更亲密些，彼此之间也直呼其名。

　　陈一苗听见哥哥有事也便无所谓地道，“那算……”“陈同学，有没有觉得心慌？有过敏反应要及时喊我啊。”尽职的护士小姐走到她床边调了调液滴的速度，和善地说道。

　　陈一苗道了声谢，便对电话道，“那我先挂了啊。”

　　陈一陶哇哇叫着道，“你自己跑去校医院了？在输液吗？你等会儿哈，我这就赶回去。”不等陈一苗说话，便听见陈一陶在电话那端喊，“思端，球给你。我妹妹输液呢，我今天不去了哈，不好意思。”

　　没过多久，一个身着金黄色球衣的男生便风一样的冲进了陈一苗的诊室，一眼便看见侧躺在床上的陈一苗鼻子上包着厚厚的纱布。陈一陶“哎哟”一声，忙拉了个凳子坐在床边握着陈一苗的手，着急地问道，“鼻子怎么回事？脚还没好呢，怎么鼻子又包上了？”

　　“没什么事儿，就是被砸了一下，流了点鼻血。”陈一苗声音轻轻地道，看哥哥马上就要炸毛的状态，忙加了一句安抚的话，“都处理好了，你别担心。”

　　陈一陶知道她晕血的毛病，怎么能不急，“还流鼻血了？你肯定吓坏了吧。怎么不早点给我打电话？是谁砸的你，我找他算帐去。”

　　陈一苗没说话，眼睛往窗户的方向瞥了一眼。尹京华正悠哉地躺在窗下的一张空置的、被树荫遮挡的病床上，一手枕在脑袋下，一手拿着手机玩得入神。

　　“就是他？”陈一陶绕过床尾揪住尹京华的衣领就把他拽了起来。

　　尹京华虽然个头挺高，不过陈一陶是高水平运动员进来的，身高一米九一，足足比他高出一个头还多，陈一陶身型并不魁梧，不过裸露的胳膊和腿上也全是虬结的肌肉，这也就是尹京华虽然厌恶他闯进来却只瞟了他一眼就没了动静的原因。

　　打起架来，他尹京华绝对不是这野蛮人的对手。

　　不过，他不招惹别人就已经是网开一面了，怎么能容忍别人无缘无故招惹他呢，尹京华瞪大了眼睛，一字一顿地指着陈一陶的手道，“把-你-的-脏-手-给-老-子-拿-开。”

　　陈一陶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抓得更紧了，目中露出凶光，“哟呵，敢跟我叫板，你伤了人还有理了？”

　　“谁说我伤了人了。警告你别惹我，好好的一下午全都耗在这个鬼地方了，老子正愁没处泻火呢。心疼自己的女人回家心疼去，别跟我眼皮子底下腻歪。”尹京华听陈一苗叫这野蛮人叫得亲密，想当然地以为这人是她的男朋友，莫名地就有些不爽，况且他的宗旨一贯是输人不输阵，言语上丝毫也不肯退让，反而将气氛愈点愈旺。

　　陈一陶也不是省油的灯，眼睛瞪得更圆，“你丫嘴巴放干净点。”

　　陈一苗怕两人真在这里打起来了，忙喊住陈一陶说，“哥，确实不是他砸的我。”陈一陶“啊”了一声松开了手，这才听见陈一苗的后半句话，“是他朋友。”

　　“那还不是一样？”陈一陶微有些埋怨地回身瞪了妹妹一眼，又抓住尹京华的衣领，尹京华听见陈一苗叫“哥”，知道自己闹了个乌龙，好笑地看了陈一陶一眼，对他又抓住自己的衣领却没刚才那么生气，“你妹妹都说了不是我干的。”

　　尹京华刻意将“你妹妹”三个字咬得很重，嬉皮笑脸地看着陈一陶，小眼睛里闪着戏谑的光芒。

　　“那你朋友人呢？是不是藏起来了？就你自己在这里，我不找你找谁……”陈一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警告地瞪了尹京华一眼，便松了手。

　　尹京华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给陈一陶，被他摆手拒绝，自顾自点上烟抽着，“就这么点儿事至于藏起来吗？这破地方的POS机坏了，他们去取钱了。我还不是好心在这儿照看你妹妹。”说着冲陈一苗递了个飞眼。

　　陈一苗嫌恶地皱了皱眉，侧过身去不理他。

　　一根烟还没抽几口，一位护士姑娘就柳眉倒竖地推门进来，厉声道，“医院里不准抽烟，你不知道嘛。”

　　尹京华对美女向来没什么脾气，见那姑娘柳叶眉水波目生的好看，嬉皮笑脸地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便把手里的烟冲着窗外一扔。

　　陈一陶幸灾乐祸地冲他说了声“该”，看她似乎躺得有些不舒服，便动手去整理枕头，这么一动，便把枕头旁边放着的东西碰到了地上。

　　“咦，你的书包不是那天晚上就丢了吗？”陈一陶走过去捡了起来，随口问道。

　　陈一苗看见书包，越想越愤愤然，伸手指着笑得欠揍的尹京华，恨恨然地指控道，“那天就是他们撞的我。”

　　“我这暴脾气……”陈一陶将书包一放，转头对着尹京华道，“你们什么意思吧？看我妹妹好欺负是吧？”

　　“我们真不是故意的。”有人说着客气话推门进来，是刚才匆匆出去取钱的秀才修笠和小白。

　　秀才修笠的模样和在教室骗陈一苗的时候一样，文质彬彬的，笑容也挺诚恳，拉着跟在他身后的小白道，“彦文，快点儿给人家道个歉。”

　　等白彦文心不甘情不愿地用蚊子哼哼的声音对陈一苗说了声对不起之后，修笠又抬头对陈一陶道，“你就是陈一苗同学的哥哥吧，不好意思，这是我表弟白彦文。他们就是平时闹惯了，谁知道把陈同学砸伤了。陈同学的医药费我们负责，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陈一陶跟尹京华那样的粗人打交道还气场满满，遇到修笠这样的读书人舌头就打了卷了，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半天才挠着头道，“我在信息学院的公告栏里看见过你的照片，好像是全国什么大赛获过奖。”

　　“对，我是计算器系的，叫修笠，今年大四。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到我们院办找我。”修笠是尽力在化解矛盾的，听陈一陶这么一提，毫不犹豫地就把自己的基本信息报了出来，显得极为光明磊落。

　　陈一陶从小学习不好，最佩服学业有成的人，见修笠态度这么诚恳，也觉得没话可说，咂了咂嘴，扭头问当事人，“一苗，你……你觉得呢？”

　　陈一苗觉得现在病房里的气氛很可笑，就好像小时候和同学打了架，两个家长坐在一起相谈甚欢，最后叮嘱孩子以后要跟同学好好相处，不过如果真放在小时候，躺在床上打吊瓶的肯定不会是她罢了。她闭了闭眼睛，低声嘟囔了一句，“随便。反正我遇见他们准没好事。”

　　陈一陶一想也是，脸色又凛然难犯一些，直起身来对另外三人道，“等我妹妹养好了伤，这些事我们就不追究了。以后你们都离我妹妹远点。”

　　“切，这么无趣的丫头，也就你这个傻哥哥会当个宝”，有人不屑地笑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正是张狂不可一世的尹京华。

　　白彦文没说话，那是因为他表哥修笠阻止地及时，但看眼神和尹京华的想法如出一辙，倒是难得。修笠好看的眉毛微微拧了拧，冲白彦文使了个眼色，道，“小白，你跟老尹先去吃饭吧。”

　　“笠哥，那你呢？也跟我们一起吃饭吧。”白彦文跟尹京华向来不对盘，很显然不想跟他一路走。

　　修笠将他推出门去，两个人咕咕哝哝在门外说了几句话，就见修笠自己一脸笑容地进了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