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花》淳于曦页

5、第五章

　　“我真想杀了你。”仰躺在潭边的草地上，我说。
　　“我刚才真的以为自己……咳咳……会被杀……”居士呛了水，拍着胸口顺气，“你玩自杀别找我啊。还好心救再你一次的说。”
　　“我没打算自溺。是你打断了我的思路。”
　　“泡在水里？”
　　“啊。”
　　“那——你继续吧。我先走了。”
　　“等等——”我抓住他的衣角。
　　“我不打算再陪你泡哦！”
　　“不是的，那个……伤口好像裂开了……”
　　“……………………为什么不早说！！！”居士的怒吼回荡在山谷的上空。明明被碎碎念的头疼，我却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嘴角，掩饰不住的笑意。
　　“干吗，看我忙的团团转很好笑是吧。再笑！还笑！叶惜蝶～～别以为我打不过你就得意～～～～”
　　“你可以叫那个黑衣人来帮你打啊。他武功在我之上的啊。”
　　“……”居士奇怪的看着我，冰凉的手覆上我的额头，“没发烧啊。诶，你隐瞒病情了吧，头也被撞坏了对不对。潜伏期还真不是一般的长哈……”
　　“别岔开话题了。我已经想好了哦。”
　　“是是，看的出来！”居士拉扯着外身上刚换上的衣服，“终于想通了啊，我该说恭喜吗？”
　　“我有个问题。”
　　“哦，请说～”
　　“既然世间还没有他不知道的事，为什么他不早来找你呢？”
　　“我怎么知道。你去问他。”
　　“你知道的。”
　　“当然。你以为我是你吗？那么简单的问题生生的被你弄复杂了。”居士笑着托着腮眯缝着眼睛看我，“他可不比花无语，除了赚钱的行当，剩下的根本就是白痴一个。我不逼他一个人好好想清楚就亏大了。这一身武功到无所谓，他如果对我没那个意思我也不会去烦他了。就烦他后知后觉就算了，还给我死不承认——”
　　“噗——”
　　“你又笑！！”
　　“抱歉。”我捂着胸口说，“只有和他相关的事才会让你那么大失风度呢。”
　　“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好了，说你自己。你比较重要。”
　　“我……”真正开口，我突然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好象因为眼前听到的东西而忘了最初的决定——跳崖的决定。”我看了一眼认真听着的居士，习惯性的垂下了头，“朝着正确的目标行事却选错了方式。”
　　让自己消失不是为了忘记他，而是，让他幸福。
　　“你估计错了。”
　　“不再恨我是求之不得，只是忘记了他会自责。依他的个性，只会认为是他逼死了我。又怎会开心？”
　　我没有得到想要的爱。他却对我还有一份兄弟情谊。
　　“那你，要怎么办？”这样的局面可不是大团圆呢，他嘀咕的说。
　　“也许……解铃还需系铃人吧。你说的，命啊。”目光穿过蓝天白云，飞到某个蓝色的身影上，铭心刻骨。我只能叹气。

　　伤势还没痊愈，我已等不及出谷而去。
　　黑衣人老大不乐意的弄来辆马车，顺便提供关于他的消息。他说师父强行带他回了范门。过头了，连他老人家都看不过去。小师妹也一起去了。临行前，居士说如果我选择再回来，他的那几间竹屋统统都归我好了。他……差不多该回去真正属于他的地方了。我向他道谢，他一把拉住我，脸上的笑容让我鼻子发酸，他说：“一定要幸福。”
　　我会的，
　　当上弦月掩进云层时，我借着夜色潜进了范门。师父范逸在我叛出师门时就引咎退隐。面对只一盏孤灯闪动的逍遥居，我真的想冲进去跪在他老人家面前，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只求师父不要再叹息……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是因为无路可走的情况下叛离师门回去羽叶教，如果不是听到自己的身世又任性地想伤害他——范门，又怎会如此凋零冷清？师父还是可以豪爽大气，师兄……还是可以笑的云淡风清。
　　为什么那个时候会忍受不了难过而毁去一切的平衡？原本一切都可以顺顺利利的，为什么要打破！是了，我不甘心。凭什么她可以得到他的爱而我就不可以？明明我的世界就是只为他而转……
　　是妒忌。丑陋的负面情感蒙蔽了我的双眼，伤人亦自伤。到最后无法收拾之时，有任性的单方面放手，一死了之。如果我真的死掉了，或是余生不出泣竹谷，我的罪孽就真的无法赎清，我尊敬和深爱的人都不能得到幸福。这明明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居士，果然是隐世高人。

　　范门的宅院坐南朝北，进北面的正门就是正厅，师父住的逍遥居在南面与正厅相对。东面是他的无语阁，西面是我的惜蝶轩。小师妹是师父的世交之后，入门时已成年，范门里没有她长住的院落。每次她来，虽然在逍遥居有她的房间，却不顾姑娘家的清誉跑去和无语阁。
　　那也是我最难熬的日子。
　　现在，他和她一起又般配又两情相悦，那才是最完好的发展。我就算痛苦些又有什么关系。放开的时候我的手心里是空白一片。从最开始就是我一个人在作怪，他该有属于他的幸福，而不是在我的掌心破碎。
　　只是，无语阁里漆黑一片，没有半个人影。
　　他不是回来了吗？
　　心念一动，我跃上房顶向西望去。那里，灯火通明。
　　他，果然在我的房里。忙碌地点着大大小小的油灯和蜡烛。外面的走廊早挂满了灯笼，亮如白昼，一如，我在时的样子。
　　背影实在瘦削的厉害，原本合身的天蓝袍子像个口袋，空荡荡的无端显得凄凉。动作缓慢地重复着划火、点灯，再一一摆放。双手竟颤的几次三番的任由滚烫的烛油滴在手背上而毫无察觉。天！那还是我所熟悉的手吗？他的手应该是修长有力、骨骼分明，握住我时散着暖意。但决对不应该是像眼前的着般苍白干皱，没有一丝圆润。是心境的关系吗？为何次时我眼里的无语会是这么落魄潦倒，靠着仅存的一线执念维系生命。
　　我以为已经能够控制住自己。可是面对现实，“我以为”显得荒唐可笑。你这样……是因为我吗？对不起……无语……我只能咬着唇隔着扇窗子与你相望，任泪水渐渐溢出眼眶。
　　“无语哥哥，来吃东西吧。”
　　依然清脆的嗓音远远传来。我胡乱抹了把脸闪身避如廊上唯一的阴影之地。小师妹托着个漆盘，上面是一小碗正冒着热气的小米肉粥和几碟配菜，小而精致，足见所做之人的一番用心。只是两只扑闪的眼睛现在却红肿的很……
　　“刚熬的粥还热着呢，好歹吃一点吧。”她用我从未听过的温柔语调劝慰着。
　　“拿走。”他的声音也如整个人般嘶哑无力。，却是明显的果断拒绝。
　　无语……心，疼的不能自己。
　　“灯还没点完。”
　　“无语哥哥，灯先放一放——先吃点东西好吗，不吃怎么有力气点灯呢……”
　　“大门口的灯点着了没有？”
　　“……还没。我等等叫人去点——”
　　“你怎么可以不点！如果他以为我不让他回来怎么办！我自己去！”
　　“无语哥哥！”
　　蓝色的身影夺门而出，小师妹紧张的跟在后面。不妨他没走出多远突然站住了，慢慢的退了回来。直走到我刚站立的窗边，“蝶儿……”
　　“是！我在这里——”小师妹惊喜的上前却不防他一掌挥来，没几分力道但足以将她弹开几尺。
　　他……竟然对她出手……
　　“是我的蝶儿回来了……他回来了……”那张过分憔悴的脸上布满了狂喜，嘣发出光彩，我所熟悉的师兄回来了……
　　“无语……”小师妹的声音无法遏止颤抖，“他已经死了！你醒吧——他已经跳崖自尽、他回不来了！叶惜蝶已经死了！！”
　　“住口！”他自信的挺直了背，“是他的香味，不会有错的！那种味道只有他身上有，无怎么可能弄错？是他……是他回来了他没死——”
　　“在这里又怎样。”小师妹站起来拍拍衣服，神色里好象已经有了某种决定，混杂着失望与决然让我动容，“你难道忘记他为什么跳崖了吗？他说他累了，你还不明白？是你自己说的，你对他只有兄弟之情今生今世不会改变。这根本就不是他要的爱，你好似着的迟钝到这个地步还是故意视而不见！花无语，你何故贪心至次让大家都难过！只是兄弟？在我眼里你现在失去的哪是从小长大的师弟。没胆子承认吗？这样的你根本就不配做我的未婚夫也不配拥有他！婚约就此取消吧，我韦蝶不可能和别人共室一夫，即使那个人对你来说，只是‘师弟’！”
　　望着从容离去的小师妹。内心的激荡远超出了想象。惭愧啊，最早认清又最清醒的，不是英明睿智的师兄，而是一直天真任性的小师妹。所以你才会想要我退出吗，看着我挣脱了断而一直保持沉默。只是你也没料到没了我，他还是陷在迷惑中无法清醒，折磨自己至今日这般田地吧。
　　人算不如天算。居士又说对了。

　　“咣当”一声拉回我的思绪。只见无语拔出了我的青溟剑，貌似随意的将剑鞘往檐外一丢。
　　他……
　　“如果你真的在，不会不出来见我；如果真的只是我的幻觉，正好为兄小去给你做个伴。”他喃喃地说着将剑横向脖颈。
　　“不要！”
　　我慌了。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但会这么简单就中这种激将法的自己，我也一样的无可奈何。感情总在理智之前先为考虑，明知是陷阱的情况下，在意他、关心他，身体依然会自发的冲上前去，打掉他的剑，然后傻傻的被他禁锢在怀里——我所熟悉的怀抱啊……
　　我叹气。
　　“讨厌我了吗？”他的声音闷闷的传来，“用这种方法逼你出来？”
　　“恐怕天下只有我这个大傻瓜才会上当。”我知道的，就算同样的方法再用上一千次、甚至无数次，他也一定屡试不爽。只要对象是他。
　　“我以为你真的离开我了。”
　　“命大。”
　　“你也觉得我贪心我自私吗？”
　　“……”我轻轻分开我和他紧密相贴的身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呢？无语，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打的是怎样的主意。到底是真的清醒了，还是如她所说是在有意逃避？”
　　他幽幽的叹息传如我的耳朵，“蝶儿……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