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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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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塵,乖,手來。”
斷風塵覺得自己一個頭兩個大,“你能不故意這麼噁心我麼?”
“好吧。”朱武一副你不喜歡我就不叫的好商量態度。
斷風塵大概關久了腦子有點鈍忘記了某人絕非善類,以致于他就這么放鬆了心情,直到下一句差點把他從凳子上嚇的跌下去的……
“斷郎,手來嘛~”
對面問筆錄的九方墀默默低下頭,嘴角是憋不住的上揚弧度。
斷風塵痛苦的用手捂臉,“這要是早兩年老爺子還好的時候,叫他聽見這種玩笑,我死一百次都不夠。”
“怎麼會呢。”朱武乾脆的一針朝著斷風塵手肘內側靜脈紮進去,斷風塵懷疑他壓根是故意用力戳自己,然後又聽見一句讓他血脈幾乎逆流的,“老爺子還是很喜歡你的呀。”
太假了,誰不知除了對親生兒子的某人外,老爺子對家裡其他孩子那種喜歡基本就是“這件工具不錯用”的概念。再趁手合心的工具,只要主人高興,還不是說毀掉就毀掉。
所以此時斷風塵並不客氣的回了一句,“省省吧。”
朱武把用過的針頭放進回收袋,然後伸手從九方墀那裡直接就抽了筆錄過來,“我看看。”
斷風塵交代的挺老實,朱武看完了只對其中一件事存有疑惑,“你個負心人當時把人姑娘攪的肝腸寸斷心灰意冷的,隔了這麼些年,她怎麼偏偏想到把你騙去關?”
斷風塵筆錄里交代了原本預定在一周后的儀式,文雅一點說來就是一場大型周公之禮集會嘛。緋羽怨姬經過當年的事明明應該很嫌棄這傢伙了,何必偏偏找他去……哦,明白了。朱武低頭看看斷風塵,這小子果然是一臉不怎麼肯講原因的表情。也是,挺丟臉的。
不過朱武不介意替他說,“因為之後註定是死,你是她心裡最死不足惜的,對吧?”
“你可以不必解說的。”
“有說才有笑啊。”
“不要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
“你的痛苦大家喜聞樂見。”
斷風塵眼看都要炸毛了,“翻臉的啊大少!”
而朱武那邊適時的掐斷話題,給他一悶棍讓他發不出火,“算天河好像來了,一會兒讓他領你回去吧。”
斷風塵想就不能讓自己安安靜靜一個人走么?銀鍠朱武這混蛋必須是故意的,“你存心要看我丟臉丟的所有人都知道是吧?”
“是的。”朱武坦然極了。
如果這貨不是大少爺,如果不是考慮到自己真心揍不動他……斷風塵最後只好默默的腦內了一遍自己如何威武的打趴朱武,將他踩在腳下然後昭告天下。
朱武看他一臉傻樣都知道他在想什麽,剛想照他腦袋來一下子,審訊室的門突然打開了一條縫,然後這世上除了棄天帝之外能真正把朱武惹毛的傢伙就開腔了。
“Doctor出來一下。”
不,他一點都不想出去。
可是斷風塵和九方墀就在眼前,他莫名消極抵抗的話絕對會引起不必要的懷疑。
朱武懷有抵觸情緒的將自己拖出去 ,反手關掉了審訊室的門,皺著眉壓低聲音跟面前的人講話,“請問偉大的局長找區區在下有何要事?”
“襲滅讓算天河來了。”
“我聽說了。”
“原因是之前圍捕玄貘的案子,曌雲裳提供了伏擊點和一些幫助。”
“原來那次行動是曌雲裳出了力……”
“因為畢竟是總局的委託行動,所以現在我們立場有些尷尬。”
“算天河是不是提出功過相抵不用坐牢?”
“沒錯,他提出緩刑,曌雲裳和樓無痕也包括在內。”
“非法禁錮,意圖謿ⅰ?瓫]這麼容易,就算把當初委託行動的素還真叫來,他也不會同意這個交易。”
“其實我有一個折中的辦法。”蒼頓了一頓,迎向朱武疑惑的眼神,“不過需要你去開口,不然以襲滅的性格,不可能答應。”
“打住。”朱武抬手做了個停的手勢,“從我實習的時候我就說過,不會攙和兩邊的事,你現在叫我開口去跟襲滅那邊交涉,沒可能。”
蒼臉上浮現了淡淡的笑意,“這是我上任后的第一個案子。”
“所以呢?”朱武裝傻。
“你忍心看我一上來就衰。”
“我有什麽不忍心?”朱武反問的語氣里隱隱帶上了嘲諷,“好了,我要回解剖室去了,讓幽溟收尾總不能完全放心。”
蒼卻攔住了他的去路,蒼平時很隨和,可一旦決定的事,總是很堅決。
“蒼,不要挑戰我的耐心底限。”
“這件事結束后,我會告訴你的。”
“什麽?”
“我消失的這七年,究竟去了哪裡。”
朱武定定的看了蒼三秒鐘,他有種失望到了極點連火氣都醞釀不起來的感覺,“我以為……這是原本就該給我的交代,是我應得的……可你現在、你現在的意思是,這算交易籌碼了?可笑!蒼……我不知道該說什麽,但你最好現在立刻從我眼前消失,不然我自己都不能確定接下來會幹出什麽蠢事。”
“不,並非如此。”蒼面對即將爆發的怒火,仍舊冷靜,“這不是籌碼,只是我們需要時間和相對平靜的心境來討論這件事。那麼,案子沒結之前,就不行。現在,我想儘早的說,你也想儘早的聽。那麼,爲什麽不行舉手之勞,快點結束眼下的案子呢?”
“你這是算計我。”
“我想這還稱不上算計那麼嚴重。”
“很討厭,我真的很討厭這樣。”
“怎樣?”
“討厭你總是很清楚的知道如何引導我去做什麽,我又沒法跟你計較。也討厭我掌握你的弱點遠遠少於我被你掌握的。更討厭我對此無能為力。”
蒼的言語和行為所帶來的殺傷力,總跟他無害溫柔的臉形成反差,“相愛的人之間,是不會計較那麼多的。”
朱武都不知道是殺他比較快還是自殺比較快了,“你真的可以閉嘴了。”
朱武和蒼到B審訊區的時候,楚君儀和算天河還在互不相讓的僵持著,紅樓學院的三姐妹被關在相鄰的審訊室里。
“不要說什麽曌雲裳是對異度提供了幫助跟你們警察無關,前提明明是你們警察聽雇傭了我們,才有那次行動,才有後來的曌雲裳提供我們幫助。”
“先不提在法律上以她們那點功根本無法抵過這件事,雇傭你們進行那個行動是警務系統不錯,但具體做法從來都是你們自己負責與苦境立場無關。尋求曌雲裳幫助的是你們,苦境的警察可從來沒對她們開那個口。”
“楚君儀我告訴你,這事兒不是這麼來的,你我都知道最後得到利益的是苦境。”
“我也說過了一定程度上的減刑是可行的,但你提出的交易太離譜,不用坐牢?憑什麽?現在受害者還在醫院裡,其中已經有兩個確定肺癌中期。還有四個腎功能衰竭,一個肝功能衰竭,都在等著器官移植。這些受害者,分分鐘撐不下去就是死。你現在跟我說緩刑?沒那麼容易!”
算天河還要再說什麽,但是被打斷了。
“有個交易方案,你們要不要聽一聽?”
算天河一聽到朱武的聲音就開始頭疼了,他轉頭面向走過來的朱武和蒼,略顯憤憤道,“您不能開口,不該這樣的。”
朱武只是自顧自的往下說,“曌雲裳十年,五年入獄五年緩刑。樓無痕八年,三年入獄五年緩刑。緋羽怨姬五年,緩刑。霏嬰並不知情,免責。紅樓其餘人等,未成年者送至少教所直到成年,成年者一律三年緩刑。所有受害者治療所用經費,包含長期化療和器官移植費用都由紅樓方面支付。最後,必須交待出之前所有受害人的名單,一百二十具屍體,一個名字都不能少。”
無法確定身份的屍體,在警局存放十五日無人認領后,就會當做無名氏處理掉。焚燒后骨灰埋在天葬山公墓無名氏區,最後留下的痕跡只有一個編號和發現屍體的年月日。
“這跟我的預期目的差太多了,我沒法跟來哥交代。”算天河還是不能放棄。
“這樣很公平了,而且你告訴襲滅是我的提議,他不會為難你的。”
“可……”
“放心吧,襲滅心裡清楚孰輕孰重。”朱武走到算天河近側在他耳邊低聲道,“爭取到這樣的量刑,我們的人情也算還了。苦境的司法系統不會給比這更好的條件了,鬧僵了對以後的發展沒有任何幫助。紅樓沒法給我們帶來更多的利益,但是苦境沒有重裝警備,出了大事還得付錢跟我們合作下去。襲滅心裡清楚的很,他絕對不會怪你的。”
算天河聽完點了點頭,恭敬應道,“是,屬下明白了。”
朱武拍拍他肩膀,“行,跟楚姐、赭隊一起去把案子結了吧。”
等算天河楚君儀進入審訊室后,朱武回頭看著身邊一直沉默著的人,“案子結了,接下來輪到你了。”
然後蒼說,“上天臺說吧,地方開闊還能看看天,心情容易平靜。而且,天臺不禁煙。”
“你又不抽煙。”朱武確定自己說這句的時候都忍不住對蒼翻白眼了,他想蒼說不定接著會來一句你抽啊之類的。
結果蒼卻說,“我會了。”
朱武盯著他的背影楞了幾秒鐘,才跟上去。
上了天臺,蒼走到欄杆邊,反身靠在上頭,然後真的就從上衣內側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煙。朱武看著他很熟練的點煙動作,覺得眼前發生的事不太真實。
蒼拿煙盒往朱武那邊遞了過去,朱武卻搖頭拒絕了。不知道爲什麽,看見蒼抽煙這個陌生的畫面真實展現在眼前的時候,他自己倒是突然一點也不想碰了。
“你……現在酒呢?”朱武都不知道自己在問什麽了,但是蒼很清楚的理解了他的意思。
蒼點了下頭,“會喝。”
這人原本是煙酒不沾的,至少七年前最後一次聯絡的時候,朱武還能確定這一點。他覺得自己心口像被什麽突然攥住了,有點喘不過氣。這七年,蒼音訊全無的這七年究竟發生了什麽,竟讓他也染上這些消遣了。
朱武還記得很多年前這個人略略的皺著眉,讓自己少抽少喝。當時自己說有分寸,說人生里總有逃不開的想忘記的東西,說總會有熬不過去的時候,總需要有些東西來麻醉自己。
蒼對他的話並不贊同,一直都不。
可現在……
“你到底出了什麽事?”
“還記得我最後一次跟你通話的事么?”
“記得,你一拿到PHD就打過來了,你說還有項研究很想做下去,可能要在Cambridge多留兩年。”
天文物理學,朱武每次想到都要笑。天文物理學博士蒼副教授,嗯,不對,他現在已經是教授了。
“那還記得日期么?”
“三月二十日。”
“其實,我跟你打電話的時候並不在劍橋,我在倫敦,那天我是去申請一個專項資金。”
蒼看見隨著他的話,朱武的臉色變的蒼白起來,眼睛也睜大著瞪著自己。七年前三月二十日的倫敦,朱武已經想起來了。
然後蒼把話說完,“那天,我在金絲雀碼頭。”
七年前三月二十日的倫敦金絲雀碼頭……一次針對英國金融界的毀滅式恐怖襲擊。
“你……你應該應付得來,怎麼會……”蒼又不是光會讀書的書呆子,他家老頭當年道境一哥來的,蒼自小也受過一定訓練,身手上來講也是狠角色。
“我替一個孕婦擋了槍,值得慶倖的是犧牲沒白費,孩子現在讀小學了,健康又可愛。”
既然消失了七年,那麼傷勢……
“老實交代傷情?”
“一共五槍,三槍只是打到手和腿,沒傷到神經骨骼,問題不大。剩下的,一槍跟你家老頭情形有點像,不過我比他幸咭稽c,子彈取出來了。但這一槍畢竟傷到的是頭,還是讓我昏迷了兩年。”
“少說的那麼輕描淡寫。”誰都知道這種傷說不定就是一輩子醒不過來,醒過來也極有可能會留下永久性腦損傷。“接著說,醒了爲什麽不聯繫?跟另一槍有關?”
“另一槍……傷到脊椎了,我醒來之後用了三年時間才讓自己從輪椅上站起來。也就是那三年里,我懂了你那句人總有熬不過去需要東西麻醉自己的意思。醒過來之後,也就是從五年前算起,我通過一點關係和努力開始給蘇格蘭場當顧問。兩個月前,我親手抓到了那群恐怖分子。一個月前,素還真請我回來。”
朱武簡直不知道這時候他該用什麽表情來回應才恰當,他想狠狠揍蒼一頓,但拳頭出去卻是砸在了蒼身邊的欄杆上。
“五年了,從你醒過來開始五年了!你什麽都沒說,你音訊全無,爲什麽?爲什麽沒有聯繫我?爲什麽你什麽都不說?”
蒼用很肯定的語氣說,“你知道理由的。”
朱武狠狠的瞪著他,“我不知道。”
“你知道。”
“我不知道。”
“你知道。”
“我說了我不……”
蒼撫在他臉側的手讓他停住了,蒼盯著他的眼睛又重複了一遍,“你知道。”
是的,他知道。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以血還血。
這是棄天帝烙印在他骨子里的教條,即使他不想,即使他以為自己能克制,實際上他做不到。一旦觸動,就會回到過去,再難回頭。
蒼太過瞭解他,蒼知道如果五年前在自己親手解決一切之前告知朱武會發生什麽。更多的殺戮,更多的人命,該死的,無辜的,都會捲進一場血海。而朱武,終究會再次跌進他逃避了許久的噩夢。
銀鍠朱武的噩夢,就是他自己,那個曾經的他。
蒼做出了最好的決定,朱武清楚的認識到了這一點,但是……仍舊是那種討厭的感覺。
“你混蛋。”即便蒼是對的,朱武還是覺得他混的一塌糊塗。
蒼心想會罵人大概是沒事了,於是問,“我的名字在房產證上留住了么?”
朱武把蒼手裡燃的沒剩多少的煙搶過來抽了一口,然後摁滅在欄杆上。
“說話算話,以後一切日常生活費算你的,包括老頭子的零食錢。”
“好。”
看來,儲藏室仍舊只是儲藏室。
Case Clos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