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青梅错（姑苏不纪年修改版）》游素

7、鬼影

　　第7章
　　当晚吴邪带客人们回家，他的医馆不小，但卧房其实有限。阿宁秀秀一人一间，解雨臣和他就得有一个去睡楼下那张竹榻。他不好意思叫女孩子们挤，小花倒是无所谓地一揽他肩：“那么麻烦干什么，在你卧室里加两张长凳就睡得下了——吴邪哥哥，咱两个一张床哦！”尾音还带颤的，吴邪一哆嗦，赶紧挣开他，笑道：“你趁早饶了我，你是客，我不和你争，我睡楼下去。”
　　解雨臣摊手。当晚吴邪抱着被子下楼去了，他并不认床，但这竹榻要真睡着也委实不舒服，翻来覆去大半个时辰没有一丝困意，烦得坐起来，到窗边桌子旁倒了水要喝，杯子刚举起来，动作就一顿——他睁大了眼，望向纱窗外，那那那，黑暗中，不远，巷子拐角，难难难道不是站着个直盯着自己的人？
　　他一声惨叫，扔了水杯回身就往楼上跑，一头撞上个东西，于是叫得更高亢惨烈——直到解雨臣一把捂了他嘴，“嘘”一声迫得他消停：“是我，你看见什么了？”
　　吴邪抖得不成样子：“有有有人，是是是他。”解雨臣顺着他手指的地方从窗口望去，明明一团夜色乌漆麻黑，哪里有人，他回头看吴邪，不由吓了一跳：“喂！小三爷，小邪！”
　　他的发小晕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光已大亮，还是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第一眼看见的是床边的小花，难得解雨臣有眼圈乌黑的时候，吴邪心下愧疚，小了声音道：“对不起。”
　　“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解雨臣凑过来，“就算我这样还是比你英俊——跟我说实话，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了那个‘人’。”吴邪不想提，痛楚地叹气，脸色忽然一白，他转头望着解雨臣，眼睛里全是迷惑，“可，小花，那个‘人’还能算是人吗？”
　　解雨臣不说话，他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吴邪知道每到他露出这种表情时必然是事情不容乐观。他才要张嘴，门却忽然被推开，霍秀秀端着一碗汤站在门边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俩，而后只看吴邪：“你是要我们喂，还是要自己喝？”
　　于是吴邪还是起了床，早饭后他和友人一众围桌坐了——还好今天上午没有病人，王盟一个就可应付，有时间给他摸鱼。他把看到的东西跟三人形容：“……我很确定，和六岁那年看到的，是同一样‘东西’。”
　　几人都不说话，吴邪也不再言语。他回忆起昨夜的所见——说实话每一次回忆都是一次噩梦，而最早的还要追溯到他六岁那年。当时他跟吴三省回长沙老家，住在九门的老宅子里，因大人们事情多，所以总是小孩子们白天一起玩，夜间也住在相邻的房间。吴邪之前从没一个人住过，虽然也胆怯，但总还想在小一岁的“小花妹子”面前保持一点男子汉气概。一个人在空荡阴沉的客房住了七夜，相安无事，直到第八个晚上，他忽然在黑暗中睁开眼，就看见了床头站着的那个“东西”。
　　或许就像他说的，那东西虽然还有“人形”，但已经不能算是“人”。吴邪再没看过比这更恐怖的场景——简直像一团巨大的，黑色的蜡，阴森森站在自己面前，一双也许不存在的“眼睛”和自己冷冷地对视。可以确定它不是一个小孩子的梦魇，因为吴邪几乎能听到它的呼吸声，那么近，就响在耳边——他连叫一声都没有，直接昏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被三叔抱出了那座宅子，吴三省当下大怒，和老九门的大管家几乎当场吵起来。自此到离开长沙前都把吴邪寸步不离带在身边，同时十万火急给吴老狗去信，要求立刻让吴邪平时的下人都过来。两天后人到，吴三省亲自吩咐他们要好好照顾吴邪——直让吴小三爷至今想起来脸都烫——他那时毕竟也六岁，吴三省却恨不得像他只有六个月，连洗澡上厕所都专人看护。晚上睡觉也有人守在床边——自然是“那个人”，吴邪记得自己偶有惊梦，哭着醒来，那人总会默不作声爬上床牢牢抱住自己。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怀抱却异常温暖熨帖，直让他抽噎着再渐渐睡去。偶尔闹得狠了，耍脾气就是哭着不睡，他也不废话，只用漆黑的眸子盯着自己，异常认真地说：“不要哭了，再哭，我就亲你。”
　　——到底被他占了多少便宜。吴邪忽地一笑，这一笑的弧度莫名温柔，他隔着衣领触上自己那枚麒麟玉牌，忽然间一晚上看见那“东西”的恐怖、焦灼、痛苦、七上八下的情绪都有了安放的余地，潮水般的安心感涌来。解雨臣看他的表情，悄悄叹气，转头对上阿宁看过来的目光，又无声地一笑。

　　之后解小九爷和吴小三爷就理所当然地同一张床了——第一是众人都不确定那东西会不会再诡异出现，第二是解雨臣说的。他打了一天的呵欠，最后抓狂地要求吴邪现在立刻马上搬上来同住。“如果再大半夜嚎吵得九爷睡不好觉，小三爷，你选个死法吧。”他说。
　　他们就这么挤了三天，没有异状再出现，第四天胖子大咧咧来访，上楼看见这两人挤一张床的情形立刻要求全体滚下楼来。吴邪给客人沏茶，吩咐王盟端茶点，怒道：“费什么话，有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
　　胖子当没听见，塞了满嘴秀秀做的绿茶果子，大赞霍小姐好手艺。听吴邪说了那天发生的怪事，他目光倒不由得凝重起来，一时口齿清楚了，说：“你说的这种事，我听说过。”
　　吴邪笑：“就你？”
　　“天真还真别小看你胖爷。”胖子的神情并不轻松，转头看小花，“花儿爷博闻强识，还有个大名鼎鼎的老子，道上都出名的，居然会没听说过这东西？”
　　解雨臣笑道：“你这是疑心我藏私。我就听说过，也没有亲眼见过。家父提到过，说在西南一些山区里，有这样的‘人’，形状如鬼影，全身如蜡，肩膀垮塌，不辨五官，据说行动迅速，出手凶猛。但这只是当地人远远看见形容的，我爹都不能确实。可吴邪小时在长沙，现在在本地，两次亲眼近距离看到和这类似的东西，我没见着，就不敢下定论。”
　　胖子摇头：“你说得有理，但想过没有，为何我们都见不着，只有吴邪能见？他也没有开天眼，就是说，还有一种可能——这“东西”并未真实存在，而是吴邪的幻象。”
　　众人都默然。吴邪忽然想起，就在朋友们到来之前，也是这间医馆，这条巷子，曾经中过那一场诡异的幻术。闷油瓶称是“奇门遁甲”，而之后他并未和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那自己所看见的鬼影，焉知不也是奇门遁甲的一种？
　　他把这疑惑说了，众人从不知道之前的那段公案，因此都觉得愕然。胖子半晌道：“天真，这些事很玄乎，我之前觉得这都是没有关系的，但你现在这样说，我忽然觉得，现在发生的这些，不是偶然，很可能是一件大事的开始。”
　　他思索了一下，忽然道：“你说的那闷油瓶子小哥呢，他人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