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诡画》炼之蜻蜓

2、第二章

　　太阳还没有升起，楼远带着巡捕们远远跟在东方泽澜身后，穿梭在郊外的山林里。

　　东方泽澜前方不远处，少女虚幻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向前走着，沿着她生命最后一刻拼命逃脱的路线。
　　她身上的秩序已经崩坏了，连魂魄也渐渐崩坏，像老旧胶片电影里雪花斑驳的画面，形体时隐时现残缺不全。

　　东方泽澜看了看将明的天色，不确定天亮之前她能不能回到曾经被囚禁的地方。
　　世间万物皆有其规律与秩序，即便鬼也不例外。而对于一个已经失去秩序的残魂，他也无法做更多事了。

　　曙光乍现的那一刻，女学生虚幻的身影像卡住的画面一般闪了几闪，就在一团扭曲中消失了。
　　东方泽澜回头对楼远道：“只能到这里了。”

　　“可以了，剩下的交给我们吧！”
　　楼远大踏步走过来，这一路他们J察局的人也没闲着，从开始进到这座山里就不停奔走调查附近的各种情况。
　　刚刚已经有消息传来，这山里曾经有座洋人建立的工厂，后来因为战争废弃了。战争结束后因为位置太过偏僻，直到现在也荒废着。

　　既然又扯上了洋人，楼远直觉地推断他们要找的地方就是那座废弃工厂！
　　他转头对身后的探员说：“马上叫增援，包围工厂！”

　　巡捕们很快就找到了上山的车道，虽然道路几乎已经被野草掩盖，但依然看得出近期有车行驶过的痕迹。
　　道路尽头那片废弃的工厂伫立在晨光里，楼身上缠绕着大片枯萎的藤蔓，破损的门窗像一张张黑洞洞的口，即使白天看过去也阴森一片。

　　如监狱一般的铁门高耸，锈迹斑斑，上面的锁却是新的。
　　捕头们直接砸了锁，端着枪冲进去。

　　院子里没有人，进入建筑的大门半掩着，被风吹动发出沉重嘶哑的吱呀声。

　　楼远一马当先走在前面，谨慎地拉开大门。
　　一走进去气温仿佛骤降了几度，楼远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的寒毛一根根缓慢又顽强地竖起，仿佛身上最原始的那份本能在抗拒着徘徊在这里的阴森与邪气。

　　厂房的地上刻画着一道道几何形凹槽，大大小小层层叠叠铺满了地面，像某种邪恶的符阵。凹槽里灌注着半干涸的血迹，让整间厂房里都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但他们依然一个人也没有见到，所有的屋子里都是一副匆忙凌乱的样子，看上去这里的人发现有人逃走，已经匆匆遗弃并逃离了此地。
　　楼远暗暗骂了一句脏话，若不能抓到现行，想要再追查这些洋人就更难了！

　　他这才让其他人放手去搜，不管能找到多少线索，至少那么多女学生和失踪人员，不可能都转移走才是。
　　很快地下室传来探员的呼喊：“探长！你快来看！”

　　楼远几步奔过去，眼睛在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愕然地看到地下通道的两边竟然排列着一间间实验室——那些落满灰尘和蛛网的标本，陈旧的医疗器械都散发着陈腐的气息，地面和冰冷的医床上经年历久的血渍像是早已经洗不干净。

　　这些实验室绝不是近期使用的，而是跟随这个工厂一起被废弃了很久。
　　这间工厂以前是在做什么？！

　　没等他思索太久，地下的更深处传来一声声凄惨的尖叫，声音在通道里回荡着，像从地狱深处传来。
　　楼远赶忙把注意力拉回来向更深处跑去。

　　通道的尽头骤然开阔，入眼是大厅正中一座诡异的石像，似人却又非人，像是膨胀沸腾的沥青包裹着许多人的头颅和肢体，扭曲而又诡异。

　　石像四周的地面又一次出现了满地几何形的凹槽，这一次凹槽里流动的是黑色的黏稠液体，诡异的是那些液体竟然像藤蔓一样爬满了石像，甚至攀爬在墙壁和屋顶上。

　　最终他的视线停留在大厅一侧的牢笼上，铁栅栏的另一边关着十几个女学生，其中有几个已经死了，倒在地上瞪大了空洞的眼睛动也不动。
　　而活着的女学生像是都疯了，有的缩成一团喃喃自语，有人拼命把自己的头撞在墙上撞得鲜血直流，甚至有一个尖叫着用手指抠瞎了自己的眼睛——

　　眼前的景象，说是地狱怕也不为过。
　　饶是楼远干了这么多年警探也有一瞬间胆寒，慌忙指挥人砸开锁把里面的女学生救出来。

　　“不要！不要再让我看了！我不要看！！”
　　抠瞎了双眼的女学生尖叫着，谁也没想到她竟然推开搀扶她的探员，准确地飞奔到石像前，从台子上抓起一把屠刀向着自己的脖子砍下去。

　　楼远伸了手却来不及阻拦，被喷薄而出的鲜血溅了一脸。
　　他愣在那里。
　　怎么会？她分明已经瞎了，怎么还能这么准确地拿到那把刀？

　　她瘫软的身体倒在楼远脚下，双眼的血洞和脖子上的豁口处开始有黑色的沥青缓缓向外膨胀沸腾，融化后流进地上的凹槽……

　　“小心不要碰到。”
　　东方泽澜不知几时跟了进来，把楼远向后拉开。

　　楼远此时脑子里有些混乱，想说东方泽澜不该跟进来，可是现在这个重要吗？
　　他咬了咬牙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对其他探员和捕头道：“把剩下的女孩子都看好！”

　　看过刚刚那一幕现在谁也不敢大意，他们小心地避开牢笼里正在缓慢融化的尸体，去搀扶那些活着的女学生。遇到反抗太强烈的，就只能捆了起来。

　　楼远看着一个个女孩从面前被带出去，他现在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人找到了。
　　可是这个样子，还能交给她们的家属吗？

　　东方泽澜也站在他旁边，却在注意着地上如藤蔓一般悄然生长的黑色黏液。
　　偶然间一抬头，他忽然看到一双眼睛。

　　那个女孩身上沾满了血迹和黑色的污渍，为了不碰到她身上的黑色黏液，探员只能用自己的衣服将她包裹起来搀扶着。

　　她的眼睛有一瞬间跟东方泽澜对上了视线。
　　或者说只是他在看她，而她那双眼睛根本没有焦距，只是慌乱地散漫着，惶惶而又不安。

　　东方泽澜不知为何多看了她一眼。

　　惨白的脸，黑洞洞的眼。
　　她的惴惴与惊恐像一根马上就要崩断的丝线，透出一线脆弱的疯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