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簪》木重华

56、黄雀在后

　　“晞儿，”萧溯游忙扶住身边的血衣女子，“何必如此，我事先服有化毒丹。”
　　好厉害的毒，竟连身为毒体的自己也撑不住。庄荛晞勉为用剑撑地不让自己倒下，听到萧溯游的话心里却很安心，是的，他没事。这很好。突然间却又是一口甜腥上涌，血不断地从她的嘴角溢出，她却还硬撑着：“没用的，毒体下毒，可直接将毒气融入对方的血肉之躯，何况你重伤在身，根本根本不可能用内力催化化毒丹来快速解毒。”并不是多长的话，可说完她已然头晕眼花、大汗淋漓，她只觉得四周说不出的冷、说不出的压抑。
　　“咳，咳，”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推了一下旁边的男子---------也只能轻轻地一推，“我还挺得过来，大敌当前、别分心！”说完再无力气，只能保持单膝跪地的动作了。
　　萧溯游目光深邃一闪，霍然起身，指天剑已出鞘。
　　方才白衣男子失神之刻，星主竟然未发动攻击，甚至此刻白衣男子已对自己拔剑，可这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女童却仍在失神。
　　“怎么，会这样？”她终于丢掉了那副天真烂漫的羊皮，却是目光流离，口中喃喃着什么：“魔女庄荛晞，善毒善蛊，可你居然兼毒体和蛊体，你是怎么做到的？你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她很清楚，若非有毒体的操控，她的毒不会无缘无故就改变了走向。
　　“我变成这副不老不死的鬼模样，才换来兼容毒蛊的体质。你为什么和我不一样，为什么？！”
　　然而庄荛晞哪里还有力气去回答？是啊，自古以来毒蛊同为邪物，却不能融于一体，然而她也听闻过南诏有高人曾攻克过这一难关，只需在闰年选一位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纯阴女子，在毒瘴密布的山中养只六岁，在一月圆之夜喂以殉命的丹药，便放干女孩儿全身的血液，趁女孩儿未死之际将它制成活人偶。这样的活人偶便是世间最好的容器，此后在他身上种下母蛊，练就毒体毫不成问题。
　　庄荛晞不知道世间竟真有人制成了活人偶，这样的东西，恐怕在那女童的表面下全是蛊虫和腐肉吧……怪物。连她也不禁这样想。
　　可自己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呢？
　　---------以一半生命换来魔之躯。其中种种痛苦，又岂会被亚于制成活人偶？那一刻，庄荛晞对这个星主有了莫名的惺惺相惜。
　　“你将她伤成这样，还指望她能回答你的问题？”萧溯游冷声道，即使在轩辕家族对战时，他也未曾如此杀气浓烈。
　　他是真的怒了吧。庄荛晞埋在阴影中的脸浮现出似悲似喜的神情。
　　星主回过了神，小小的女童的脸上竟浮现出蛇样的毒辣与冷酷：“哼！倒忘了今日来是答应了日、月那两个小家伙来杀你，等我杀了你，我有的是办法拷问庄荛晞！”说完便见他手中挥出一条蛇一般的金鞭，显然喂过剧毒，那长鞭四周尽是金色的毒气。
　　倘若在平时庄荛晞相信星主绝不是萧溯游的对手。可离开轩辕家族不过10日，这个男子浑身是血倒在自己面前的样子还历历在目，纵然他伤口已基本愈合，可内伤，还有他半残的左手……庄荛晞越想越不敢想下去，她用力将头抬起，观察战况。四周已有些模糊，只有凌厉的剑光和金色的毒气交锋着。
　　星主身材灵活，以同样灵活的鞭为武器可是发挥了这一优势。萧溯游清楚自己的情况，因此也是抱着速战速决的心，他自小练剑，师父叫他不拘于剑招，因而一身剑术浑然天成，但剑之凌厉，除了“术”与“为”之外，对付强敌还需要“速”。他如今内力缺失，强用寒冰剑气，伤人伤己，况且晞儿也重伤在身，承受不了如此霸道的寒气，因此他只能加快剑招。
　　长鞭如灵蛇，剑光若游龙。毒雾散在萧溯游身侧，若非指天剑乃上古神兵，可以抵挡阴秽，光是这毒，自己恐怕也已毙命多次了。
　　以他的能力星主至今还未伤到他半分，可是之前的伤口却在过招之际又裂开了，血不断渗出，在白衣上留下了红痕。
　　萧溯游心中一沉，对方是有意拖延时间，她知道自己重伤并不持久，刻意等他力竭放松之时再发动绝杀。
　　好一个星主。他心中也是一赞。
　　不能再拖下去了，萧溯游心道。他足尖一点，向空中跃起，尽量远离庄荛晞所在，然后持剑一横向星主摔去。
　　当真是绝强的一剑，那一剑一出，整个雾阁仿佛坠入了寒冬腊月，肃杀之气如铁马奔来。
　　星主大惊，自知自己挡不住那一招，便用鞭一档，向后躲去。可那凌然之气瞬间便削断了长鞭，以摧拉枯朽之势穿透了自己，下一瞬她已身首异处了。
　　萧溯游落地，整个雾阁剑气所扫过的地方都结了层微霜。连他自己也因为无内力护体而被寒气所伤。他平复自己胸腹中的血气，向星主的身体走去。
　　倒也奇怪，那身体落到地面后，不一会便化成了腐水，蛊虫在尸水中向四周散去。
　　萧溯游目光一凛，用指天剑携带寒气扫去，蛊虫终于化作了冰渣。
　　庄荛晞看着这一切，右手以黯泪撑地，左手抚住胸口，显然也受了寒气冲击。她转头看向星主掉落在一旁的头颅，是啊，被制成了活人偶，身已非己，只有这个头，还是“人”的头吧……此刻这个小小的人头上、永远停留在女童模样的脸上，竟然是一丝笑意。
　　那样得意又自然的笑容，好像在说：我终于可以死了……
　　而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承受自己的果报。
　　萧溯游收回指天剑，正欲转身，雾阁的门口却传来了鼓掌声。
　　“啪啪啪。”云殊从阴影里走出，脸上是阴损的冷笑，“想不到殿主重伤之际还这么强，不过对付顽强敌之后，不知殿主还有几分力气与我切磋？”
　　云殊……居然在这个时候来落井下石！原本以为今夜这事已经结束了的庄荛晞神识已开始涣散，却不料云殊竟毫发无损地冲进了星主所设的毒瘴，看来今夜的演出远比想象的精彩。
　　萧溯游停住了收剑的动作，转身看向云殊，双眼却毫无波澜：“桃花门下，吐纳秘术，蛊毒不侵，能将身为毒体的晞儿伤成这样的毒与你竟空若无物。”
　　庄荛晞看向萧溯游，他这般平静，似乎也是早有预料。而云殊心下也是一惊，不明白萧溯游为何连桃花门下的秘术都知道，而且似乎知道自己有趁星主刺杀动手的打算。
　　云殊冷下脸来：“哼，殿主想来对我早有防备，不过今日谁也救不了你，庄宫主重伤，毒瘴隔绝他人，白护法远在青帝。待我打败了你，按残雷殿的规矩，我便是殿主了，也不枉我在这里忍气吞声了这么久！”一想到自己即将成为残雷殿主，南宫径、竹青、落湮、绯颜，都听自己号令，甚至连萧纹瑾都要忌惮自己三分，云殊心中的激动便难以抑制，手不自觉地将手中的剑握紧了三分。
　　“这想法不错，”萧溯游阴下脸来，汩汩的鲜血从本已愈合又再度裂开的伤口渗出，白衣上的血迹，与迹愈发明显，然而萧溯游却沉静异常，也不急于与云殊动手：“当年师傅让我摆脱了剑招的束缚，曾告诉我，这世上若有人能与我为敌，那一定是桃花老人创立的桃花门了。剑道无剑，从心所欲，无色之剑的威力，我一直想领教，不过，”萧溯游直视云殊：“你早年背叛师门，只学了些皮毛剑术，对无色之剑毫无参悟，此刻也只能拿着凡铁与我较量。”
　　看着云殊拿剑的手，庄荛晞微微安了心，是的匿师傅也曾告诉过自己无色之剑的威力，若非桃花运门避世独修，江湖之中难觅其敌手。当年怨雨宫血扫武林，但又适可而止，有一点便是忌惮桃花一门会因怨雨的凌厉攻势而自危，与正道盟结盟，为怨雨宫树敌。但现在看来，云殊根本不会无色之剑，他凭桃花门的皮毛功夫拼个命，也至多能同重影打个平手，对手若是萧溯游，那就只有完败了。
　　但终归不能掉以轻心，毕竟萧溯游重伤未愈，刚才的激战又使他消耗了不少，这样一来，对阵满血的云殊便又成了未知数。
　　“你现在已是强弩之末，还大言不惭！”云殊显然被萧溯游的话激怒了，率先出手，先发制人。
　　剑光一闪，连庄荛晞也受到了剑气冲击，连同聚起的神识也有些涣散。此刻雾阁内充满了劲气，而此时的她又如何能再受劲气的冲击？
　　萧溯游看了眼庄荛晞，一面接着云殊的剑招，一面又想：不能再使用寒冰剑气了，否则晞儿会受不了的。可我该怎么打败云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