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簪》木重华

51、左烈

　　伶歌彻底蒙住了，但也在那一瞬间她意识到了她这个对手远比她想象的强，无论是他的力量还是智谋。
　　伶歌的眸子暗了暗，她知道，方才水刃伤到萧溯游，是他故意向自己示弱，诱自己攻击，当她发出绝杀之力时，她才发现，这个人绝对不是她所能打败的……他对她出指剑已经是对她的尊重了。
　　台下的人看着这一切，安静得出奇，明明胜势已成定局，却在那个玄衣男子展示出自己的力量时，形势骤转。伶歌看着台下有些木然失望的族人，心中屈辱万分，她怒目看向眼前神色冷漠的玄衣男子，手中再次凝处灵光，向萧溯游扑来。
　　然而还未近他的身，伶歌便感觉自己被一股强劲的力量覆开，她觉得自己在空中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那样身不由己，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弱小。
　　伶歌直直的撞上了结界才停下，剧痛袭来，她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呻吟。
　　玄衣男子足尖轻点的跃到地面，冷冷的问她，“要战死？”
　　“杂种狗。”伶歌从牙缝挤出这这几个字，脸上已是疼痛得显得有些狰狞的面容。
　　萧溯游的眸子沉沉如黑涛，他看到伶歌的手上又聚起了灵光。
　　伶歌一只手撑在地上，拼命的站起来，再发动攻击，萧溯游似乎也不想再耗下去了，既然伶歌选择战死在轩辕台上，他想台上的黄龙是很乐意勇士来献祭的。
　　却在那千钧一发的瞬间，台下却忽然响起了一个苍老焦急的声音，“歌儿，降了他吧！现在还不是你祭血于黄龙的时候。从华胥境归来的左烈大人会替你雪耻的！”循声望去却是轩辕家族的天水长老。
　　难怪这轩辕伶歌年纪轻轻，驭水之力却了得，原来是天水长老的女儿，萧溯游暗道，他瞥了一眼台下的族人，个个如石般立着，却没有任何动静，可他分明记得，伶歌既是天水长老的女儿，那将来必会承袭天水之位，可权的人是断不能参加剑主大会的……
　　然而萧溯游什么也没说，不是不敢，他也绝不是遇事忍气吞声的人，只是其实他连自己也未把自己当作过这个家族的人过，这个家族的人与事又与他何干？
　　伶歌伏在地上，脸色苍白的骇人，她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又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族长，终于埋下了头。
　　“我，输了……”

　　赶了将近一天一夜的路，庄荛晞终于来到了羽城，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也不知道剑主大会是开始了，还是已经结束了，她只是心里想快点、再快一点，然而她心中不祥的感觉却越发强烈。
　　红衣白马，从城头到城尾，她宛如携风而过。夕阳西下，暮色遍天，几个闲适的羽城百姓注视着那个冷漠的血衣女子疾驰出了城外，直奔向寿华之野。

　　如今的轩辕台上只剩下了一个人，那个玄衣男子稳稳地立在那里，明明无风，那身玄衣却翩袂而起。他这样站在那里，仿佛是整个天地的主宰。
　　台下的人们几乎都屏住了呼吸，轩辕鼎正襟危坐，眼神中却流露出一种深沉，那种深沉又夹杂着不屑，十分森冷，让人很不舒服。他知道方才萧溯游是完全有实力直接赢过伶歌的，但他却选择了用智谋，这说明他在保存实力来迎战左烈。
　　这最后一节才是今日的好戏。
　　死寂的场上响起了脚步声，然后越来越近，步上了台阶，停在了不远处。
　　“萧兄，好久不见！”左烈向他发出了问候，声音豪然，和五年前没什么变化。这个已过而立之年的男子，着着黄山粗布，头发凌乱披散，脸上也不着零散的胡茬，可眼神却清亮的很，那种清亮的眼神有一种正气在里面，更显得凛然。
　　“烈兄。”萧溯游报以他真诚的一笑。他与左烈惺惺相惜，两人如敌，却是友，但萧溯游的心里仍是存了几分谨慎的心。且不考虑轩辕鼎是否对左烈加以了利用，但是从华胥境归来的实力，便已足以让他思虑一番。上次剑主大会之时，左烈的上任剑主便因死在了的华胥境而未与他交手，今日他要同左烈交手便没了参照物，也不知结果会如何。
　　左烈倒也直爽，“既是你我二人对战，那前面的虚礼便直接跳过吧，直接动手好了。”
　　萧溯游心中煞是欣赏左烈为人，他朝他点点头，下一瞬间，两人便缠斗在一块儿了。
　　台下的人看着结界内的打斗，只觉得一片光影，只有少数木法卓然的人才能看清两人的招式。
　　萧溯游的轩辕剑已出鞘，神剑一出，天地变色，本就是把威力惊人的神兵，在萧溯游的手中更是宛如神助，那种空灵冰寂的剑意也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而与萧溯游的“冰寒”相对的便是左烈的“火热”，只见他手中捏了一个诀，便吞吐出了一把焰剑，与庄荛晞驭火之阴淳不同，左烈的火浩然正气，这样的炽热光明之力仿佛要燃尽世间的阴秽邪气。
　　轩辕鼎眯缝着眼，现在左烈是他夺回轩辕剑之那个杂种于死地的唯一希望。他的表情也十分严肃，原本他以为左烈从华胥境历练归来，力量倍增，即使不是压敌制胜，起码也应该在台上占上风才对，可如今看来两人竟是不分优劣，这场战斗看来远比想象的要艰辛。
　　摸约过了一会儿，两人才从缠斗中分开，面对面立着。
　　玄黄二人都喘着气，可面上却是对对方的欣赏。正当台下的人以为这二人要中场休息片刻时，两人又向对方发起了攻击，好在这次不是缠斗，两人的招式都很清明的示于人前。
　　左烈在前面结出伽印，那伽印的符力很是强大，一圈一圈的万字咒没个尾的，生生地召唤出了一条巨大的焰龙。左烈左手保持着召唤焰龙的姿势，右手在空中比划着，控制着焰龙发动攻击。
　　台下的人几乎看呆了，龙临天下，那正是传说中轩辕黄帝大战蚩尤时所用过的招数，几千年来，偌大的轩辕家族，学会此招的人寥寥无几，却在今年的剑主大会上得以一见。
　　轩辕鼎此刻也微微失神了，他居然在想，倘若此刻与左烈对战的是自己，而非萧溯游，自己会有几分胜算？
　　遍观术法典籍的萧溯游，如何不知此招的厉害，然而他却面色如常，握着手中纯黑的神兵，聚集着剑势。焰龙攻击猛烈，萧溯游将内力调到了极致，剑势迅速聚集，场上的气流似乎都向他涌来，就连结界外的人也分明感受到了一股寒流。
　　焰龙再次攻向萧溯游，这次他没有躲开，剑势已成，他也是时候出剑了。
　　纵之天下，那看起来极简单的一招，却宛如破云闪电般。那种冰冷肃杀，仿佛要把天下都置于冰雪之下---------冰封天下？！
　　结界之内，寒流与热浪交织，强大的力量正面交锋，相持不下，就连防护的结界也被震开了裂口。而结界内交锋的两人也被力量交锋后的气浪震开。
　　两人单膝跪地，嘴角都不约而同地溢出了鲜血。这样的相持之下，两人的力量都已消耗大半。
　　看到眼前这般局面，轩辕鼎心下又是一惊，只希望左烈赶快恢复过来，发动攻击。他这样想不是没有道理，现在两人都进入了疲软期，若其中一方抢先，必占优势，但又正因为两人都已疲软，一时间谁也未发动攻击。
　　过了一会儿，两人竟又同时站了起来，萧溯游将剑锋斜指，仿佛又是蓄势，而左烈见自己的天赋与萧溯游相生相克，不相上下，便决定用术法招式来攻击了。
　　左烈右手捏了个诀，唤出雷电。众人皆知铁可导电，好在萧溯游今日持的是上古神石所铸的轩辕剑，用此剑挡挡雷电也是无妨的，只是这样一下来，这一战不知几时才得以完结，然而下一瞬众人却再次目瞪口呆了。
　　萧溯游应战一向从容随性。纵然剑气寒意凛冽，势吞山河，但那气定神闲的模样也始终是一切尽在掌握中一样。可这一次，他却动了狠招。
　　只见玄衣男子，蓄足了剑势，足尖点地将指天剑从手中飞出，这一招飞剑，一改空灵慵懒的剑意，很是狠厉决绝，浩浩剑风之中，仿佛有战龙腾跃而出。
　　萧溯游紧随剑后，飞身攻向左烈，四周雷电狂作，向萧溯游劈来，却都险险地被他闪过。
　　见此，左烈只得专心的将那剑击落。剑，果然停在了离左烈一尺之地，落地时哐喑一响，可萧溯游仍未停下，向自己攻来。左烈恍然大悟，前面的飞剑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分神，最后一招才是实招！
　　但这番醒悟已经迟了，左烈召着雷电向玄衣男子劈去，但玄衣男子右手却成指剑已逼到了他的咽喉，即使他最后使出的那道雷电到底还是击中了玄衣男子的左臂。
　　那样猛烈的一道惊雷，就连萧溯游也皱了一下眉头，但他还是未退后，恁是将指剑架到了左烈的脖子上。
　　这一次不仅场上的人呆了，就连轩辕鼎也呆了，他甚至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五年前萧溯游这样赢了左烈，五年后这个杂种又赢了左烈，此刻的轩辕鼎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连同着场上所有人的眼睛都剜出来，让他们看不到眼前这般情景。
　　轩辕台上，黄龙注目下，左烈轻道：“我输了。”一如五年前，其实左烈不是没有力量再同萧溯游一战，也不是贪生怕死，不愿血祭黄龙，他是一个真正的武痴，他只是享受同强者交手的过程，因而不会在意生死，当然更不会在意输赢，如此现实坦荡的个性，也是萧溯游十分欣赏他的原因之一。
　　萧溯游颔首，收回了指剑，此刻轩辕台外的结界已经撤了。
　　左烈很是爽朗的一笑，向前走了几步，将方才击落的轩辕剑拾起递给萧溯游：“萧兄，这件还能伴你五年，天下也只有你配得上此剑。”
　　左烈说这话自然诚心诚意，可那一干长老，台下的族人们听着心中却十分不是滋味儿，而轩辕鼎此时他的脸色已是铁青。
　　萧溯游接过剑，没有言语。左烈又关切地看了萧溯游左手一眼：“那道雷电……”
　　“无妨。”萧溯游打断，眸中黑气沉沉，左烈觉得有些不对劲，却还没待他多想，便见萧溯游望向轩辕鼎道：“既然剑主大会已毕，我便启程返回洛城了，残雷殿中事务良多，还望族长应允。”虽然萧溯游面上这样说，但还未见轩辕鼎吭一声，他便又转头向左烈道：“不知烈兄可否送在下一程，相见匆忙，转眼别离，望途中能与烈兄叙上一番。”
　　萧溯游这一番迅速又不失礼数的话，让左烈有些不明所以，但也信以为真，呐呐道：“何必客气，自当送一程。”于是他忙牵来了马，同萧溯游一起扬长而去。无人注意萧溯游走时向观席望了一眼。
　　两人一离开，轩辕家族的族长、长老们一干人也相继离席，场上的其他人也纷纷散去。
　　人们只知今日的剑主大会已毕，却不知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