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簪》木重华

52、重逢

　　萧溯游同左烈并肩驰着。旷野之上，两匹马奔的没有阻碍，倒也欢乐。
　　左烈此时甚为尴尬，他虽才大打了一场，十分酣畅淋漓，但觉得自己应该不至于昏了头脑，方才萧溯游是说要同自己叙上一番吧？可这一路下来，萧溯游却连吭也未吭一声。莫非是自己那道闪电击得太重了。左烈瞄了一眼萧溯游，不知是那一身玄衣的作用，还是自己的心理效应，萧溯游的脸色有些苍白。
　　可左烈又转念一想，自己的对手还未弱到如此地步，当然萧溯游更不会在此事上同他怄气，毕竟两人都知道剑主大会的规矩，若他不尽全力，萧溯游才会生气呢。
　　左烈一个人想了半天，觉得可能是因为萧溯游本就性格沉敛，比较寡言，不比自己粗爽，所以才一路无言，但毕竟这一别恐怕又不知何时才见了，于是左烈觉得此刻应由自己来打破宁静，同萧溯游叙上几句。
　　“想不到今日还是败在萧兄手下，可惜此次我不能再入华胥境历练了。”
　　萧溯游人未出声，左烈一个人打了个干哈哈。
　　这就有些不对劲了，萧溯游就算为人再冷漠，对自己惺惺相惜的对手还不至于如此。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左烈严肃道。
　　萧溯游没有停下来，反而疾驰得更快，但终回了左烈一句：“时间不多了。”声音十分喑哑，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左烈觉得一定有什么十分要紧的事要发生了，于是不再多言，也只将马驰的更快些。
　　很快，左烈便知道此事是什么了。他没想到，族长和长老们会使用凌移之术挡在他们的面前，并且一个个皆穿了一身战衣，手中持着各自的法器。
　　萧溯游疾驰的马儿终于停了下来，他面色如常，将目光停在挡在他面前的一众人数，中间一黑袍白发的老者，气质端正，眼里却泛红，恰如要发狂的凶兽。
　　轩辕鼎将权杖杵地，凛然地向他道：“萧溯游，留命于此吧！”
　　萧溯游没有说话，倒是左烈怒道：“族长出此言，可想过轩辕家族几千年的根基，可对得起缈洲的东君上神？”
　　轩辕鼎却嗤笑一声：“你一再落败于一个杂种手中，才是对我轩辕家族的脸面！我们今日诛杀这杂种于此，助你夺回剑主之名，你若是识时务，便好生选择一下你的阵营！”
　　左烈怒目斥道：“剑主只能在轩辕台上，黄龙注目下，真刀真枪的战出，岂能如此卑鄙？这样得来的剑主之名不过污名而已！”
　　轩辕鼎冷笑：“剑主左烈，受杂种萧氏劫持，命丧于寿华之野上，我们今日定要杀了这杂种，为剑主报仇！”众人应和着，都运起了灵力结出了伽印。
　　左烈见此，更是怒火中烧，旁的萧溯游却面不改色道：“烈兄，我存私心让你送我一程，但你着实不可为了我同轩辕鼎他们为敌，此刻你选择回到族中才好。”
　　“萧兄何出此言？”左烈定定地看向他：“轩辕家族绝不能由着他们这样的人胡来！正好你我二人也能在今日并肩作战一番，甚是快哉！”
　　萧溯游看着左烈豪然的模样，眸中沉沉却流露出欣赏赞美之意，轩辕鼎却冷道：“萧溯游，你蛊毒发作，不知还能撑到几时，纵然挟持了左烈，你今日仍必死无疑！”
　　左烈大惊，原来如此，萧溯游他、他竟然蛊毒发作了吗？难怪他那么着急离开，难怪他一路无言，他居然一个人默默的撑了那么久！这个人……左烈胸中一时涌现出难言的感受，他正色道，“我绝不会让他们伤你半分！”
　　大战一触即发，只一瞬间，寿华之野上便灵光万千。
　　灵光如剑雨，萧左二人的马匹早已被灵光击中一命呜呼了。他们弃马下地被一干灵力充沛卓然的术师围攻，实在艰难。
　　左烈倒还好，轩辕鼎他们攻击的重点在萧溯游，他虽然刚刚激战，灵力有些消耗，但勉强下来也未受伤。
　　但萧溯游便不同了，且不说他负伤在身、蛊毒发作，就算是他力量巅峰之时，面对如此密集的攻击，也很难让自己不受伤。如今他勉强地挥动着指天剑，也仅能险险地将那些极为致命的招数挡住，而此刻，他的内力、神识还在极速流逝着，挥剑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去。
　　左烈见此也顾不得自己受伤了，便尽力过来为萧溯游挡住一些攻击，却不知是谁召唤出了雷电，又生生的劈在了萧溯游左臂上。那一瞬间左烈才注意到，原来萧溯游的一身玄衣早已被血浸得湿透了，却因为是那颜色的效果让人无法察觉。他心下一紧，不知道自己就好友还能撑到几时。
　　然而萧溯游此刻的心里却无甚起伏，若非要安上什么情绪的话，他此刻很欣慰没有连累晞儿。其实残雷殿、萧纹瑾那边他都已经做了安排，至少若他今日死在了这里，洛城那边也不会乱，而晞儿覆灭南诏的愿望也不会因此而落空。但萧溯游始终觉得自己不会死在这里，这轩辕家族的土地，他连死在这里都觉得无比反感。
　　“住手！”却是一声清叱，已是如火如荼的战场便停了下来。
　　轩辕鼎循声望去，没想到前来阻止自己的竟是他。
　　那个蓝衣女子直直的立在那里，眉目里竟有怒气，一双秀眉挑起。她在风家族时是族长之女，地位不低于轩辕家族的归墟祭；她在南火族时是圣主之妻，地位仅次于圣主南火阿。风宁，她此刻站在人前，正视着轩辕鼎。
　　“不知南火夫人何故大驾？”轩辕鼎表情僵硬的很。
　　“我不来，难道等着贵族将害死剑主的罪名推到南火家族头上？”风宁沉静地一答。
　　原本最初之时，风宁本着好奇的心去探知萧溯游的内心，却不料此人内心之沉之深，比之南火阿真是有过而不及，不仅她什么也没探到，反却被他寻到了踪迹，在他离开之前反用自己的心感之术这样告知道。
　　“我蛊毒发作，若不想被轩辕鼎他们钻这个空子，找南火族麻烦，便前来一助。”
　　轩辕鼎惊，他的确是存了这样的心思，虽然死了个萧溯游并无大碍，但他倒可以利用这个剑主身份大做文章，这样南火族自然会向着轩辕家族，届时可谓两全其美。可他着实不知道这风宁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他定定神，沉着脸冷笑一声：“南火族风氏对剑主下蛊，萧氏蛊毒发作，将其斩于剑下，左烈亦亡于战中！”不过一个风铃宁而已，再多一人，也不过多一个人逝于这寿华之野上！
　　听到轩辕鼎这样说，众人也都明白，这场战争不可免了，一干人等又纷纷的运起了灵力。
　　却在此时，天地间响起了一声兽鸣。
　　那白色的巨兽出现时，金光一闪，一瞬间便冲进了包围中将萧溯游驮出，这样的突发情况却是萧溯游也未料到的。
　　“白泽。”他口中低唤了一声。
　　“白泽、居然是白泽！”轩辕鼎也是声道，一干人等也慌乱了起来，“那个人恐怕也在附近！”
　　萧溯游勉强撑起神识，扫视了一下四周，却没有看到轩辕瑰。他知道一定是轩辕瑰让白泽来救自己的，轩辕瑰天赋驭兽，这头灵兽白泽便是她驯服的。
　　轩辕家族的人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多了一头灵兽，他们其实也不是不能应付，但白泽却不是一头普通的灵兽，虽然无法与谛听这样的守护神兽相提并论，但它有一个致命的优点，就是他的吼声可以招来方圆百里的灵兽，可偏偏尹耆家族的发鸠山就在寿华之野的尽头，若是那样的事真的发生了，那简直、简直不堪设想……
　　轩辕鼎紧咬牙关，一张老脸都气白了，今日发生了太多她始料未及的事，他看了一眼白泽背上的玄衣男子，心中不觉一震，难道天意让他命不该绝？他将眼闭上，而中只有风的呼啸，待他睁开眼时，白泽已将萧溯游等三人带离了。
　　“回轩辕山。”他最后听到自己这样命令到。

　　白泽的速度很快，三人很快便接近了轩辕家族的结界边境。
　　萧溯游仍撑着神识，左烈本想为他输一些灵力，却被他拒绝了。
　　“萧兄可还撑得住？”左烈忍不住一问。
　　“无妨。”萧溯游沉道。他的确还撑得住，因而这话也不算逞强，但他也清楚，如今的他，内力尽失，蛊毒发作，又重伤在身，三岁小儿都能置他于死地。
　　“前面守护结界的神人二八可会阻下我们？”风宁突然问道。
　　“不必担心。”最了解轩辕家族的左烈道，“那神人二八是洪荒时轩辕家族始祖用灵力留下的吸引，不听轩辕鼎他们的命令，不会阻碍我们的。”
　　风宁宽了心，却猛然发现结界那里灵光闪烁。
　　萧溯游几乎一震，在结界的尽头，那一袭血红分明，直撞入了他的眼帘。
　　风宁也有些吃惊，她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南火红。
　　却是左烈一个人不明所以，只见那个血衣女子被那16位神人围住，看来是要闯入轩辕家族境内来被阻拦了。
　　“往手。”萧溯游低叱，那神人二八见萧溯游手中的指天剑，自然明白他乃当世剑主，便果真住了手，消失在了空气中。
　　庄荛晞抬起头，此刻风宁和左烈已从白泽身上跃下，巨大的灵兽上端端地坐着一个人。庄荛晞从未见过穿玄衣的萧溯游，那个人穿白衣时，已将天下置于鼓掌间，此刻一身玄衣，恍若君临天下、天地共主。
　　见到他没事，她觉得很放心，但她不明白的是他今日见着自己却一直皱着眉头。
　　萧溯游知道自己已然到了极限了，在他见到血衣女子之前，他觉得自己还能撑住。但见到血衣女子之后，他就觉得自己已经到极限了。知足？原来自己一直撑着，是想见她一眼？他不知道。此刻他脑中已是混沌一片，天地的色彩开始在他的眼中流失，只有那一抹血色一直在他眼前闪着。
　　那一刻，萧溯游的心里懊悔着，为什么没有多加些剂量，却让她早早便醒来？所幸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萧溯游倒下时，庄荛晞几乎全身一抖，她以为他没事，他那么强，可他倒下时，那白泽泛着金芒的雪白皮毛上分明是一道血痕。他那身玄衣，竟然、竟然已被血浸湿了。
　　“唔，”白泽一声低吼，忙窜过去，此刻庄荛晞早已扑到了萧溯游身边。
　　“萧溯游，你……”庄荛晞不可置信地看着倒地的玄衣男子，可她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他便已闭上了双眼，那苍白而平静的面容，仿佛沉睡中的神邸。
　　白泽紧紧地靠向萧溯游，此刻那双金色的眸子里禁用现出人的悲悯？
　　左烈静静的在一旁看着这一切，既不知如何救治萧溯游，也不知如何去安慰那个俯身的血衣女子。
　　“阿红，”倒是风宁开口，“萧殿主一定能挺过来的，只是……”她微微一顿，希望换一种平和的方式说出口，却最终只能如实道：“只是他左手受了两道雷，恐怕是废了，方才受到了轩辕鼎他们围攻，重伤在身，而且契阔蛊也发作了……”
　　手废了？重伤？蛊发？而这个人这个人都一一受过来了？她如何会忘记他身上还中有契阔蛊，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发作……
　　庄荛晞突然回想起，契阔蛊第一次发作时，他也曾倒在自己面前，萧溯游本就高大，那时她觉得他倒下像座玉山，可今时今日他再次倒在了自己的面前，她觉得天地都在瞬间崩塌了。
　　她冷颜，也不顾萧溯游那一身血，将他抱起，纵身跃上白泽，道：“去青帝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