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簪》木重华

35、辙、游

　　半月前。白苑。

　　红衣女子双眼紧的，血色尽失，他看了不免有几分心疼，但他还是面色不改，稳稳地替她把脉。其实把不把又有什么分别呢？结果他早已知道，只是残雷殿主请他来，他寄居白苑，岂又拒绝之理。只当是走个过场罢了。

　　“怎么样？”萧溯游发了问，面上虽然风清云淡，可他既问出了声，显然心中已急不可耐了。他对着那沉睡的人儿笑了笑，收回了手，试问天下又有几人能让残雷殿主如此呢？

　　他起身，道：“萧殿主请我来，不是为了让我为她把脉吧。”他看见白衣男子眼里有了些变化，深邃、阴冷，这个霸主怕是和血衣女子一样，不喜欢别人揣测自己的内心罢。可他面上还是毫无温度的浅笑，他毕竟还心有顾忌。

　　他也笑了笑，续道，“殿主的白护法是天下第一神医，创有青帝谷，医术在足下之上，萧殿主叫我来，并不是看我能把出什，是想问我本来知道什么吧。”

　　“不错，”萧溯游道，声音孤冷，目如深潭，“唐五公子在怨雨宫待过一段时曰，又教过晞儿毒，不知……”

　　他听着，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她醒后必会疗伤，你若见她疗伤的方法，或许会略知一二。”顿了顿，又补充道，“或许是种秘术，我不是很清楚，上次我无意撞见了，她差点要杀了我，这次我告诉了你，她指不定要把我碎尸万段呢，萧殿主可得替我拦着。”语罢，他笑了几声，便离开了那房间，回到了自己的厢房。

　　面上的笑不在了，而是一声长叹，久立于窗前。

　　窗外含苞的梅花探着头，他的脑子里却一片混沌，心中久不能平静，他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但他却希望萧溯游可以做到。那夜，他同庄荛晞说了那么多，不仅没有动摇她半分，更是让他自己清楚地明白了，面前的女子已被仇恨蒙住了双眼，什么都是徒劳……

　　从他第一眼见到她时，他心里就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他要留在她身边。他看着血衣女子，周围是他亲人的尸体，但他只看得到她。

　　从小他便被家人关在地底学毒，凌厉的毒学没有使他成为杀人不眨眼的魔，也泯灭了他的慈悲，他只痴迷于毒。但他的眼却是明亮的。这便是他与她的不同。

　　他知道她虽然已被仇恨浸蚀，但心里仍是有温存，每次她擦去黯泪的血迹时，眼里都有一种小心和温柔。

　　“唉……”

　　“唐五公子果然生得俊俏，这般玉立恰似寒松，不知为何神伤？”声音恰如炎梅上的飞雪。

　　唐云辙转身，便见一白衣女子正绕有趣味地看着他，见着顶多三十五岁可眼里分明染上了沧桑。

　　“你是？”

　　“唐五公子，不回答长辈的话是不礼貌的哦。”她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眼神十分深邃，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不过不说也没关系，我知道。”

　　唐云辙又仔细打量了下她，心中十分诧异，听她的话他要尊她为长辈，可她看起来着实年轻了些，说起话来也鬼精鬼精的，全无长辈的样子。

　　“唐五公子，你心里满是疑惑吧。”她的眼里闪了闪，“你已经，感应到了你作为黎白的记忆，可太少了，这些片段，不足以让你回想起所有。”

　　“你……”唐云辙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心中暗自揣测她的身份。

　　“没关系，我是来帮你的，我会让你想起所有，到时你便会知道你所迷惑的一切了，包括庄荛晞的前世。”她笑了笑，坐了下来。那种感觉就像她拿着糖果成功地让小孩子叫了她一声“姐姐”一样。

　　“你究竟是谁？”唐云辙觉得她那双眼仿佛能着透一切，这个陌生女子为什么要帮他？

　　“我是一个只穿白衣的女子。”

　　声音如回响一样在他的耳畔，“参黎族大变在即，这一次，它会彻底瓦解。”

　　他又看到她冲他一笑，嘴一开一合，“你会同我一起去盐城见证的。”

　　两日前，雾阁。

　　奇楠香一片一片在错金傅山瑞兽炉里燃烧着，绝尘的气息弥漫了整个房间。

　　“呼，呼……”起起伏伏的喘息声如困兽。

　　“主上，主上，殿众已候多时，只待……”话没有说完，那黑色的剑便刺穿了他的喉咙，一剑毙命。而他的表情却还停留在方才看到房中景象的一刻，那是极震惊的表情。

　　喘息声不由得急促了，此刻萧溯游面如白纸，同他白衣衬着，活像一只误落凡世的游魂，仿佛日光一照就会化掉。

　　方才那一剑已然耗尽了他所有力气，此时便是三岁孩童也可以置他于死地。也不能怪那个人，殿中有人勾结南诏，现已败露，自然需要殿主来主持大局，若非他已半日没出这雾阁，四部岂会派人来一看究竟？但，仅因如此便要放了那人，由他去告诉四部，告诉殿众，他残雷殿主正蛊发、半死不活？搅乱军心！

　　他看到自己左手手腕处不知何时现出了一个血痣，如一粒种子，开始生根，蜿蜒地攀向他心脉。他想，待到蛊毒侵入心脏之后，他便会命殒。

　　一盏茶过后，疼痛开始消散，他试着运功使血气恢复，一柱香过后，他已然没事。

　　他看向窗外，日光透过幽幽湖水照进来，成一圈圈的水纹，他的目光也幽冷起来。终于他动了步子，向玄武殿已候他多时的殿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