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簪》木重华

34、故人

　　待庄荛晞醒来时，黎雨儿的生魂已在她灵体身边候了多时。看到黎雨儿好好地坐在自己旁边，庄荛晞虽面上没有动容，心中却甚为心安。

　　“晞姐姐……”黎雨儿见庄荛晞醒了过来，眸中顿时升起了氤氲的水汽。

　　庄荛晞坐起来，脑中一片混沌，方才反噬袭来她便眼前一黑。而此刻黎雨儿的心魔已不见了踪影，连那冒黑气的神魔井也已消失。但看到一切都恢复了原样，黎雨儿的记忆也已有了鲜艳的色彩，她也没有再多去深纠，况且她现在只觉得全身轻盈无比、灵力充沛，丝毫没有了反噬的不适以及那种被灌铅的感觉。

　　“好了，我们出去吧。”庄荛晞起身，安慰道。

　　“晞姐姐……”黎雨儿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我，我刚才是不是入魔了？”

　　庄荛晞回头看向黎雨儿，皱眉，“别想了，都过了，萧纹瑾希望你好好的回去的。”

　　“纹瑾，纹瑾……”黎雨儿喃喃道，“晞姐姐，你说我到底是谁？我明明不是黎……可，可为什么我会入她的心魔？”黎雨儿抬起头，努力不让眼中的泪水溢出，可脸庞早已划过无数泪痕，“那个幻境里，纹瑾他好冷漠，他为了避开我要把我送去蜀宫，我，我真的好伤心……”

　　庄荛晞从前也看过黎雨儿的记忆，自然知道这心魔的起源，她走近黎雨儿，目光竟难得地柔和起来，“雨儿，你知道萧纹瑾是爱你的。他现在对你如此便证明他当时并未对你绝情。你有没有想过，他当时如此或许是想保护你。”

　　“他想让你远离纷争不要再被家族利用，他看到你为救他身受重伤，他岂不心痛？他却独自忍受，甚至不惜让你误解，只为不让你两难。雨儿，他是那样爱你。”庄荛晞缓缓道，脸依然板着，却发现自己说这番话时好像同以前不一样了，她也真的拿黎雨儿当亲人看待，就好像对待重冰、重影一样,“他虽然平时待你如常人，可是雨儿，他毕竟还是一个帝王，他虽然竭力保全你，但你也免不了受伤。”

　　“是啊……”黎雨儿一怔，不料一向冷漠如冰的庄荛晞竟比她看得还透，她的内心又有怎样的温情呢？有时候，虽然旁观者不能完全感同身受，却比当局者更清醒，“可是晞姐姐，我到底是谁？我好像……好像已经爱上纹瑾了……”

　　“我们不日便会到达盐城，到时一切疑问自会解答。”庄荛晞道，心中又想起以前黎雨儿救萧纹瑾时曾化开过一部分元神，如今这剩下的元神又受到了魔的侵蚀，不知……

　　听了此话，黎雨儿这才勉强一笑，是了，她定要知晓答案！

　　野地上，落湮看着庄荛晞和黎雨儿从灵光中跃了出来，终于放下了心。

　　庄荛晞接过了清元灯，此时她已回到了肉身内，虽然方才受反噬时从嘴角溢出了不少血，却因是血色的衣，所以衣上的血迹丝毫不显眼。然而她还是想不起来她受反噬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身体轻盈无比，可心中却疑窦从生。

　　三人在野地上休整了半日，便又起程了。原本经过了这事后，几人行事都分外小心了，入夜休息时，黎雨儿还会布下结界。然而这一路却没有任何异动了，两日之后顺利到达了盐城。

　　盐城虽不是凉的都城，但因临海产盐，这盐又是百姓必须之品，虽是官业，也好歹让盐城的人过得小康了。街上也很是繁荣，旁边的茶肆还有人讲着新来的城主为盐城做了怎样利民的政绩。

　　庄荛晞虽人在江湖，但对政事也算了解，觉得这个城主颇有政治才能。加之萧溯游让她到了盐城去找这个为残雷殿中人的城主，她心里便觉得这个城主不简单。待到她真正见到了盐城城主时，庄荛晞心里才证实了这个人真的不简单。

　　“竟然是你。”然而庄荛晞的声音却没有半分惊讶。

　　那城主笑了笑，礼貌地一辑，“庄宫主。”

　　“看来你什么都想起了，”庄荛晞也礼貌地点了点头，不料萧溯游居然能消除她忘川灵蛊的蛊力，想来他的念力不在自己之下吧，“竟没想到你会臣服于凉，李砚之。”

　　李砚之笑了笑，因是在门口，便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人便向内院走去，边走边道，“庄宫主，你说，每个人都应该有选择的机会是不是？”

　　庄荛晞想起萧听茶为李砚之做的选择，没有说话，前面的人却继续道，“国破家亡，从前的我的确受不了。但其实并没有什么。谁统一中原做这个霸主也不重要，这个世界有太多纷争，时时都在更替旧主，只要凉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就好，正如我现在作为盐城城主，我这一方百姓安居乐业一样，我没什么要求。”

　　“而听茶……我不会忘记她。”年轻的城主眼里涌出复杂的情愫。

　　庄荛晞看着李砚之的背影，想起紫云怨雨的赌约如一张网，使萧听茶困于其中，置之死地，心中难免一沉。然而萧溯游仿佛没有告诉他关于萧听茶死的一切。其实，萧听茶又何常没有选择去活呢？

　　“你是在残雷殿政部听命于径？”她继续问道。

　　“是的，”李砚之的声音不再低压，此刻他们已到了前厅，在木椅上落了座，“盐城、墟城、羽城，都有残雷殿的人。”

　　庄荛晞不得不佩服萧溯游的深谋远虑，这几个地方，都有五大家族的势力。盐城外苍梧之野的参黎族，墟城的风家族，羽城外轩辕山的轩辕家族和灵山的尹耆家族，只有南火家族不再凉境内。

　　李砚之见庄荛晞一人，轻笑了一声道，“萧殿主料想得真不错，庄宫主的人马真是损伤殆尽了。”

　　“差不多。”庄荛晞想起方才一到盐城黎雨儿便直呼几日没吃好的了，好容易回到了混了十几年的盐城要去开开吃戒，便直奔盐城最好的酒楼去了，而落湮也道几日不沾酒，连剑都没力气使了，便跟着黎雨儿去打酒，身后还有几个女子跟在他后头犯花痴。只剩庄荛晞一人先到了城主府见到了李砚之。

　　正思量间，便听到一声清脆的呼唤，“晞姐姐，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回来！”一身绿衣的黎雨儿便从花苑内窜了出来，身后的落湮执着半壶美酒，缓步走着。

　　李砚之看了一眼庄荛晞，“呵呵，看来还没有殆尽。”

　　黎雨儿在蜀宫待过两年，见到李砚之自然惊奇无比，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倒是李砚之朗笑了两声，“姑娘这眼神像是青天白日见了鬼一般。”

　　黎雨儿也干笑了两声，心中却暗自想到，萧纹瑾和李砚之同为帝王，虽然玟瑾同自己相处时都敛起了锋芒，但他的脸庞生得有棱有角，剑眉直插青鬓，实有一代霸主的风泛，较之下来这个李砚之更加温宛，天生的仁君，偏偏遇上三国之争，真是生不逢时。

　　一旁的落湮饮了口酒，说话却没有半分醉意，“殿主口中的盐城城主竟然是蜀君，的确令人吃惊，在下杀部落湮，幸会。”

　　李砚之又是一辑。黎雨儿觉得此刻是这两个男人交心的时候，自己在插在中间不太合适，于是惺惺退开，开始和庄荛晞扯东扯西。

　　庄荛晞面上听着，心里却思考着许多事，突然想起唐云辙已失踪多日，连怨雨宫也未回，不免又升起了不详之感。也不知道重影派出的探子有没有探回他的下落，还有黎雨儿的事，萧溯游身上的诅咒……种种事情充斥着她的内心，以至于夜里疲惫的身体入了睡，心却没有半分放松，混混厄厄，第二日的曙光便伴着鸡鸣从天边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