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簪》木重华

27、怨灵

　　“你到底是谁？竟然能操控死气！”对着空气，黎雨儿厉声问道。

　　然而再无声音回答，只有一只一只的黑猫向黎雨儿扑过来。光束一次次劈开猫的身体，然而猫又一次次恢复原状再次扑来。

　　这样不行啊……黎雨儿心道，看到刚才被猫抓出的血痕，此刻冒出丝丝黑气，并以肉眼能观察到的速度蔓延。就算自己没有力竭而死，怕也会因为这死气攻心而成为行尸走肉吧。

　　晞姐姐，快来呀！终于黎雨儿焦急起来，然而却再次被猫抓到。仿佛是“那个人”不想再拖延，欲速战速决了，死气凝结的猫突然多起来，甚至比刚才更加凶狠。不一会儿，黎雨儿身上就有了数十条伤口，血渐渐染红了衣衫，黑气蔓延，整个人如同从血池中浸泡出来的一样。

　　一定要撑住，撑到晞姐姐他们来就可以了，撑住……黎雨儿奋力向黑猫砍去，力量的衰竭让她不得不只凝结一个光束。

　　“雨儿！”耳畔终于传来了萧纹瑾的呼唤，黎雨儿传过头，看到萧纹瑾眼里的焦急快要溢出来了一般，目光锁定在黎雨儿满身伤口上，他身后红白两个身影那么和谐又相斥。

　　庄荛晞一眼便明白了此刻的形势，结出结界将黎雨儿护住，然后迅速拔出黯泪劈向扑过来的黑猫。

　　“晞姐姐！”看到庄荛晞用了术法黎雨儿不由得惊呼，然而话音刚落，黎雨么就觉得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雨儿！”萧纹瑾见此也是一声惊呼，在黎雨儿落地前将她稳稳抱住。

　　萧溯游见此也拔出了指天剑，对庄荛晞说：“你去救黎雨儿，我来对付这些冥猫！”

　　庄荛晞迟疑了一会儿但终还是收回了黯泪剑，走到了黎雨儿面前。

　　“庄宫主，”萧纹瑾望着庄荛晞，原本想说什么，最后只吐出了两个字：“有劳。”

　　庄荛晞冰冷的容颜不为所动，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黎雨儿心前结出术阵，一点点将她身上的死气吸入自己体内---她无法就此净化死气，只有吸入自己体内，依靠体内的魔性将死气吞噬。

　　“晞姐姐……”黎雨儿渐恢复神智，只是仍有些虚弱“源头……死气……地上。”说完又陷入晕迷。

　　庄荛晞起身对着萧纹瑾说：“照顾好她。”然后再次拔出黯泪剑。她自然也知道，若找不到这些死气的源头，光砍这些猫是没用的，黎雨儿的话正好解决了这个问题。

　　然而正当庄荛晞准备攻击源头之时，刚才吸入体内的死气竟翻滚起来---那种死气里面居然夹杂着怨气，使得体内的魔性一时半会儿竟无法压制！

　　“萧溯游，将指天剑刺入地下，用你体内的力量借指天剑传下去！”无奈之下，庄荛晞只好让萧溯游来。

　　萧溯游闻言照做，瞬间，所有黑猫变回了死气被吸入了指天剑刺在地上的裂纹里。

　　“这些死气是要逃！”庄荛晞呵到，这些死气分明是听从了谁的召唤出来攻击人的。

　　然而，死气已尽数逃去，萧溯游将剑拔出，地上的裂纹也瞬间被死气填满，归于无痕。

　　“凉宫下面，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死气？”庄荛晞问出了口，却发现自己竟有些虚弱。

　　“不足为奇。”萧溯游淡淡道：“这皇宫内明争暗斗不亚于江湖险恶。”

　　“不只，”萧纹瑾抬头，神色严肃：“皇兄可曾记得两百年前的洛郡之战？”

　　此话一出，绝顶聪明的两人皆想到了两百年前的那段历史---

　　那时整个离端都深陷战乱。各方势力皆欲一统天下，凉的开国皇帝：启明帝，亦为一方势力之首。而真正形成三国鼎立的局面的一战，正是在洛郡进行的。那是启明帝和周的开国皇帝：昭德帝决一死战的地方。那一战的惨烈，甚至连庄荛晞都无法想象。

　　周军因为昭德帝的轻敌而惨遭大败，连昭德帝都差点命丧于此，多亏了暗卫和死士的舍命相救才得以回国。然而那些残余的兵将则被自己的帝王无情地抛弃，等待着被自己的敌军歼灭。一夜之间，所有将士拔剑自刎！

　　据说红溪原本是一条清澈美丽的溪流，然而那夜从将士颈中流出来的热血竟将那条溪水瞬间染红，百年不曾褪色！而那些将士的灵魂，因等死的绝望、无法报国的悲苦与对自己帝王与敌军的怨恨拒入轮回久久无法散去，变成了怨灵为祸人间！

　　启明帝因不忍自己国土上的百姓受苦，下令召来天下术士，寻求解决这些怨灵的方法。其中有位术士说---

　　“这些怨灵的怨气由多凉而生，若非凉亡，必不得消，而今之计，唯有靠帝王之气镇之，使之不敢出来作祟，才得以安生。”

　　因此，启明帝才将都定洛郡之内，在两军交战之地建皇城洛城，在周年自刎之地建宫城，以世代凉帝王之气镇以怨气，换来大凉四境安稳至今。

　　“这些死气，竟来源于那些怨灵么？”庄荛晞发出了如此疑问。

　　“不无可能。”萧溯游想起方才死气从地上逃逸，如此想来，应是那些被镇住的怨灵又出来作祟了。

　　“皇兄，”在一旁沉静了许久的萧纹瑾突然开了口：“难道我大凉要亡了么，帝王之气竟无法镇住那些怨灵了？”

　　“休要胡说！”萧溯游的语气突然凌厉了起来：“我大凉才刚刚一统中原，正是将极盛之时！”

　　庄荛晞不明白像萧溯游那样连家族都可以不屑一顾的人，为何会如此在意自己的国家，开口却也向着他说话：“萧纹瑾多虑了，方才那些死气分明是受人调度，想毕，是南火家族那边的人吧。”她想起昨夜的梦，是的，枫若已死，如果南火阿强行将她从死地召回，又助其成为怨灵，那么她操纵死气袭击雨儿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对术法一窍不通的萧纹瑾自然想不到这层，见庄宫主都说他多虑了，他也不再多想，便抱着手里重伤的人儿去找御医，那才是当下他最要紧的事。

　　庄荛晞也正欲离去，以她现在的身体，着实不宜在外久留，应赶快回房疗伤要紧。然而才走一两步，眼前便是一黑。

　　在红衣女子倒下的瞬间，身后的白衣男子再也维系不了平常淡漠的表情了，焦急地喊出了红衣女子的名字。

　　“晞儿！”

　　南诏。燃城。皇宫。

　　南火阿立于池前，白袍胜雪，墨发披肩。池水碧绿通透，与澜沧江相接。

　　南火阿嘴角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他知道，这澜沧江与凉国境内的青衣江相接，而青衣江的某条分支又直通洛城。这便意味着，这池水是通往凉都洛城最好的媒介。

　　昨日，他便是用这种方法将枫若送过去的。

　　此枫若已大不同于从前了。从前的枫若是活的，现在的枫若是死的，是南火阿同族中长老动用秘术，死地召唤回来的，召唤所凭借的，便是枫若被萧溯游杀死的那口怨气。

　　诚然，那一口怨气要让刚从死地归来的生魂不灭是远不够的，还需要更多的是怨气来成为怨灵。

　　其实这是南火阿很早以前准备来对付庄荛晞的一个计划。

　　南火阿在没当圣主之前便得知了庄荛晞同南火族的这一段恩怨，在庄荛晞怨雨扫平中原武林之时，他就明白这个流落在外、有一半南火圣女血脉的“敌人”不容小觑。后来他又得知了紫云怨雨的那个赌约，他很快便明白了庄荛晞真正的用意，并非助周统一，而是坐山观虎斗，找出三国之间的强者助其灭南火。于是凉脱颖而出。

　　然而在三国之战之时，南火阿意外得知了庄荛晞成魔的消息，他知道若是成魔，怕是自己也只能勉强与庄荛晞抗衡，毕竟她体内还有一半南火圣女血脉。于是他设了这个计划。

　　因成魔代价极大，所以庄荛晞必不长命。所以凉一统一，不日庄荛晞便会想办法使凉攻打南诏。但凉与南诏交好且刚大战，军民疲惫，既是要交战，便只有让怨雨同凉结盟，一是借此让凉同南诏绝裂，二弥补凉战后损失。而让凉同南诏绝裂最好的办法便是杀枫若。

　　于是南火阿在凉发兵周之前，将枫若召回南诏，告诉她一切，但并不是为了救她，而是让她受死！这便是南火阿的计划，既然你庄荛晞是非人的存在，与凉结盟羽翼渐丰，却不知我也用非人的存在来与你抗衡，并且还将一根刺插入了你的心脏！呵呵……你绝想不到竟是她……

　　太阳一步一步高升，灿烂的阳光照进了皇宫院宇，落到了南火阿的身上，习惯了黑暗的南火阿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来躲避阳光，早已忘了曾经是如此狂热地去追求光明……他顺手捏了一个决，参天大树瞬间拔地而起，挡住了惹人不快的阳光，池边重归幽寂。

　　素衣女子幽幽地走来，安静得不惹红尘烟火，如空谷幽兰一般静守着自己的一片天地，默默为旅人吐出香气，如一地候着寻觅她的知音。

　　“我来替你等吧，”她开口，温柔的声音在院宇里回响：“很累吧。”

　　是的，将枫若从死地召唤回来，又为她集怨气成为怨灵，灵力上已是巨大的消耗，若是一般术师，早已虚脱，可，这是她的丈夫，南火族的圣主、南诏的帝王、拥有黑色火神戒的极其骄傲之人。纵是如此，他也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但是，她知道他很累，因为她是她的妻子，风家族与南火族联姻的女子---风宁。

　　南火阿的目光淡淡地扫过素衣女子，声音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用。”

　　风宁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自动无视了男子的漠然，却是一声轻笑：“嘴硬。”然后将手里玄色的披风抖开，替南火阿系上：“我陪你。”

　　南火阿目似深潭，静望着池水，竟没有拒绝。

　　有黑气从池水冒出，想要凝聚，然而始终又被散开，无法聚成怨灵。

　　南火阿双手一动，显然在凝聚灵力，想要帮助黑气，然，风宁却将他拦下，示意让她来。自然，风家族的术法也不会太差。

　　黑气借助了外力迅速凝聚，一个纯黑的人儿便立于眼前，不，是纯黑的怨灵！

　　它的模样与枫若一样，只是全身纯黑，唯独一双含怨的双目透出红光---这便是刚从炼狱归来的怨灵！

　　“多谢。”怨灵的嘴未动，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夹杂着无数怨气。

　　面对着可怖的怨灵与如此诡异的气氛，沉静的两人不为所动。南火阿轻咳几声，向着怨灵吩咐到：“这次只是小试一下你的力量，看来你还要好生修炼。你去蛊尾山待着吧，那儿阴气重……有事我会召你来的。”

　　语罢，怨灵化做黑气，消失于空旷。南火阿微咳起来，风宁看着丈夫苍白的脸，心知他虚耗后有些承受不了如此强劲的怨气，道：“你回去罢，这次算是遇到对手了。”

　　南火阿倒是沉默了，仿佛陷入了另一个世界。

　　“阿宁……”他那样唤着她。然而，那样的呼唤却有些不同的意味。歉意？爱意？取舍？释然……最终都归于平静。

　　“阿宁，从莽荒开始，四大家族的恩怨便不再间断，不论颓废或是繁荣，都不过是那个人所支配的棋盘……”南火阿的眼光坚定而又迷离：“我多么希望我们能挣脱它……”

　　“所以，这必有牺牲！”

　　“阿宁，你可愿帮我？”他问，莫名又带有乞求。

　　“三千年了……哪个家族不想挣脱那个棋盘？”风宁温柔的声音如刀，让人清醒，南火阿一怔，他知道他在做一件三千年来都没人成功的事。他却被风宁突然抱住：“但，我愿帮你。”

　　---即使从此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