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簪》木重华

26、苑居

　　她抱剑而倚，似睡，然习武之人本来就应时刻保持清醒的警惕，所以，那样细小的声音落在她的耳里也是如此巨大。

　　咝——有人进入了房间，显然是放轻了脚步的。

　　庄荛晞的手微动，在那人靠近自己时迅速将黯泪剑抽出，在空中划出一条冰蓝色的弧线后，停在了闯入者的颈处。那力道收得刚刚好，没有伤到那人半分，剑走的轨道亦是无比精确的，因为只要偏离分毫，那人颈部便会血流入注。

　　黎雨儿僵在了那儿，脸上血色全无，不知是因为颈上的剑还是其他。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回过神来后才轻轻道：“晞姐姐，是我，小声些，我好容易才摆脱了萧纹瑾，我有事要同你说。”庄荛晞不言，默默收回了黯泪，抬眸，示意黎雨儿说。

　　“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黎雨儿吸了一口气，眼神放在虚无之处，但终于缓缓道：“昨天我在门外偷听，对不起。”黎雨儿歉意的看了庄荛晞一眼。

　　“无妨。”庄荛晞冷清再度响起：“你只说事吧。”

　　黎雨儿点头，目光又晃悠起来，“可是后来，我和萧纹瑾都睡着了。不知什么原因。我还做了很奇怪的梦，那梦中周围全黑，真的是什么也看不见，我甚至都开始怀疑我是否还活着的时候却有一个声音响起了。”

　　庄荛晞皱眉，但却什么也没说，沉静的听黎雨儿说着：“我立马反映过来那是黎川的声音，同时也反应过来这是参黎族的移梦术，参黎族的移梦术没有画面，南火族的控制不了内容，风家族的没有声音，单个家族使用移梦术都有缺陷对吧？”

　　庄荛晞颔首：“黎川对你说了什么？”

　　“大致内容就是让我继续对参黎族效忠，让我识趣之类的，可到了后来，这个梦境居然有了画面，那时我才意识到，这个梦境不简单，最起码有连个家族同时施移梦术。”

　　“四大家族都是这样，相互帮助。”庄荛晞冷哼，眼中不屑的光一闪而过。

　　“是的，但，”黎雨儿脸上现出纠结的神情，欲言又止，眼中又有些痛苦，“晞姐姐，若我没记错的话，移梦术的画面只是复制自己存在的过去的记忆罢了，虽然前世今生。”黎雨儿抬头，眼神如死灰地看着庄荛晞，“可是晞姐姐，你知道我根本不是黎雨儿，她的灵魂早就被法术陷入了沉睡了呀，为什么我的梦境竟会出现黎雨儿的记忆？”

　　庄荛晞略有震惊，然后冰冷道：“或许那是一种新的术法能将别人的记忆移到你的梦境中。况且，黎雨儿的灵魂还就你体内。”

　　黎雨儿视线落到地面上：“或许吧。”

　　话音落下，两个人的心里都沉了一沉。他们都知道那样的几率太小，刚才一翻话倒是有些自欺欺人的味道。虽然庄荛晞不喜自欺欺人，但这也是安慰雨儿的权宜之计，其实庄荛晞自己也很怀疑现在在雨儿身体里的灵魂。为何连萧纹瑾也看不出区别，为何属于黎雨儿的身体会毫不排斥。最后，庄荛晞才道：“你回去吧，若萧纹瑾醒了见你不在怕会起疑。”

　　“嗯，”黎雨儿应了声，又道，“晞姐姐，若是你决定去参黎族为萧殿主解除诅咒了，我也想回参黎族打探真相。”随后，她便离开了。

　　空气又静了下来，庄荛晞望着窗外，眼中的绝冰都没有掩住那心事重重的忧郁。

　　不只是因为黎雨儿刚才说的一切，还因为自己昨天所做的梦，庄荛晞知道，那不单单是梦，是自己与那个家族的感应。她和黎雨儿惺惺相惜，因为她们都受到来自自己家族的羁绊。

　　空旷的神祭台上，升起火光，瞬间将黑暗照亮。偌大的神祭台被人画下了巨大的万字阵，几个黑袍长者立在阵眼处。

　　万字阵的中心，那个白衣慧黠的男子，带着一种不可捉摸的笑意，作了一个手势。几个黑衣长者皆会意地席地而坐，等待男子施法。

　　男子右手中指上，墨般的火神戒比黑夜还要沉默。

　　终于男子动了动唇，复杂而深奥的咒语被念出，如同开启了洪荒的大门。长者们也纷纷结出伽印，配合着南火阿。

　　随着阵法的启动，升起的火也闪烁了起来。仿佛有什么莫名的气流在汇聚，不断有腐尸和血肉的气味从这篇大地上冒出。

　　火神戒闪了闪，如同黑夜眨了眨眼睛，所有力量在一瞬间迸发了出来，一股暗流将刚才如白昼一般的神祭场包裹住，再一瞬，一切如常。

　　几位长者因力量的消耗而咳嗽不已，而南火阿却仍神态如常，面色不改。然，笑意却更深了起来。

　　“枫若，欢迎回来。”却无人回声。

　　感应戛然而止，让人觉得是刻意而为。庄荛晞知道，那是南火家族的人给的警告。

　　“庄荛晞，我们对你已是仁至义尽，若再与本家族为敌，休怪本家族不念旧情！”

　　“哼！”庄荛晞冷笑，想她庄荛晞早已孑然一身，还怕这些不成？

　　面对白苑萧条的景色，庄荛晞失神起来，说起来，萧溯游也是那么地想报复轩辕家族的吧。

　　萧溯游的母亲，轩辕瑰，又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呢？

　　“唉，”庄荛晞叹气，移步入残雷殿，在凉滇开战之前她要想办法破除在萧溯游身上的诅咒。他被束缚在残雷殿实在不利于他们行动。

　　残雷殿亦是一向冷清的，所有人都蛰伏在黑暗中，庄荛晞独自一人在残雷殿中，她想这无疑是划地为牢吧......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唯有活下来，才能为自己所受到的那些非人的虐待去报复。

　　想他萧溯游也是个明白事理之人，否则，凭他那一身傲骨又怎会甘愿做一只囚鸟呢？若没有复仇的支撑，他跟她都不会活到现在。

　　庄荛晞叹了口气，耳畔突然想起唐云辙的诘问：“用毁灭去代替毁灭真的好吗？”那时候，她内心居然在无奈的回答这个问题：有什么办法呢，那样的污秽，若不毁灭掉怎得新生？但冰冷如她终没有说出口。

　　“晞儿，”身后传来萧溯游的声音，庄荛晞一惊，自己的片刻失神竟未觉察到萧溯游在自己身后。亦或者，是那个残雷殿殿主，轩辕家族的强者，他的武学造诣更胜一筹。

　　“萧殿主，”庄荛晞眼里冰冷的疏离——自那白帝台上自欺以后，两人之间本就单薄的关系又隔了条无法逾越的鸿沟：“我今日来，是为了诅咒之事。”

　　“哦？”萧溯游黑色的瞳闪过了意思讥讽，继而冷道：“不用你管。”此话一出，周围空气瞬间凝结，萧溯游甚至感受得到，从红衣女子身上有杀气泻出。

　　然而这种气氛却被另一个焦急的声音打断——

　　“皇兄，庄宫主。有魔物来袭，雨儿，雨儿快撑不住了！”

　　半个时辰前。

　　黎雨儿刚从庄荛晞房里出来，心中的感情还未平复，她脸色有些苍白，只是当萧纹瑾的身影映入她眼帘的时候，黎雨儿又变回了往日的活泼灵动。

　　“你没事吧，”萧纹瑾显然发现了黎雨儿的不对劲，询问道。

　　“还不是昨晚没睡好，”黎雨儿怪道：“你在白练那儿拿的什么药呀，闭气能把我们闭睡着？”

　　“本来也只是试试，而且你怎么知道不是庄荛晞发现了我的法术弄晕我们的？”看到黎雨儿仍和从前一样和自己斗嘴，萧纹瑾顿时放宽了心。

　　“晞姐姐不能用法术了，”黎雨儿瞪了她一眼。她知道庄荛晞脱离家族，使用术法如果没有密气丹抵抗反噬身体是绝对承受不住的。而晞姐姐的密气丹已用完，她已不再用术法了。

　　“为什么？”萧纹瑾问道，顺便还圆了上一句的场，“不用法术，庄宫主还会毒术，蛊术呢？

　　“你......”黎雨儿翻起了嘴皮，随后又想到了回敬萧纹瑾的好方法继而又笑了起来：“你学过法术吗，我解释了你也不懂，哼。”

　　一甩头，发丝拂过萧纹瑾脸颊，他装出十分生气的样子：“好啊你，黎雨儿.......”配合着怪异的阴笑，他开始挠黎雨儿的痒痒。

　　然而——“等一下，”黎雨儿打断了两人的打闹。

　　“怎么了，怕了？知道我是不好惹得吧，”萧纹瑾脸上闪着得意的光,但心中却觉得有些异样。

　　黎雨儿无语的看了她一眼：“自恋......你没发现，有点不对劲吗？”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有死气......”

　　“我又没学过法术......”萧纹瑾嘟囔，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可已在心里暗暗的留意了，身为帝王虽不懂术法，却敏感杀机：“喂，你要我不挠痒痒也不必这样吧。”

　　黎雨儿用更无语的眼光看了他一眼，张口正欲说什么，却被另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寒气逼人的声音抢先：“不愧是参黎族西图之女，居然在卿卿我我之时感应力依旧那么强。”

　　“那么，就接受我的挑战吧。”语毕，死气越来越浓，地上无故多出许多黑猫。有的慵懒的趴在地上，有的慢慢的舔着自己傲人的双爪，有的闲静地梳理着自己的毛发......但，它们绿幽幽的目光都集中在黎雨儿身上。

　　那种目光仿佛在无声的说，你是我的猎物。

　　猫们迅速扑过来，黎雨儿集灵力于指尖，幻化出光束劈向那些猫咪。萧纹瑾右手成掌正准备打上一只黑猫的时候却被黎雨儿呵住，“不可碰到这些畜牲，会染上死气的。你快走，去找晞姐姐和你皇兄！我撑不了多久。”

　　黎雨儿用术法给萧纹瑾造了一屏障让靠近他的黑猫通通被弹开，却被一只黑猫的利爪在手上划了一道血痕。

　　萧纹瑾心疼地停了一拍，关心则乱，而黎雨儿却催道，“快走！若不找到源头这些死气就能重新聚集成猫攻击.....快去找他们帮忙！”

　　“嗯，好！”萧纹瑾知道自己此刻帮不了什么忙，转身疾步而去，看着男子离去的背影，黎雨儿渐渐松了口气，双手皆幻化出光束来对付这些由死气聚集而成的猫，呼吸渐渐急促。

　　空气中，诡异地传来咯咯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