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簪》木重华

14、赴战

　　周边疆，延城。

　　红衣女子站在城楼上，青山连绵，天空却浑浊不堪，那是凉的军队搅出的尘土。

　　战争，仿佛都是日月不明的。

　　“宫主……”重影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了红衣女子身后，“凉军要来了。”

　　“嗯。”庄荛晞收回目光“重冰已经去了吗？”

　　“前日就去了，经过了打点，已经当上了校尉。”重影一顿，“可属下一直奇怪，那个钱丞相为何不阻拦呢？”

　　没错，钱丞相其实是凉安插在周的眼线。

　　“正常，那个人，想要一盘好棋。”庄荛晞的嘴角扯出一丝不明的笑意，“你看，凉小小的一个眼线就把持了周前朝政权，周，能不亡吗？”

　　“既然宫主认为周必亡，为何还要重冰混入军中抗凉？”

　　“你没看见，周那些将军个个贪生怕死，到时我让周凌封重冰一个将军不是很方便么？”

　　重影皱眉：“可宫主大可用蛊控制一名将军呀！”

　　庄荛晞侧过身，看了一眼重影，眼神竟不似从前的冰冷，倒有些飞花般的迷离：“其实我，也想要一盘好棋呀。”

　　好棋……跟那个人的较量，已经开始了吗？细心的下属注意到了主上此刻的失神。

　　重影看着宫主孤寂的背景，此刻，仿佛有种光辉镀在她身上。那个人……是唯一能和宫主匹敌，让她不寂寞的人吧。

　　“重影，还有什么事？”

　　重影被这句话扯回了思绪，猛然想起门口那人的交待：“对了，宫主，唐五公子要见你。”

　　“不见。”庄荛晞想也没想便冷冷回绝。见宫主如此回答，重影只好退下。

　　庄荛晞目光如冰，今日，她将第二次动用那一招，凉必将士气大落，凉君萧玟瑾，残雷殿主萧溯游，你们会如何应付呢？

　　呵……今日，我便用你们凉三百人的血来祭这第一战！

　　噬血的心一起，曈里又升起了血红的光。

　　“你个小周，他妈的，老子凉军来灭你了，有本事出战呀！呸！”一身戎装的人站在最前列，满脸胡子，口中全是污秽之词。

　　然而，所有人的眼眸都是一动。

　　红色。

　　是的，城楼上竟站着一红衣女子，宛如天仙。

　　也宛如……浴血池的女魔。

　　“兄弟们美吧，站那么高等会不一样被我们压在身下！哈哈哈！”满脸胡子的人笑起来，声音如猪吼。

　　庄荛晞点足一越，站到了城楼顶，凉军，都开始骂战了。

　　“将军。”旁一小将打断了那笑声“那娘们好像会武功！”

　　“那又如何，终归还是一个娘们，兄弟们继续骂战！”

　　军队接到命令便齐声起来。

　　“神威凉军，统一中原，神威凉军，统一中原！”

　　“咯咯咯……”庄荛晞忽然笑起来，她的眼里已有一半血红，宛如血魔站在空中，散发出来的已不是绝冰的气息，而是杀戮！

　　“将军，将军，那女的在笑。”小将在声音带着颤抖。

　　将军藐了一眼庄荛晞：“在笑又怎么了，你是在军中久不曾见女人吧，今天怎么这样？”

　　“你想多……将军，那女的在说话！”小将吼起来，引得无数人的目光，有人看他，也有人看庄荛晞。

　　“说就说呗，你……”

　　“将军，下雨了，下雨了！”小将忽然晕了过去，口中还为不断呢喃：“红色的雨，红色的……”

　　“……”

　　将军被这个小将弄得无语了，心想这小将应是新来的，然而脸上一湿，他不奈烦的用手一抹，手上竟是一片血红！

　　———红色的雨，红色的雨！

　　更多人吼起来，军队躁动不安。

　　这时，整个军队都听到了红衣女子的声音，她在说：

　　“尔等葬身于此吧！”

　　庄荛晞双手结出了伽印，口中施以咒语，天空顿时出现了血红的光：

　　“天·地·弑·雨！”

　　红色的雨就这样下大了，如同暴雨一样，然而沾到了雨的地方都开始了腐烂，连盔甲都不外如是！这便是天地弑雨，庄荛晞以南诏古术和冥的术法结合所自创的招术，这种完全把人命视为草芥强大到瞬间噬去几百人的招数。

　　此刻的庄荛晞已经站回了城楼里，她看着外面血红的雨，凉军的惨叫不绝于耳，她，是在笑！

　　魔！

　　那名红衣女子，眼里一半血红一半墨黑，分明就不属于人类的气质，这哪里是庄荛晞，分明就是一个魔！

　　凉军，已经全军覆没了吧。

　　下面全是枯骨，却呈出血一样的红，雨也停了，但那些惨叫仿佛还在耳边响起，如此凄厉。

　　虚弱就这样袭来。

　　庄荛晞单膝跪地，左手撑地，右手死死按着自己的脑袋。

　　刚才自己怎么了？已经无法控制了么……看来得找个适合的时间去找冥师傅了。

　　然而术法的反噬来得那样快，庄荛晞迅速拿出了一粒冥给她的密气丹，终归，还是要用到的，可惜只剩两颗了……

　　突然，有另外的一只手将庄荛晞的右手牵过去为庄荛晞把脉。

　　“不乐观呀……”男子开口道，眼睛盯着庄荛晞。

　　庄荛晞抽回手，缓缓站起，却因为虚弱没站稳，后退了两步，最后扶住了城墙才算是站定了。

　　男子见此只是笑了笑：“你完全不必用术法的，我刚研制了种新毒……”

　　“唐五公子。”庄荛晞无情地打断“我没有叫你来。”

　　“我知道呀！”唐云辙琥珀色的眼眸一直没离开庄荛晞，笑起来如同三岁孩童。

　　“你很麻烦。”庄荛晞语气如冰，甚至有点咄咄逼人。

　　“呵呵，再麻烦你也要养我呀，”唐云辙还在笑“我可不能死呀！”

　　“那你就给我好好待在宫中。”

　　“我无聊……”

　　“你无聊？”庄荛晞眉目一挑，冷道：“可惜你的腿断了。”

　　“是的，我腿断了……”唐云辙低下头，给人一种颓废的感觉，又猛然抬头，用手指向庄荛晞，像小孩子受了受屈般道“都是你鼓动我的！”

　　庄荛晞看着这个拿手指着她的青衣男子，心中只道，装，你就装吧。

　　明明整个唐家上上下几百口人都被自己杀死光，明明他的腿也断了，为什么这个人总是不恨自己，还把一身毒学传给她？明明命运是这么残酷，这个人，唐家的五公子唐云辙为何永远都像个小孩子一样呢？

　　这就是，无情吧。

　　与冥不同，冥无情无欲，可唐云辙，他是有欲的，他的欲，在庄荛晞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知道了，那样地简单，干脆。

　　确定四周没有活人，庄荛晞才开始动步子。明日，江湖上便会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用毒世家唐门一夜之间被怨雨宫灭门了。

　　满地都是尸体，是刚才杀掉的人，流出来的血似乎还冒着热气，腥味儿之重也不言而喻。那个粉衣女孩是刚才哭得最大声的，大人们那么安静是为了换回唐门最后的一点尊严，可她，是唐门最小的小姐，什么事都不懂，就看着那些不认识的人抽出雪亮亮的刀剑，害怕油然而生就哭了。

　　“请你放了汐儿吧……求求你，她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有经历，让她活下去吧！”紫衣妇人死死抱着泪人儿似的粉衣女孩，跪在地上。

　　然而庄荛晞却没有反应，灭了江湖那么多门派，这也是司空见惯的了。

　　旁边一中年男子倒拿出了一家之主的威严，斥道：“我们唐家没有你们这两个没有骨气的贪生怕死之人！”

　　紫衣妇人没再出声却仍用恳求的目光盯着庄荛晞，粉衣女子哭声倒是更大了。

　　“哦？”庄荛晞突然一问：“唐门主真的承认这两人不是你们唐家的？”

　　此刻，前一秒还严肃霸气的唐家家主却不出一言以复了。

　　“呵呵。”庄荛晞笑出了声，对那对母女招了招手“出来”。

　　紫衣女子立刻起身，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来到庄荛晞面前。

　　庄荛晞将手摊来，掌心立着两粒红红的药丸“吃了它，忘记一切，重新做人。”

　　紫衣妇人抹了一把泪，激动道：“你，你愿意放了我和汐儿？”

　　“嗯。”

　　紫衣妇人立刻将一粒药丸自己吞下，另一粒喂给自己的女儿。

　　队伍中有人莫名抖了抖，不知是因为内心有所动摇还是其他，不等有人说什么，庄荛晞立即下令大开杀戒。

　　如今，人都死在了自己的脚边。

　　“呵……”想起刚才那情景庄荛晞又冷笑了一声。

　　那妇人也真是傻，她手里的明明是他们唐家自制的毒药都认不出，光知道求人来救自己的女儿有什么用？而且那女孩是唐家血脉，庄荛晞岂会放过？为自己埋下一个炸弹么？而那些人中明明有人认识这毒药，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告诉紫衣妇人，既然都想要这两人死，庄荛晞也就顺水推舟罢了。

　　哈哈，这便是人性呀！

　　就在此时，一个黑影不知从何地冒出来。

　　看来是个漏网之鱼，不过，看到唐家的人都死光了，此人会做何反应呢？大叫，发疯？还是……逃跑？

　　“咦都死了？”一个温润的声音从黑影身上传出来，出乎了庄荛晞的意料。

　　黑影来到庄荛晞面前，问：“是你灭了唐门吗？看不出来，灭我们唐家的竟是一个冷美人呢！”

　　庄晓晞看清了来人，是个男子，二十岁左右，脸色苍白，听刚才的话，也是唐门的。

　　那些人隐藏得真深，难怪清人时少了一个。然而，因为那些人的竭力保护庄荛晞倒对此人的身份起了疑心，道：“你是谁？”

　　“我是谁？”男子眼中闪起特别的光，如同一个孩童一般，许多类似的场景都会以“我不是谁，我是……”或“我是谁并不得重要，重要的是……”来结束，不过这个男子却回答得很老实：“嗯，在唐家被灭前，我是唐家的五公子，灭门后，我只是唐云辙。”

　　庄荛晞觉得唐五公子唐云辙这名号很少在江湖中出现，不明白为何唐家的人誓死也未道出他，却只冷道：“我的属下都走了，你能死在我手里也是一种荣幸。”

　　语毕，庄荛晞正想运功出手时，唐云辙却说：“那你能告诉我你是谁么？”

　　“怨雨宫宫主，庄荛晞。”庄荛晞声音冰冷“好好记住我的名字，到了地狱也不要忘了这个灭你全家又害你性命的人。”

　　“哦。”唐云辙听话的点点头，琥珀色的眼里却没有恐惧“可我不想死啊！”

　　庄荛晞正欲拔剑，见唐云辙这么说，便偏过头，冷眼看着他。

　　“要怎样才能让你不杀我呢？”唐云辙狐疑地问到。

　　庄荛晞决定逗一下唐云辙：“你若永远活在我的眼底，没有什么动作，我便不杀你。”

　　唐云辙听后，毫不犹豫地拣起地上一把刀将自己的脚筋挑断，下手之狠准令人叹为观止。

　　“为敢命都自尊抛了吗？”庄荛晞冷笑，心里却早已觉得此人不是泛泛之辈了。

　　此时的唐云辙坐在地上，原本就苍白的脸如鬼魅一样，额头上的全是汗，常人是忍受不了这般疼痛的，然而唐云辙却流利地说出了一整句话：“庄宫主，我的命，我的自尊，我家惨遭灭门都和我没有关系，然而我自小学毒，那些□□都在我脑里，那些东西不能失传，唐家被灭门是弱肉强食我无话说，我只愿将活着将这一身毒技传于你！”

　　庄荛晞听后，心底默默一震，“你真无情。”

　　“谢谢。”唐云辙谦逊一笑。

　　“可难道你没看出来我身体有异吗？”庄荛晞直视唐云辙，心知学毒之人医术自然也精通无比。

　　唐云辙沉默了一会儿，平静道：“正因如此，我才要把毒技传于你，这期间要麻烦你养我了。”随后他又像个孩子样裂嘴一笑。

　　于是就造成了今天这局面。

　　“唐五公子，请回。”庄荛晞手指了指门。

　　“庄宫主，别逞强了。”唐云辙难得的露出了严肃的表情：“我不能死，你也不能死，否则我们唐门的毒技依旧失传的。”

　　庄荛晞倒是沉默了，她和唐云辙本就是互利的关系。

　　“第一次见面时我就看出来了，你只是毒体和蛊体。”唐云辙又说：“用毒的最高境界便是把毒种于已身，蛊也一样，便这两样却不能同时种在一个人身上，否则两者在体内冲突，被种者不会有好下场，然而庄宫主，你却是例外，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变成这个例外的？”他又顿了顿，“而且，据我所知，你应该是无法使用术法的……”

　　庄晓晞没有说话，眼中有什么莫名的东西在涌动。

　　“你不说没关系，你对所有人都隐藏了太多，没人真正懂你。”唐云辙低下头“其实你身上还有很多令人匪疑所思的东西，比如你还有那么高的武功天分，你的曈会染血色……

　　“够了！”庄荛晞无情地打断，语气中夹杂着怒气。“唐云辙，你早就黔驴技穷了，我没杀你，希望你也不要窥探我的一切！”

　　“哎呀，庄宫主，那些毒的解药配制方法我还没教你呢。”唐云辙又笑起来，琥珀色的眼眸如一颗宝石般纯净，清澈又单纯“而且我自身也研究出了许多毒，你一样都没学呢！”

　　“所以，我还没杀你，唐云辙，周凉已经开战了，你若有兴趣可以来当军医。”语罢，庄荛晞强行运功飞走，没有丝毫停留。

　　唐云辙望着刚才庄荛晞站的地方，原本要说什么，但也只是摇摇头，没有说出口，独自摇动轮椅离去。

　　凉，残雷殿

　　很远就感觉到了，这个白衣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力量是那样强大，这样的处于巅峰之人，世间除了神，应该无人能敌了吧……

　　萧听茶清了清嗓子道：“阁下把我引来残雷殿，所谓何事？”没错，萧听茶现处之地便是残雷殿内阁，所对之人便是萧溯游。萧听茶讽刺一笑，自己这几天上天入地的找残雷殿所在，却被人轻而易举地用埙声引到了这儿。

　　萧溯游玩弄着手里的玉骨扇：“只是见萧阁主这几日找得辛苦，举手之劳罢了。”

　　萧听茶冷笑一声：“萧殿主真的那么热心？”

　　萧溯游抚摸着那沁凉的扇骨，浅浅的笑容笑意却如扇骨般冰凉：“当然，我也有私心——我想让你加入残雷殿。”

　　萧听茶面无表情，萧溯游摸摸额头，计算起来：“你看，你把紫云阁交给了庄荛晞，庄荛晞却把它散了，那时候我就找到了云护法和竹护法，就是云殊和竹青，我把他们找来当护法了，却差一个统领，我想让你来担任。”

　　“其实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把残雷殿建起的。就靠挖墙脚？”萧听茶直视萧溯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和萧溯游打起了太极。

　　萧溯游倒也不在意，若无其事地道：“你看你和庄荛晞这几年征战扫平武林，不少武林人士被杀的被杀，埋没的总不能一直埋没下去吧。”

　　“呵呵。”萧听茶垂目而笑，这个人说的话是那样轻，可那种压迫气息竟将她的气息都打乱了，可她现在是集了一生的武学修为和生命力的……“凉和周的对阵就要开始了，残雷殿和怨雨宫应该避不过一战吧。”

　　“我倒不希望避过这一战，我和庄荛晞必有一战！”萧溯游加重了后面几字，脸上依旧是浅笑却依稀透出一股狠气而无杀气。

　　萧听茶吸了一口气：“不如我给你讲一段旧事，是关于庄荛晞的。也不白费你的盛情邀请。”以及我剩下的最后时间。

　　萧溯游合起扇子：“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