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采花非大盗》白海侯

8、情初（中）

　　仪琳喜道：“令狐大哥在这里？他，他没死？”

　　曲非烟指了指床榻之上均匀呼吸的人，撇撇嘴道：“我爷爷救了他，他不就在那里呢。”

　　仪琳正要去瞧瞧令狐冲，曲非烟拉住她，摇头道：“姐姐，爷爷为了帮他疗伤，把他身上的衣服给脱了，现在他只穿亵衣，你敢去看吗？”

　　女尼大羞，面颊之上飘起红晕，一时不语。

　　曲非烟似乎没瞧见仪琳的窘迫，而是自顾自的笑着说：“这田伯光也当真奇怪。他伤了令狐冲，几乎要把他杀死啦，却又似乎很放不下。你抱着令狐大哥跑走，我和爷爷跟在你后面，田伯光去而复返，又跟在我们后面。他看到爷爷出手救了他，还不离开，仍然跟着我们。这不，爷爷把令狐冲放在这间屋子，田伯光就要了隔壁的房间，守着令狐大哥。”

　　仪琳沉吟道：“他或许是心存愧疚……这样说来，他还不算坏。”

　　清秀的女孩笑得开心，眸眼都弯了起来。“姐姐，你心眼真好，又天真可爱。依我看，这田伯光愧疚自是有的，当然啦，他恐怕还有别的心思。”

　　被比自己小上几岁的姑娘说“天真可爱”，怎么听都觉得她在嘲弄自己，仪琳垂下眼帘，心想，非非与令狐大哥都是聪明灵巧的人物，我人生得笨，实在是让他们笑话了。过了片刻，她缓缓道：“非非，你为什么要田伯光来给令狐大哥涂药？……万一，万一他想加害令狐大哥怎么办？”

　　曲非烟将脸一沉，道：“姐姐，令狐大哥的刀伤满身都是。男女授受不亲，我们怎么能碰他的肌肤？田伯光虽然不是好人，但现在对令狐大哥，嘻嘻，多半不会加害。”

　　仪琳看她说到后面，掩着嘴唇，笑容古怪，虽不明所以，但也不好意思再追问。

　　忽然，窗户一开，田伯光纵身跳了进来。眼神搜寻了一会儿，定在了床榻上。他把手伸到曲非烟面前，说：“拿药来。”

　　曲非烟正色道：“明明有门，你偏偏不进，要从窗户里跳进来。田伯光，你养成的习惯好得很哪。”

　　田伯光瞪了这个小姑娘一眼，却不敢说什么。

　　曲非烟又问：“解决了小贼吗？”

　　田伯光哼道：“杀了一个青城派的，还跑了一个，是恒山派的。”

　　清秀的女孩拍手笑道：“五岳剑派，同气连枝，你不敢杀恒山派的尼姑啦，是不是？田伯光，你是怕定逸师太找你的麻烦，还是怕令狐冲知道了生气？”

　　采花盗怒道：“放他娘的臭狗屁，我何时怕过定逸？若不是为了……”

　　“为了什么？”曲非烟追问，神色甚是狡黠。

　　田伯光叹道：“小姑奶奶，你先让我救了令狐，再教训我，行不行？”

　　曲非烟微微一笑，冲仪琳说：“好姐姐，你决定给不给他吧。”

　　仪琳与田伯光目光一对，两人都极尴尬。田伯光抢先说道：“仪琳小师父，我不是不守诺言，硬要与你相见。此次实在是，是意外。田伯光求你，把天香断续膏给我用上一用。”

　　按理说仪琳现在依旧很怕田伯光，应该避而远之，什么要求都不答应。但事关令狐冲，她瞧见田伯光焦急的颜色实在做不得假，想来他对伤了令狐大哥的事情也很是懊悔。再加上刚才他没有杀害自己的师姐，仪琳很承他的情。曲非烟让他吃了个瘪，也算是为自己和令狐大哥出气了，仪琳再不多想，掏出天香断续膏和白云熊胆丸，递给了田伯光。

　　曲非烟瞧着田伯光走进内侧床榻，当下拉着仪琳出去。仪琳吃惊，不放心的看了看里面。曲非烟道：“我们在这里，总是不方便。不过，姐姐，你若是想看令狐大哥赤-裸的身体，我也可以陪你。”

　　仪琳再次羞红了脸，率先走出门去。曲非烟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田伯光掌了灯，幽暗的光映衬着令狐冲苍白的脸色，采花盗心中更疼。他解开令狐冲的白色的亵衣，将药膏细细涂抹在他的伤口之上。令狐冲身体极烫，想来是发烧烧得厉害，当即又喂他吃了两颗白云熊胆丸。田伯光自然知道曲非烟的爷爷是魔教的曲洋长老，他是眼看着曲洋为令狐冲点穴止血，又输了些真气保住他的性命，不然恐怕令狐冲撑不到现在。

　　细细一数，令狐冲身上的伤口竟然有二十余道，胸前、手臂、腰间和大腿上各有凶险之极的伤处。田伯光苦楚难忍，心中直道，老天爷啊老天爷，你让我重活这一辈子，难道是来折磨我的吗？

　　倘若你能让我早点醒悟，早些明白对待令狐的心意，我当初必然为自己争个清白，断不会浑浑噩噩认了这个恶名，走上这条老路。我自当努力做个正派君子，与令狐结交，这事或许还有希望。如今……唉，我声名狼藉，又把他伤得这么重，这般大的阻碍，却该如何是好？

　　其实想通了自己的心思，复又想起几年之前，当时的疑惑便迎刃而解。田伯光暗暗回忆，我第一次踏入女子的闺房，犹豫不定，别的不想，只想着令狐会怎么看我，才断了毁人清白的念头。旁人误解，我继而想到他与任大小姐神仙眷侣，便存了自暴自弃的意思，觉着名声算什么，最差也不过如此了，冒冒失失才认了采花大盗的称呼。不该，真是不该。一念之差，却生出这么许多的错。令狐，你我可还有可能？

　　那么多年前的事，我若是同你说，我根本没碰过床上女子一丝一毫，有谁会相信？别说是你，便是我自己，也不过百口莫辩罢了。可笑得很，我上辈子做的孽，这辈子遭罪，又怨得了谁。

　　他其实一开始就明白，恐怕当时屋中的女子在之前早已失了贞洁，无法告知父母，才将责任推到自己身上。此后的事，顺理成章，他虽背了个黑锅，倒并不如何恼怒。不过现在醒悟心中所爱以后，多少有些郁闷难解。

　　田伯光仔细把伤处都涂抹上药膏，这恒山派的灵药确实管用，青年瞧着已经不像先前那么凄惨了。采花贼双手在令狐冲的伤口旁边按摩，帮助他血液通畅，掌心接触到身下火热滚烫的肌肤，刚才专心涂药，还不觉得什么，现在突然醒悟过来，身边的人正是想了两世的心中所爱，一颗心顿时乱七八糟，烧得浑身发热。

　　纵使有些心猿意马，他仍然不敢乱摸。田伯光在心底嘲笑自己，平日里风流-淫邪，什么情爱手段没用过，碰到令狐，怎么反倒规规矩矩的像个未经人事的男童？不知碰到了哪里，令狐冲忽然低低的呻-吟了一声，田伯光额上冷汗都快冒出来了。

　　他当然知道令狐是因为痛楚才呻-吟的，但这声实在是撩人得很，田伯光几乎有点控制不住下身的反应。

　　日后要买些……那书研究一下，采花盗恍恍惚惚想，与男子，跟女子毕竟有些不同。

　　接着，他不禁大骂自己卑鄙无耻，令狐冲伤成这样，他还想着……咳咳，该打。

　　田伯光正正经经的对着青年说道：“令狐，你最好现在就起来打我，不然我可忍不住亲亲嘴什么的。”

　　床榻上令狐冲双目紧闭，眉头微蹙，显然仍在昏迷之中，哪里会听到田伯光说什么。

　　采花大盗俯下胸膛，朝着青年的脸越挨越近，只差一两寸就要碰上那对薄薄的嘴唇。便在此时，房门被打开，曲非烟的声音钻了进来，大叫道：“田伯光！不好啦！有人来找事，你快出去抵挡一番！”

　　田伯光没能偷吻得手，自然大是不快，急忙用薄被盖住令狐冲的身子，转身怒道：“关我屁事！”

　　曲非烟看到田伯光伏在令狐冲身上，那般神情绝对不是在做什么好事，登时脸红了。就算她再怎么大胆，仍是个十四岁的少女，不由得“呸”了一声，指着田伯光道：“你趁人之危，我看错你啦！等他醒了，我告诉他！让他不再理你！”

　　仪琳跟在曲非烟后面，没看到田伯光的动作。此时她已经不怎么害怕这个恶人，见到田伯光在烛光摇曳下极富男子气概的俊朗面容，忽然想到，这个人其实长得很好呀，为什么要做那种坏事呢？她在跟几位师长讲述被田伯光劫走的过程中时，从师父和师伯们的反应中知道“万里独行”田伯光是个专门坏女子名节的恶人，仪琳并不懂得什么叫坏女子名节，她想的天真，觉得田伯光若是寻到了他心里挂念的那个人，多半不会再去做坏事了。

　　“你说便说，反正我在他心里又不是什么好人！”田伯光嘴硬，其实心中仍然怕曲非烟添油加醋的乱说一通，令狐冲多半会鄙视自己。是以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从床边站了起来。

　　“余沧海那个老乌龟和五岳剑派的人过来看到令狐大哥在这儿，会怎么想他，怎么对他？喂，你到底去不去！”

　　田伯光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五岳剑派之中规矩太多，即使只是养伤，他们也多半会给令狐冲安上一个嫖-娼的坏名，瞧他不起。至于青城派的余沧海，令狐冲本来就跟他门下弟子有过节，回雁楼上那两个“青城四秀”虽然是被自己杀的，算起来也是因为令狐冲而死。若是余沧海见到令狐冲，说不得一剑便把他杀了。

　　想到此处，采花大盗窜出屋子，跳在房顶大声叫骂：“余沧海你这个龟儿子！有本事上来跟爷爷大战三百回！不然我就再砍你两个徒弟！砍得你青城派光秃秃！”

　　田伯光这么说，自然是把所有责任和怒火都引到自己身上了，算是他有情有义。曲非烟多少舒了口气，脸色也缓和过来。可还没等她们找到地方躲藏，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奋力呼斥，砸桌砸门，原来是刘府的弟子和青城派的弟子在挨着屋子搜寻。仪琳脸色雪白，险些站不稳，抓着曲非烟问：“我们……我们怎么办？”

　　其实曲非烟着实要比她轻着几岁，但是曲非烟鬼灵精怪，心思又细，点子要比自己多太多，重要时刻，仪琳竟然不由自主的开始依赖于她。

　　曲非烟心底一暖，淡淡一笑，握住仪琳的手，低声道：“姐姐别怕，我们带着令狐大哥冲出去。”

　　“冲什么！”忽然之间，床榻上传来青年的低声喝止。仪琳和曲非烟同时一喜，道：“你醒了！”

　　令狐冲的脸色在烛光的映照下白得吓人，全无半点血色，简直像是从墓地里爬出来的死人。搜寻的队伍已经到了隔壁，令狐冲翻身下床，披着衣衫，坐倒在地上，身上伤口传来一阵剧痛，但他的声音却仍然镇定，仿佛没有任何事能惊吓到他似的。

　　“来不及了，你们两个，上床睡觉。”